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阿爹他们坐马车,速度要快上许多。
到达目的地后,齐满仓另给了马夫二百个钱,请教马匹的照料方式。
马夫本不愿相告,毕竟是吃饭的手艺,哪能轻易教与旁人。
只是这马他恰巧认识,是之前刘员外从他们马场买去的。
长阳地处边关,养马的数量可观,价钱却不菲,就是县城也没几户人家用得起。
尤其这匹还是刘员外精心挑选出来的。
能得刘员外如此看重,想来这家人定有过人之处。
马夫秉着不得罪人的原则,将一些基本功夫一一传授。
齐满仓和齐四勇听的认真,末了又给了马夫一百文的回程钱。
马夫见这家人实诚,最后又添补了一句:“马这东西金贵的很,要想教它为你所用,得慢慢磨合,千万别性急!先给他喂熟了,叫他记得哪儿有吃的喝的,万一它要是尥蹶子跑了,就到这些个地方去寻,准没错!”
齐满仓连连拱手道谢,客气将人送上回城的驴车,这才回到齐昱家的院子。
后院有一间驴棚,位置很宽敞,再养匹马也绰绰有余。
只需在中间加盖一道栅栏即可。
齐四勇和齐满仓两人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明明不是自己家的马,偏偏比谁都积极,当下已经寻来木料准备加盖栅栏了。
马车卸下来暂时放在前院。
屋里,原本为接齐昱回来已经收拾过一回,眼下齐阿爹带着旻哥儿又开始重新整理。
林溪要来。
虽说他名义上还是齐昱的夫郎,可这二人的关系,比屋外那条河里的水都清。
他能瞧出二人之间并非全无感情,也希望他们能有个好结果。
可林溪到底出身尊贵,又是县令义子。
万一怠慢了,叫人心中落下不快,回头把账算在齐昱头上就不好了。
家中现有三间主屋一间书房,他们仨各占一间。
眼下只能先把旻哥儿的屋子收拾出来,给林溪暂住,他和旻哥儿住一屋。
房间收拾妥当,又交代旻哥儿把院子打扫一遍,他则去村口挑水。
路上遇到乡亲,见着齐夫郎面带喜色,纷纷围上前来。
“是不是昱小子要回来了?”
“这趟可真遭不少罪,俺家还有不少冻菜,回头送你家去,给大郎压压惊。”
“俺家有新打的豆腐,上俺家切两块去。”
“多谢各位嫂子!是小昱要回来,林溪也一块儿回来了。”齐夫郎笑容疏朗。
自林溪走后,村里人没少编排齐昱跑了夫郎这件事。
他听齐昱的不搭理,可这些人越说越离谱,最后竟传齐昱不能人道,甚至要与他相看带着孩子的寡夫哥儿……
为此没少生闷气。
眼下齐昱平安回来,还封了个县男,林溪也回来了,他终于能扬眉吐气一回!
