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栎阳村时,正值晚饭时间。
他先在村口还了驴车,又同驴车主人打听了一下齐小山家的位置,得到指路后,就先朝那边去了。
齐小山家的情况跟齐阿爹家也差不多,也是茅草屋,只不过比齐阿爹家要多几间屋子,看着也宽大不少。
正是饭点,村里人大多不愿见有人上门来。
尤其是本就不富裕的农户。
齐昱在院门口站了一会儿,没见到有人出来,就喊了一声:“齐小山在家吗?”
不一会儿,屋门被推开,一个黝黑干瘦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
他走到齐昱跟前,隔着篱笆门,面色不善:“你找小山什么事?昨日的鱼已经进肚里了,要钱没有!”
齐昱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又反应过来,笑了笑说:“大哥误会了,我不是来找他要钱的。”
“那你来干甚?”那汉子又问,眼中戒备之色不减,“俺们家可没多余饭菜招待你!”
“……”感情他不是骗钱就吃骗吃骗喝的!
该死的原主,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齐昱干笑两声,同那大哥说:“我也不是来蹭饭的。实话跟大哥说,前几日我弄了个杀虫药,效果很是不错,已经将方子进献给县太爷了。如今来找小山,是因为手中有一速效肥,想借你家菜地试验一番,看看效果如何。”
那汉子听了,脸上戒备之色更加深了,“怎不去自家菜地里试,非要跑俺们家地里来试?”
齐昱叹了口气,“这不是自家没有嘛。”
那汉子听了冷哼一声,不用想也知道地是怎么没的。他打开篱笆门走出去,站在齐昱身前,“怎么试?”
左右不过几株瓜菜苗子,权当还了他的鱼钱,那汉子这般想着。
齐昱立刻从袖兜里掏出一个布包,展开来露出里面洁白的晶体,“只需将此物兑水溶合,均匀浇灌于瓜苗根部,三五天便能见着效果。”
那汉子迟疑的看了齐昱一眼,接过他手中布包,先拿手捻了一点搓了搓,接着又放在鼻尖闻了闻。
见大哥这番动作,齐昱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这东西有毒啊大哥!
不过还好,大哥只闻了一下下就拿开了。
“这是硝?”汉子问。
齐昱说:“正是。用硝石水浇灌,可使瓜菜叶片肥大,长势旺盛。想必大哥也有所了解。”
汉子合起布包,“这硝怎同外头卖的不太一样?”
“外头卖的多是粗硝,杂质多效果差。我这是精硝,只需用上少许,效果便能翻倍。”齐昱毫不夸张道。
他今天在县里也顺道逛了一下药铺,打听了一下硝石价格,一斤粗硝的价格在三十文上下,精硝则更是昂贵。
而且这东西特别难取得,不像藜芦那些植物随处可见,提取率也相对较高。他那天弄了半篓子硝土,也才得了这么点精硝。
所以这法子他没告知县太爷,而是打算教给村里的村民,顺带换点粮食什么的。
不过他也不是谁都教,比如那天那个齐二虎家,就已经被他拉进黑名单了。
“如何使?”汉子问。
齐昱忙将兑水比例详细告知大哥,为避免出岔子,还亲自带大哥上手操作了一番,看着大哥将硝石水洒进自家菜地里,这才长舒一口气。
同大哥约定五日后前来检验成果,便同大哥告辞,回家去了。
越靠近齐阿爹家的茅草屋,心情越是沉闷。
早上莫名其妙挨的那一耳刮子,他到现在都觉得左脸烧的慌。
即憋屈又恼火!
明明错不在他,都有原主造的孽,后果全让他承担了。
不过现如今他也没有更好的去处,还是得回到这里。就是要走,也得先挣够了盘缠。
等有了钱,他就先去府城,再去京城,接着下江南,游岭南,遍赏大好河山!
谁稀罕给主角受当炮灰攻!
他要当书中首富!
人在对未来充满希望的时候,面对当下的困境也会更乐观积极。
齐昱遥想了一番当上首富之后的日子,心下松快许多,迈着轻松的步子推开院门。
院子里依旧静悄悄的,齐阿爹他们应是已经用过了晚饭,此刻饭桌上只留了一碗粥并一碟青菜。
他走过去三两下解决了,又去洗了碗。路过柴禾堆时脚步一顿——原本散乱堆做一堆的柴禾不知何时被码放的整整齐齐,搭成一张小床的形状,上面还放了个枕头,之前的被子整整齐齐叠放在脚下的位置。
齐昱侧过头去看了一眼茅草屋,屋里依旧点着昏暗的油灯,透过窗户缝隙明明暗暗地洒出来,孤独、寂寥、却又有些抚慰人心。
这算是变相道歉吗?
