门铃声响起,是管家把邵隐琛点的晚餐送上来了。
萌萌闻到香味,前爪搭在邵瑾肩膀上站起来。邵瑾起身去厨房拿了块水煮牛肉,放在萌萌的碗里。
邵隐琛摆好餐具,说:“今天回来晚了,没时间做饭,凑合吃吧。”
晚餐其实一点也不凑合,桌上的四菜一汤香气扑鼻,让人食指大动。
邵瑾尝了口剁椒鱼头,评价道:“尝不出辣味,比不上我们自己做的,但也能吃。”
鱼头上铺了厚厚一层红亮诱人的辣椒,隔着老远都能闻到浓烈的辛香味。
邵隐琛也夹了一筷子鱼肉,说:“你是不是味觉失灵,有时间去医院看看。”
邵瑾给邵隐琛一个警告的眼神,邵隐琛当没看见,说起别的事:“我今天见到生科所的负责人了。”
邵瑾感兴趣道:“怎么样?”
“他很有意思,”邵隐琛笑起来,“说起来你还有他社交账号。”
邵瑾很意外:“我认识?”
“你还记得我在翡翠海岸的时候,找人借手机给你打电话吗?他就是那个帮我的人。”
邵瑾惊喜地说:“这么巧,得找机会当面感谢人家。”
邵隐琛觉得江寂澜似乎不太想看见自己,只说:“不急。”
邵瑾倒是很高兴:“有这层关系,你跟他接触起来应该会容易一些吧。”
邵隐琛想起江寂澜处处避着自己的样子,撇了撇嘴,说:“八字没一撇的事,还有得磨。”
邵隐琛进入项目,其实并不是胡闹。他的真正目的,是借此机会结识生科所派来的专家,搭上生科所的线。
邵隐琛和邵瑾的母亲是仁心医药的前任董事长。母亲去世后,江母一支失了主心骨,逐渐式微。公司内部派系之间的矛盾激化,尚且年轻的邵家姐弟更是受到百般打压。
意识到在仁心医药没有前途,邵隐琛另辟蹊径,和邵瑾共同创立了一家叫智擎奇点的科技公司。而为了避免智擎奇点在起步阶段被仁心医药针对,他们一直隐瞒这件事。
于是邵瑾成了智擎奇点的小员工,而邵隐琛开始在仁心医药扮演不务正业的草包少爷。
智擎奇点是一匹年轻的黑马,如今已崭露锋芒。他们再低调,这件事也藏不了多久。因此他们只能努力让公司快速成长,直到能和仁心医药相抗衡的程度。
而和生科所合作,就是重要的一步棋。
他们已经向生科所投递过一次合作项目的提案,但生科所的反馈并不乐观。
邵瑾以为邵隐琛是担心仁心医药从中作梗,忿忿地说:“你在公司沉寂这么多年,一有努力的苗头,他们就百般阻拦,生怕你好!”