齐阿爹去做豆腐的乡亲家里称了两大块豆腐,家中还有不少酸菜,煮豆腐正合适。
他之前跟着齐昱学了一点厨艺,做饭已经不像从前那般难吃。
申时初,大黄和二黑先回到家。
却不见齐昱他们的身影。
齐阿爹担心他们又遇到危险,但看回家的两只狗子玩的忘我,想来应该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齐昱确实早就回到栎阳村。
只是林溪还没醒,他就驾着驴车在外多绕了一会儿。
绕到第三圈,驴兄跺着蹄子,从鼻腔喷出阵阵不满的白气,林溪才从齐昱肩膀上起来。
其实他早就醒了,醒来发现自己靠在齐昱颈窝里,是个十分亲密的姿势。
顿觉难为情,根本不敢睁开眼睛。
本打算到了地方,便直接跳下车,假装无事发生。
可这人却好似故意一般,到了家门口迟迟不归,反而在外兜起了圈子。
他脖子都枕酸了,又不敢言语,只能寄希望这人良心发现。
好在驴子先不满了。
他趁势起身,直接跳下驴车,打算走回去。
剩下的路不远,刚好活动活动筋骨。
小花跟在脚边,像是在为他带路。
身后,齐昱看着那道挺直却又带着几分心虚的背影,勾起唇角。
按着肩膀揉了揉,又甩了几下,酸麻感才慢慢消失。
他跳下驴车,牵着驴兄往家走。
等他安置好驴车,发现驴棚已经叫人改装好了,中间隔了一道。
那匹溜光水滑的马住在另一边,正悠闲的嚼着干草。
这马看着挺不错,高大精神,是匹好马。
院子里没见到人,齐昱洗了手后直接进到屋里。
齐阿爹和旻哥儿正带着林溪到处参观,这新房虽然比不上县衙的宅子阔气,可有不少小巧思,都是齐昱带着工人一锤一斧辟出来的,他们都很满意。
林溪转了一圈,也觉得很不错。
寻常农家为了节省木料石材,也为了冬日里保暖,门窗都做的低矮狭小。
这间屋子虽说占地不大,门窗却都高大阔气。
尤其是窗户,是他从没见过的样式。
窗型宽大方正,像支摘窗那样分上下两扇,上扇固定,下扇却不可摘,而是往上推的。
窗框上有高低不同的小卡榫,用来调节固定高度。
若全推上去,便能与上扇重合。
窗格采用的大井字纹,大气古朴却不失雅致。
尤其是齐昱书房那一面窗,窗前还摆放了一张等长的书案。
窗外框着远山,也框着晴雪四季。
试想某个雨天,于此伏案吟诗作画,窗外雨声滴答,远山含烟隐翠,好不惬意悠哉。
不得不承认,他十分心动。
也有些诧异,想不到齐昱竟还有如此文雅的一面。
正想着,齐昱进来了。
林溪扫了他一眼,又很快移开,拉着旻哥儿去了后院。
“我切了两块豆腐回来,晚上看怎么弄。”齐阿爹说。
齐昱点点头,“行,我来做。”
“对了,先前你不在,村里族老们商定,二月二这天全村一起祭龙神,顺遍选新的村长。”齐阿爹走到门边,又回过头来,“村长人选,你有什么想法吗?”
齐昱绞尽脑汁想了一下,村里除了齐满仓他们,其余只能算混了个脸熟,许多连名字都叫不上来,只能叔啊婶儿的叫着。
可选村长这事也得慎重,万一选个小心眼的出来,日后可有的苦头吃。
最好还是自己人。
“问问满仓叔吧,他是这儿土生土长的,应该比我们清楚。”齐昱说。
齐阿爹点点头。
他们一家的户籍能落在栎阳村,全赖老村长心善。
如今选新村长,自然也马虎不得。
下午陆续有不少乡亲送菜过来。
要说十五那日,齐昱被押上囚车带走,村中许多人都看见了。
有人唏嘘,也有人幸灾乐祸,大多明理的村民却还是愿意相信他。
如今齐昱被放回来,更证明他们的想法没错。
像是为了庆祝什么似的,送来不少冻菜。
傍晚,齐昱进了灶间,发现家里竟多了一个糖罐子。
看来家里的生活确实日渐好转,齐阿爹他们竟舍得买糖了。
刚好郭新荣送了一块肉,一分为二,一半拿来红烧。
另一半煸出油脂,用油渣炖个冻菜。
齐阿爹买了豆腐,在煮个酸菜鱼锅。
家里这段时间攒了不少鸡蛋,可以做个葱炒蛋。
这季节的菜吃来吃去就那几样,没有食材,齐昱也无能为力。
所以每道菜的分量都很足,管饱。
齐昱大病初愈,身上还带着伤。
齐阿爹不敢让他太操劳,在一旁帮着备菜。
林溪和旻哥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好半天没听见声响。
齐昱拿着锅勺走到灶门口,朝外瞄了一眼,发现旻哥儿正一脸骄傲地跟林溪介绍他的小推车。
这段时间没出摊,杀猪匠那边已经托人问了好几回。
但齐昱觉得,这个生意也该创新一下了。
城里已经有许多家卖炸排骨的,虽说口味不一,但人家量大还便宜,不乏冲着一口荤腥上门的客人。
晚间,菜端上堂屋的大圆桌,桌子下还烧了个炭盆取暖。
今日不宜饮酒,旻哥儿事先泡了一大壶茶,给每人倒上一杯。
茶叶还是白璟送的那些,江南名茶。
齐阿爹和旻哥儿很喜欢,齐昱喝不出来差别。
一家人吃饭本来很随意,但因着与林溪时隔多日不见,又多了几分拘谨。
“别愣着呀!”齐昱端起碗,笑说:“咱们又不是没在一张桌子上吃过饭。一会儿该凉了。”
他率先夹了一筷子鱼肉,大家才跟着动筷。
这顿饭菜色不丰,但口味相当令人满意。
尤其是红烧肉,旻哥儿咬了一口,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
“这个肉真好吃!是甜的!”旻哥儿积极向大家推荐,又看向林溪,“林溪哥哥,你快尝尝!”
