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澜月醒来时,阳光已经铺满了半个房间。她扭过头去,避开了那些爬到床上、晃得她眼前模糊的光线,躲到了它们照不到的区域。
她身上未着寸缕,原先的那件旗袍早在昨天晚上被吴风撕了个干净,只能往薄被中缩了缩,以寻求一点奢侈的安全感。
薄被的质地非常柔软舒适,郑澜月醒来后觉得身上许多地方传来了火辣辣的痛感,而经皮肤与被子接触贴合,痛感居然被减轻了不少。
不过此时她没有心思去考虑身上的那些伤。她现在在乎的只有一件事:怎么会是他?
为什么会是他?
那个……她曾经谈过的男朋友?他为什么会和阿瑞乌族扯上关系?他,他为什么会被他们称作“殿下”?
他到底是谁?她当年是谈了个什么玩意儿??
她一开始并没有认出他来,其实直到现在,她对他的回忆也没有被尽数唤醒。不过郑澜月对此并不感到惊讶,她想,这大概就是那一场车祸所留下的后遗症吧。原来,当年在西半星球,那个医生对她所说的话是这个意思,被她忘记的,居然恰好是她这二十多年来唯一的一场恋爱经历对象,吴风。
至此,郑澜月已经模模糊糊地回忆起来了,她当年是如何与吴风相识、相恋的。只是……他们后来又是为何会分手呢?郑澜月想啊想啊,试图从自己的脑海里搜寻到有关这一段的回忆,但是很可惜,随着房门被打开传来的声响,她的思绪被强制打断了。
进来的人正是吴风。
郑澜月没衣服可穿,只能继续缩在被子里装死。吴风刚进门时也没搭理她,径直走到房间的另一边,在那张白玉餐桌旁坐了下来。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间凝固到了极点。
不知过了有多久,僵在被子里一动不动的郑澜月才听到吴风淡淡地说:“你醒了怎么不起床呢?”
郑澜月忽略他言语之间的戏谑之意,如实答道:“我没有衣服穿。”
“是这个原因么。”吴风说,他的声音仍旧没有什么情感波动,“可你要知道,以往被抓进城堡里来的血奴都是没有衣服穿的。”
他这话说完,半天没听到被子里的女人再次接腔。
“不过,”吴风也没太计较,挑了挑眉继续说道,“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我可以允许你破一次例。”
然后,他听到被子里的女人说:“谢谢殿下。”
声音平淡,没有他预想中的感激涕零。
吴风还是没有生气,只是按下按钮叫仆人来送衣服。不多时,衣服送来了,直接放在了郑澜月的床边。
郑澜月这才慢慢坐起身,被子从她肩头滑落,一不小心裸露出了一大片白皙的肌肤来。她默默地将被子往上拉好,拿过那条黑色的蕾丝薄纱连衣裙,把头也埋进了被子里,开始穿起这件裙子来。
刚才虽是不小心让被子从身上滑下去了,她却发现了一件令她感到惊讶的事情:昨晚吴风拉着她在她身上种下了不少因索求鲜血而造成的伤口,可刚才她却瞥见,自己的皮肤光洁如初,如果不是身上还未尽数褪去的痛感提醒着她已经沦为阿瑞乌人血奴的这一事实,她会以为昨晚发生的事只是一场噩梦。
吴风在那边饶有兴致地看着被郑澜月扑腾得不断翻涌变换着形状的被子,忍不住开口调戏道:“你在里面穿衣服觉得很方便么?还是觉得害羞不肯让我看?”
郑澜月猛地将被子从头上扯下来,脸颊红扑扑的,不过她好歹是穿上了那条裙子。
作为一个朴实的科研人,郑澜月这辈子还没穿过这种以“性感”为主要设计目的的衣服。裙子的材质轻盈飘逸,能够很好地勾勒出人体曲线,穿到身上后又有一种若隐若现的美感,既不十分暴露,也不会让人觉得呆板无趣。吴风说他是“破例”赐了她一件衣服,她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她清楚得很,在这里,“因弗枘”是没有人权可言的。她也害怕自己再“矫情”两句,吴风会愤怒地冲上前来把她这件裙子也撕成碎片,那就惨了。
吴风见她神情冰冷,也不看自己,问道:“你头晕么?”