邵隐琛没有纠正她,说:“所以我不打算跟他们客气,该争取的,都得拿走。”
“我们这个脑机接口的项目不缺社会价值,继续打磨项目提案,再加上生科所的关系,合作有希望能成。”
“别担心,智擎奇点现在势头很好,”邵瑾担心邵隐琛有压力,安慰道,“即使生科所那边不成,我们也能找到其他不错的机构合作。”
邵隐琛没说话。生科所是第一选择,他无论如何也要拿下这次合作。
邵瑾看着邵隐琛,叹了口气,妥协道:“公司的事我会盯着,你专心应付仁心医药那边。小心点谢铎,注意安全。”
“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邵隐琛手指敲着桌沿,发出有节奏的轻响,“我倒是想看看他们能弄出什么花样。”
然而这边的事江寂澜全然不知,他正陷在自己的苦恼中。
生科所在远离市中心的郊区,山清水秀、清幽宜人,除了生活不便,哪哪都好。
但这对于江寂澜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因为他除了工作就没有其他重要的事了。
从毕业到现在,一直住在生科所的宿舍公寓。
江寂澜平时不太花钱,这么多年有不少存款,在生科所附近买房不是问题。但他从毕业开始一直住在五十平的宿舍挺好,每天步行上下班,几年前甚至把车都卖了。
但住在生科所,去仁心医药上班会很不方便。
开了一下午的会,江寂澜已经筋疲力尽,回去还遇上晚高峰,好不容易打到车,现在又被堵在路上。
江寂澜不禁有些烦躁,他想,之后还是得搬去仁心医药给他租的房子。
车在拥挤的道路上缓慢挪动。江寂澜闭目养神,脑子里却乱糟糟的,总蹦出下午的场景。
在翡翠海岸时,江寂澜对邵隐琛的印象其实还不错。结果今天发现,他哪是什么程序员,明明是个花天酒地、不学无术,似乎还不受待见的少爷。
不过这些并不会让江寂澜觉得困扰,毕竟他自己也没对邵隐琛说真话。
他头疼的是,邵隐琛似乎看上他了。
十分钟前,江寂澜收到了邵隐琛的几条消息。
邵隐琛:【你的坏电脑落在酒店,我给你带回国了。】
邵隐琛:【我看了一眼,硬盘没救了,修好也找不回文件。】
邵隐琛:【电脑你还要吗?要的话我给你送去,不要的话我就自己收藏了~】
看到最后一句话,江寂澜差点就在冲动之下回消息了。好在他及时想起来,自己那个笔记本已经成一团没用的废铁了,邵隐琛大概是在开玩笑。
江寂澜不是没有被表白过。读书的时候被表白,他冷脸拒绝,就不会再有后续。后来他在工作上的成绩越来越耀眼,光凭学术声望,就足以劝退大部分对他抱有遐思的人。
好多年没遇到这种事,没想到现在遇到一个,脸皮还厚如城墙。明明江寂澜都拒绝得那么明确了,邵隐琛居然还来找他。
江寂澜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把脑子里一切有邵隐琛的东西都清扫出去。
然而效果并不好,那张烦人的脸还是在眼前晃。
江寂澜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地任由刚才发生的事在脑子里又放映一遍。
可这一次,江寂澜居然有了点收获——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在谢铎面前帮邵隐琛说话了。
会不会邵隐琛是因为这个误会了?
江寂澜想了想,给邵隐琛回了条消息:【我阻止谢总调走你,只是觉得不公正,没有别的意思。】
邵隐琛秒回:【你终于回我了!】
江寂澜后悔回消息了。
大概是见江寂澜没回消息,过了一会儿,邵隐琛又发:【我知道,下午的事还得谢谢你。】
邵隐琛:【这个时间路况不好,回去好好休息,公司给你安排的房子下周就能入住了。】
江寂澜奇怪邵隐琛怎么知道他还堵在路上,但他不可能问邵隐琛。正准备闭目养神一会儿,江寂澜手机又响了。
江寂澜皱着眉睁眼,这次发消息来的却不是邵隐琛。
周尘霄:【明天你有时间吗?】
江寂澜这才想起来,他之前说好了要跟周尘霄一起去医院看郭教授。
江寂澜赶紧回复:【有。】
周尘霄:【我明天中午回锦市,晚上去行吗?】
江寂澜:【好。】
隔天晚上,江寂澜在约定时间前十分钟到医院门口,一眼就看到不远处的熟悉身影。
那人高挑俊朗,穿着一件没有修饰的针织衫也惹眼。他一手提了一个果篮,看见江寂澜,笑盈盈地迎上来和他打招呼。
“最近行程比较满,抱歉只能跟你约在周日晚上了,”周尘霄把其中一个果篮递给江寂澜,说,“这是给你准备的,知道你头疼这些。”
江寂澜在周尘霄面前很放松:“谢谢。”
两人寒暄着,来到一个病房门口。
郭教授躺在床上,她的丈夫在旁边陪护。见人来,郭教授起不来身,于是让丈夫帮忙招待。
郭教授四十多岁,个子瘦瘦小小。她手臂已经做完手术,腿伤得轻一些,只用打石膏固定,因为受伤脸色有些憔悴,好在看着精神不差。
他们聊了几句,郭教授的丈夫就出去买东西了,病房里剩下他们三人。
郭教授问:“寂澜,前几天去仁心医药开会觉得怎么样?”
