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没人,慕怀昙也没觉得意外。岚刹想必是知道有这一出,早早跑了,只是那黑心肠的,叫也不叫她。
“你放心,待洞仙回来,我们自会给你安排个好去处。”慕怀昙抬起白玉奴的手,安慰地拍了拍。
谁料白玉奴听了这话,竟委屈起来,“姐姐,是不想要玉奴吗?玉奴保证,日后绝不碍姐姐的眼。”
她哭得梨花带雨,慕怀昙怎么安慰都不好使,活像她欺负了她似的。
慕怀昙放弃挣扎,把白玉奴的手一甩,冷声道:“你话倒是说得顺溜。”
“姐姐?”白玉奴被吓到,抬眼望着她,满脸不解。
慕怀昙不禁放柔声音:“若是白绍逼你,你大可说出。有洞仙在,还愁讨不到公道?”
白玉奴只顾哭着呢喃,“姐姐不要我......”她完全听不懂慕怀昙的话。
难不成真是个痴儿?这白寨专产如花似玉的痴姑娘?慕怀昙决定再吓吓她。
慕怀昙说:“洞中苦寒,连张床都没有,吃的都靠自己狩猎。”
白玉奴嘴里一刻不停地念叨:“姐姐不要我......”
慕怀昙又说:“洞仙是个老头子,胡子比头发还长。”
白玉奴闻言顿了顿,但没多久,又开始,“姐姐不要我......”
慕怀昙被念得头疼,索性放她到潭边照镜子去。洞口传来声响,慕怀昙头也懒得回。
岚刹的声音悠悠响起,伴着回声,倒真有天音临世的味道。
“当祝廉将第一个痴儿嫁与我,众人看见仙人也会垂怜凡人时,便会有无数个痴儿要来嫁与我。”
“是她们痴,还是谁痴,已经不得而知了。”
慕怀昙心比石头还硬,“是你的烂摊子,自己来收拾。”
岚刹的手指在腰间敲了几下,示意她稍安勿躁。他走向白玉奴,面容带着威严,“嫁与神明,便享永生,此后无尽岁月都要随我身侧。”
“与死了也没有差别。”慕怀昙补充。
白玉奴连哭都忘记了。
岚刹又道:“你已入仙籍,从此便要记住,再不可下山。”
白玉奴猛地抬头,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岚刹用怜悯目光看着她,“一入仙籍,便脱离凡胎。从此世人观你皆为骷髅相,包括你自己。”
岚刹指向潭面,“看。”
白玉奴探头过去,看到的却不是自己,而是一个会动的骷髅头,森森利齿排成两排,瞧着丑陋可怖。
“不......”白玉奴的泪彻底落下来,她那张痴傻的面具,从上至下化出道深深的沟壑,最终从脸上掉下来。
白玉奴崩溃地朝洞口跑,头上珠翠全不要了,她的声音中气十足,“狗日的白绍,老娘做鬼也要先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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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说吧,怎么回事?”
慕怀昙面色严肃,她半边袖子都能拧出水来,是泪水。
白玉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照镜子了。“狗日的白绍,他就是觊觎姑奶奶我的美貌,想纳我为妾被我家人赶跑,又寻了个借口直接把我绑来这......”
“他还想拿石头把我敲傻,还好姑奶奶机智,挨了一下就装傻,不然非得让他一下又一下,砸到听话为止。把我好好一个人儿,硬生生敲成你这样。”
“什么叫像我这样?”
慕怀昙像条路边的狗,平白被踹了一脚。她看看自己,发觉好像的确是有那么几分不修边幅......
慕怀昙清咳一声,问:“你为何到了这里,还要装傻?”
“我也不想。”白玉奴捋捋头发,又拿慕怀昙的袖子擦眼泪。“白绍送我来明面上是侍奉洞仙,其实他想借我来看洞仙是否真的失去了法力。”
“若洞仙真成了普通人,那我还向他寻求庇护,岂不是找死?”白玉奴心里算得门清。
慕怀昙看了眼岚刹,不动声色问:“是谁告诉他,洞仙失去法力?”
“不知道,这事我还是偷听来的。白绍那蠢猪,得不到姑奶奶还要把我安排在他隔壁。”
白玉奴反复提醒,“你们!不要得了情报不干活!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行了行了,哪有那么容易做鬼。”慕怀昙又问:“你还听到些什么?”
白玉奴也是不藏私,略微思索道:“我依稀听见他说,若洞仙当真无用,便要造新仙。前些年莫家村还有个现成的神胚......”