郑澜月确实从醒来到现在身上的冷汗就没断过,应该是因为昨晚失血过多导致的。于是听到吴风发问,她点了点头。
“好吧。中午我吩咐人给你送点补血的食物来。”吴风说。
郑澜月点了点头,谁知吴风对她这样的反应并不满意:“你能不能说句话?我把你放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让你给我添堵的。”
郑澜月自从恢复了记忆,就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吴风。之前她以为吴风只是个阿瑞乌当权者,她尚可以毫无顾忌地把戏做全套了,放下一切脸面去讨得他的欢心。可是如今,她一想起曾经与吴风有过的那两年,就几乎要被海啸般袭来的羞耻感逼得无地自容。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她实在是很难把当年那个会甜甜地叫她“学姐”的阳光开朗大男孩,和面前这个嗜血的当权者联系到一起。
可是,记忆中的那张脸与当权者的面容,竟重合得分毫不差。那双独特的灰色眼眸,郑澜月敢说,遍寻整个宇宙,恐怕也找不到另一双与之一模一样的。
说不定,她猜测道,当年他们二人分手,正是因为她无意中发现了吴风的真实身份……
于是,郑澜月面对他的不满,只是回了一句:“是,殿下。”
吴风盯了她半晌,最后,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房门在他身后“砰”的一声关上了。
“殿下,”他正烦躁地走下楼梯,迎面遇见了前来通报的管家,“主上邀请您今天去与她共进晚餐。”
“知道了。”吴风没有停下步子。
“还有……殿下,吴语小姐来了。”
“哦?”在听到这句话后,吴风的步子明显慢了下来,“好,我现在就去见她。”
*
“表哥!”刚一推开会客厅的大门,女孩如百灵鸟般悦耳动听的声音便迎面传来。吴风刚才本来被郑澜月的淡漠态度整得心烦意乱,在听到吴语的声音后,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笑容来。
吴语坐在会客厅里已有百年历史的水牛皮革沙发上,见吴风进来了并不起身去相迎,而是笑着问道:“表哥,你今晚也要去姨母那里用晚餐吗?”
“嗯。”吴风点点头,自嘲地说,“母亲都多久没有叫我去用饭了,我这个儿子还真是存在感不强啊。”
“嗐,别这么说嘛表哥。”吴语见吴风坐过来了,安慰他道,“再怎么样,你也是她唯一的孩子,那主上的位子以后还得传给你不是?”
吴风却说:“那可不一定。”
“什么?”吴语闻言一怔,“总不可能传给外人吧?”
吴风却笑嘻嘻地看着她说:“你是外人么?母亲叫你去她那里的次数,可比我要多得多吧?”
吴语看着吴风那明媚的面庞,一时间红了脸。
“表哥这就是在拿我开玩笑了……”她说,“我再怎么说也不是主上亲生的,怎么能和你比呢?”
吴风笑道:“表妹,你紧张什么?表哥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再说了,不管怎么样,我们终究都是家人,你难道还怕表哥和你对着干不是?这就有点伤我的心了吧。”
“是啊。”吴语听他这样说,松了口气,也笑着说,“还记得小时候,有什么好吃好玩的表哥都会优先给我。我自然不会忘记表哥对我的好。”
“好表妹。”吴风亲切地说,“说说,最近母亲对我评价如何?你在她身边的时间比我多,她没又骂我吧?”
“哪儿能呢?”吴语说道,“表哥你最近的公务完成的都很好,姨母满意得很。不过……有个与公务无关的小事,我不知该说不该说……”
“什么啊?”吴风懒洋洋地仰躺在沙发里,问道。
“表哥,你最近是不是新抓了个血奴?”
“是啊,”吴风挑眉道,心想定是那几个与吴语有来往的下属告诉她的,“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不过一个因弗枘,怎么也值得表妹下问?”
吴语见他没有否认,表情看上去有些为难。
“表哥,您也知道。”她慢慢地说,“像我们这些阿瑞乌,与那些普通人毕竟是有差别的。我们有专门圈禁豢养起来以供使用的血奴,不像他们随便在大街上抓一个就能带回家凑合。您怎么未经姨母允许,就自己抓了一个带回城堡呢?姨母知道,又要心疼了。”
“哦。”吴风点了点头,“怪不得,我说母亲平时想不起来我,怎么突然叫我去她那里了。估计就是得到了消息要教训我呢。”
吴语勉强笑了笑,说:“那不至于吧?……你也知道,外面的也不是什么样的因弗枘都能随便用的,毕竟是劣等生物……姨母只是会担心你吃到不干净的东西,坏了肚子而已。”
吴风盯着她,半天没说话。
“多谢表妹和母亲关心了,”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也不瞎,自然不会什么东西都往城堡里带。”
言至于此,吴语是聪明人,连忙换了个话题。于是,会客厅里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兄妹俩约好今晚一起去吴风母亲那里,只是吴风听吴语先前所说的话,心中已隐隐有了猜测。今晚,怕是他那位独断专横的母亲不会那么轻易就放过自己。否则,她估计没事也懒得叫他去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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