林溪回来,他很高兴,像是完成了某个约定一样。
林溪其实不大喜欢油腻,但看旻哥儿一脸期待,还是夹了一筷子。
确实是甜口的,还带着股豆酱的咸香,肉质肥而不腻,几乎入口即化,十分可口。
他一连夹了好几块。
齐昱悄悄留意这人的口味。
大概喜欢吃甜,但不喜欢肥腻。
酸菜鱼里只挑了几块豆腐吃,炖菜倒是很爱,还喝了两碗汤。
鸡蛋吃了一口,皱眉,再不碰了。
齐昱也尝了口鸡蛋,倒是没尝出什么特别之处。
吃完饭,喝上一杯热茶,五脏六腑都熨贴了。
齐阿爹去灶间烧水,旻哥儿忙着收桌子。
齐昱则添了剩饭剩菜去喂狗子。
林溪本想帮旻哥儿一起,被旻哥儿抢先收走了所有空碗,只能站在那干瞪着。
齐昱看了好笑,问他:“你会喂马吗?要不去后院看看那匹马?”
会骑马应该会喂吧,就是不会也能去后面看看鸡鸭驴什么的,省的无聊。
林溪依言去了后院。
三只狗子今日消耗不少体力,边吃边困,差点倒进饭盆里。
齐昱去洗了个手,跟着走进后院。
发现林溪正站在驴棚前发呆。
冬日里天黑的早,后院只有廊下点着一盏油灯,光线很暗。
齐昱看不清林溪面上表情,他走过去,轻声问:“怎么了?”
林溪正愣神,闻言被他吓了一跳,转过身来。
“没事,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喂。”
“没事,我来就行。”
齐昱摸着黑从草料堆薅了一把出来,用砍刀剁碎扔进饲料草。
拍了拍手上草屑,说:“这就行了。”
林溪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灯光影影绰绰,看着像是苦笑。
“怎么了?”齐昱问,“看着不大高兴。”
“没有。”林溪转过身去,看马低头吃草,“我很为你们感到高兴,真的。你们都有了各自的本事,就连旻哥儿都学会做生意了,真好!我好像什么都不会。”
最后一句轻的像是耳语,但齐昱还是听见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掰过林溪双肩,直视他的眼睛,“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农民种地,将军练兵,和尚参禅道士悟道。你让道士去参和尚的禅,农民去练将军的兵,他们照样不会。”
林溪笑了一下,并没有被安慰道,“我师父就是道士,他佛理也学的挺好。还会医术,治国方略也懂一些,还会帮人批挂算命。”
呃……
这师父搁这卡bug呢,居然搞佛道双修?!
齐昱干笑两声,跳过这个话题。
“你今晚睡哪儿?我屋和旻哥儿那屋,挑一个。”
“我睡你屋,你睡哪儿?”林溪问。
“书房有张榻,我可以睡那儿。”齐昱说。
“那行,我睡你屋。”林溪说罢转身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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