剩下的话慕怀昙已经没有心思听,她与岚刹对视一眼,拿上镰刀就要走。
白玉奴在后面喊:“我爹是白寨最英勇的战士,附近新生刀客都是他徒弟。他叫白乌!”
慕怀昙点头,暗暗记下。
“阿莫!”
没有人应。
慕怀昙拔高了声音,要呼第二遍。却听见后院传来声响,像是有人在练武。
莫若南吗?慕怀昙走进了听,才辨出这人脚下不稳,功夫不深。慕怀昙瞬间悟过来,手也从刀柄上离开。
她笑着走进后院,不料破空声从耳边划过,险些削断她鬓发。“祝离!长姐!姐!”无论慕怀昙怎么唤,那人都不收手。
无奈,慕怀昙只能拔出刀与她相抗。祝离的招数与莫若南很相似,甚至就是她手把手教出。许是痴傻的缘故,她功夫虽不到家,却能凭着一股子蛮劲,和不死不休的狠意,将慕怀昙都逼得节节后退。
“姐,别打了,再打阿慕该散架了!”慕怀昙用阿慕的语气朝祝离撒娇。
祝离只顿了顿,又继续打,眼中杀意更甚。她嘴里含糊不清念叨着:“你不是阿慕。”
慕怀昙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就在她纠结要不要把真相告诉祝离时,祝离一刀劈下,竟直直朝着她头顶,丝毫不留情。
“小心!”
随着这声音,祝离的刀被一枚石子打偏。
窄小院落闯入了一个不速之客。在慕怀昙和这人的合力下,祝离终于平静下来。
“你这是私闯民宅。”
白江气还没喘匀,就被慕怀昙冷声质问。他身上还挂着彩,是混乱中被祝离割的。
“抱歉,我只是听见打斗声,才过来看看......”白江低下头,不敢看慕怀昙。
“看到人家里来了?”慕怀昙才不信,她手一挥,刀尖朝向白江脖颈,“说,为什么跟踪我!”
慕怀昙挑起白江的头,盯住他眼睛,补充道:“别在我面前说谎。”
白江闭了眼,一句接一句地往外面倒:“那日在江边,我不该说那样的话。你踹我那一脚,实在是我活该!我罪不可恕,你纵是再踹我千百下,也是使得。”
这些话他似乎练习了很多遍,但真正对着慕怀昙说时,还是不免红了耳尖。
“嗯。”慕怀昙点点头,说实话她没听清。“所以你今日找我,就是为了道歉?”
“不。”白江回得斩钉截铁,他抬眼望向慕怀昙,眼中是数不清的情愫在翻涌,“这一次,我绝不会袖手旁观了。”
“白绍是我叔父,虽不能妄议长辈,但我知道惹了他的人,定会遭报复。何况他还在筹谋新神之事,我听闻洞仙真的失去了法力......”
“这话究竟是谁传出的?”慕怀昙没想到连白江都知道。
白江见慕怀昙终于肯理自己,不禁愣神。但又恐她不耐烦,只能强压住欣喜,继续道:“此事传遍了白寨,如今也找不到源头。只是还没传到祝家村来。”
慕怀昙想起去白寨打探的岚刹,如今也只能希望他能揪出背后那人了。
“你来是想帮我?”慕怀昙问白江。
白江点头,“我有个绝对安全的去处,可以让你过去避避风头。”
慕怀昙只是看着他。
白江忽然单膝跪下,语气极诚恳,“我知道慕姑娘不是那临阵脱逃的人,也知道慕姑娘心头还有一恨未解。我与祝廉祝二走得近,也能提早知晓白寨情报,或许能帮衬一二。”
“放着好好的白家少爷不当,来帮我这个穷途末路之人?”白江跪,慕怀昙也受着了。她知道白江欠阿慕太多。
分明是冷言冷语,白江却从中听出了应允的意味。他高兴得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嘴里也开始胡言乱语,“阿慕,当年我不该带你过去......阿慕肯让我赎罪了......太好了阿慕......”
慕怀昙没管他,径直提了刀去教祝离招式。对于白江,慕怀昙只想说他最好是真心来帮,别平白给她刀下喂一缕魂。
这会儿,祝离倒是不闹腾了。慕怀昙教什么,她就有样学样。白江说祝廉二人去了大集还未回来,她们还有时间。
有时间让祝离变成一个真正的侠女。祝离的一招一式已经接得很顺畅,许是痴傻的缘故,别人教什么,她就能学什么。不知不觉间,动作里竟有莫若南和慕怀昙两人的影子。
慕怀昙往地面刻招式图,脸上不自觉带了笑。
日落西山时,屋门被人敲响,白江在外面喊:“他们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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