江寂澜简单描述了一下开会的情况,又说:“仁心医药的研发能力落后一点,但他们准备比较充分,算是有诚意。”
“那就好,我之前跟那边接触,感觉他们比较重视项目,合作的意愿很迫切,”郭教授又说,“寂澜,这是你第一次和公司打交道吧。”
江寂澜点头。
“我不担心你的专业能力。但公司和生科所不太一样,不能只专注研究,”郭教授拍了拍江寂澜的手,说,“你不喜欢处理人际关系,有时也得尝试去做。”
“我明白。”
江寂澜这么说着,其实心里乱得很。
这都赖邵隐琛。
几天时间,邵隐琛陆陆续续给江寂澜发了十几条消息,除了关于项目和公司的事,还有一些是莫名其妙的分享,比如他觉得仁心医药周围哪家咖啡店最不错。
江寂澜当然一条也没回,但也因为怕错过正事,不能直接屏蔽他,还得耐着性子看消息。
见江寂澜叹气,邵瑾以为他是不愿意去公司,说:“我手术很顺利,恢复得好的话,估计两三个月就可以回项目。”
江寂澜摇头:“不能急,郭教授好好休息。”
周尘霄笑着说:“您别担心,还有我帮忙呢。”
郭教授这才把话题转到周尘霄身上,问他手上的研究进展如何。
周尘霄为难地说:“最近都在到处开会,项目得暂时搁置一段时间了。”
江寂澜说:“他昨天刚从B国回来,明天又得飞首都。”
“行程这么满啊,”郭教授抱歉地说,“我不知道,还拜托你帮我去下个月的研讨会,真是为难你了。”
周尘霄连连摆手,说:“怎么会,我自己也收获很多。”
郭教授需要休息,周尘霄和江寂澜没待多久就告辞了。
周尘霄是开车来的,他提出送江寂澜回去。江寂澜想着周尘霄明天还要赶飞机,没好意思,说自己回去。
医院门口的窄路十分拥堵,江寂澜步行到百米外的路口用手机叫车。
此时刚过晚高峰,主干道的车流逐渐疏朗,道路露出本来的面貌。
江寂澜沿着路往前走时,手机响震动,却不是司机发来的消息。
又是邵隐琛:【明天早上八点半,我在公司门口等你。】
江寂澜没什么表情地把手机收回口袋,仍然不打算回消息。
从医院走到定好的上车点,要途经一个会所。
晚上正是会所热闹的时候,门口的灯亮起,衬得三米高的大门金碧辉煌。
不断有豪车在门口短暂停留,送来一批又一批光鲜亮丽的皮囊。
江寂澜路过门口的时候能隐约听到门缝中漏出的喧闹声,他皱了皱眉,加快脚步。
有喝得烂醉的人从会所出来,跌跌撞撞险些碰到江寂澜,他闪身让开,转身时却看墙边靠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邵隐琛穿着简单的西装,没带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配饰。他站在墙边的暗处独自点烟,火光照亮他的五官,高挺的鼻梁在颊边投下一片深刻的阴影。
他点了烟却没抽,反而像是不喜欢烟味一样皱着眉把烟拿远,任由火光在指尖明灭。
如果江寂澜不认识邵隐琛,如果邵隐琛不是出现在会所门口,这还真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江寂澜打算安静地离开,但就在这时,仿佛注意到江寂澜的目光,邵隐琛向他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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