齐昱扯了一下嘴角。
把碗放回厨房,又去把院子里那一堆乱七八遭的收拾了一下。剩下没用到的有毒野草统统扔了,碗盘那些也都不能用了,洗干净后整齐码在院墙下。接着又拿起背篓去了河边。
齐阿爹问了捉鱼的法子,也不知道抓没抓着鱼。
栎阳村前的这条河里鱼还挺多,但因为上游经过盐池村,导致鱼肉腥气重,味道还有些苦,所以村民都不爱吃,只有少数穷人家(譬如他家和齐小山家)才会捕来吃。
齐昱也不爱吃,刺多汤腥肉苦。
但是没办法,谁让他身上一个铜子儿都没有呢。身体长时间不沾荤腥是要出问题的,所以还是背着背篓过来了。
这时候河里没人,不会惊扰鱼儿。有些鱼又酷爱夜间活动,所以晚上的捕鱼成功几率是要远大于白天的。
齐昱走到他上次挖坑的地方一看——豁!好家伙!这一排愣是被挖了七八个坑洞出来,在挖下去,河道都得拓宽几分。
这次他不准备用上回那个法子,抓的鱼不多不说还得费时守着。
他这次要干把大的。
他把背篓斜放在水草丰富的地方,等着小鱼小虾钻进去。接着又去河道下游,地势较低的地方,开始挖坑。
这次挖的圆坑半径足足有一米多,但不深。水坑四周和接入河流的地方通通用石头围起来,垒成十几公分高的围墙,一个简单却实用的捕鱼陷阱就做好了。
陷阱中的水流相对静止,鱼游累了就会溜进来休息,地势低方便鱼进来却不容易出去。
如果这里不是栎阳村,而是现实世界,那他完全可以回去睡一觉,第二天早上再来收鱼。但一想到上次被偷的鱼,齐昱就歇了这个心思,打算老老实实在这儿守着,反正如今什么都没有,就时间最多了。
话说狗老天让他穿书也不给他配个系统金手指什么的,他现在的感觉跟上山下乡差不多,每天干的都是苦力活。
虽然之前在研究所干的也是苦力活,但好歹每月还能领到点微薄的薪水。做博主的时候,干的也差不多都是苦力活,但收入那是相当可观。
不像现在,同样是干体力活,每天却吃不饱,睡不好,钱就更别提了,没人来要他还钱就谢天谢地了。
齐昱只能安慰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很好,每一样都对得上!
看来他的好日子在后头。
把自己安慰好,陷阱也布置好了,又去把背篓拎起来,里面果然多了不少小鱼小虾,还有一条蠢泥鳅。
齐昱很讨厌这种滑不溜秋的长条形生物,就连着小鱼小虾一起弄成饵料投进陷阱和附近的水里,接着就坐等蠢鱼上钩了。
满打满算,这是他来到这里的第四天。
书里面的剧情更侧重于后期主角受和渣攻团之间的暧昧拉扯、斗智斗勇、火葬场……而炮灰齐昱更多是为衬托主角受不屈不饶,坚韧不拔的存在,是一个非常模板化的反派角色。
齐昱不想当反派,到目前为止他也没发现不跟原剧情走会有什么惩罚,那他当然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活。
他掏出袖兜里那张借据条子,借着暗淡暮光仔细看了两眼后,撕成碎片扔进了河里。
月亮从山的另一边缓缓升起,身后村子里的灯火渐次熄灭。
夜风清凉,空气中夹杂着山林间的草木香和淡淡烟熏木香,是一种独特又复杂的自然气息,寂寥却又令人安心。
齐昱深吸一口气,感受到一股自胸腔弥漫开来的熨贴。
转身去河边寻了块大石头坐下,裹紧身上的麻布衣,撑着下巴开始打盹。
刚要睡着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前多了一块阴影,接着小腿被人踢了一下。
他迷糊着睁开眼,抬头望去:“?”
主角受抱着胳膊,一脸冷酷站在他跟前。
“你怎么来了?”齐昱问。
林溪说:“躲的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齐昱:???
林溪气道:“早上借驴车时说过什么这就忘了?”
齐昱:“哦,想起来了。”要他自揭老底来着。
他拍了拍身边的石头,“坐,听我给你编——啊不,给你详细道来。”
林溪哼了一声,一撩衣摆,在齐昱旁边坐了下来,目光落在前方缓缓淌过的河流之上。
齐昱侧过脸去看他,自县衙那晚之后,主角受又把那副丑的惊天动地惨绝人寰的伪装焊在了脸上。
导致齐昱每次跟他说话都不想去看他的脸。
这会儿明月高悬,四下无人,是个谈心的好时机。
“话说,你知道世间有一门伪装学吗?”
林溪侧过脸来,语气不善,“你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真正的伪装,是像水滴入海一般自然融入,毫无特点,看过就忘。
而不是像你这样,走在街上,十个有十一个都要回头看上一眼,印象还特别深刻,想忘记都难。”更严重点说不定晚上还会做噩梦。
“要你管,说你的事!”
“行吧。”齐昱说。要不是为了他的眼睛,他才懒得管呢。
“你让我想想,该怎么表述比较合适。”齐昱手比八字抵在下巴上,四十五度抬头望天。动作帅气又不失油腻,油腻中带着点忧愁,忧愁地又不是那么正经。
总之就是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林溪抽出腰间匕首,横在齐昱眼前,“我警告你,再敢胡编乱造,今晚就送你上路!”
“诶诶诶!君子动口不动手!”齐昱小心推开那把看着就很锋利的匕首,同林溪道,“你把刀收了,我肯定跟你说实话,保证不骗人!”
林溪收了刀:“你发誓。”
齐昱立刻手并三指指向头顶,“我发誓,如果我有一句谎言,就让我……断子绝孙!”他本来想说不得好死之类的,但如今多少还是得信点玄学,所以还是断子绝孙好了,反正他也没打算在这个书中世界结婚生子。
再说古人把子孙后代看的比什么都重,这么说应该比不得好死更能取信于人吧。
林溪:“呵。”
齐昱:“……”这都不满意?
“那你要如何?”
林溪看了他一眼,说,“我要你发誓,但凡有一句假话,这辈子逢赌必输,逢机必失,众叛亲离,时运尽毁。万人唾骂,千夫所指,断子绝孙,孤独终老!”
齐昱:………………
不愧是主角受,真特么歹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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