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怀昙冷哼，“想要我拜？”

“可以。”

她镰刀一扫，大片雾形人首分离，瞬间消散。

慕怀昙大喝：“那就拿命来换！”

慕怀昙冲进雾堆里，远处还有无尽雾形涌上来，好似怎么也杀不完，但慕怀昙却只觉畅快。

她正战意昂扬，忽听好像有什么声音，一直围着她脑袋转。虽然有些烦，但她全身心沉浸在厮杀中，将其自动屏蔽。

手上的镰刀似乎越来越重？一定是错觉。慕怀昙甩甩头，紧接着挥出下一刀。

可身体仿佛被什么东西缠住，怎么也动不了。

慕怀昙低头，看见自己的身体被丝丝缕缕红线缠绕，她杀意上头，想也不想，一刀劈过去，想将红线斩断。

但下一瞬，她忽觉双脚离地，似腾云驾雾般飞到了空中。再落地时，身前挡了块红色幕布，遮得她什么也看不清。

“宿主！！”

慕怀昙险些又一刀挥上去，好歹被脑海里这一声惊住。

“再打下去，你就要成为第一个把寄宿身体累死的任务者了！”

系统说这一长段话，气都不带喘，想必是急得快发疯。

慕怀昙眼睛缓缓往上移......

果然，这哪是什么红色幕布，洞仙难得站立着，但依旧闭着眼，那六根清净的模样和慕怀昙一身杀气格格不入。

还累死？别把我气死了。慕怀昙把镰刀一扔，盘腿坐下调息。可心怎么也静不下来。

看见那要死不活的鬼样子就心烦。慕怀昙越想越气，挪了个位置，背对着洞仙。

“慕姑娘，我也是方才醒来，并非有意袖手旁观。”

慕怀昙搭在膝上的手动了动。

“那些雾形，是困扰我的心魔。还要多谢慕姑娘将它们清除。若无慕姑娘相助，恐怕今日某将陨落于此。”

慕怀昙眉宇渐渐舒展。

“只是没想到。”洞仙话锋一转，“竟是以这种方式清除......”

慕怀昙面色骤沉，她“蹭”地站起来，张口便喝：

“岚刹，你今日格外多话！”

“......”

慕怀昙话脱出口，便觉不对。但她停住却是因为——洞仙竟不知何时蹲下身。而她的脸距洞仙，只差一厘。

洞仙依然老神在在，连头发丝都未曾晃动。

好险，没把他撞飞......慕怀昙拍拍胸口，一阵后怕。否则，她方才不是白忙活了？

“宿主，比起这个，你的话更可疑吧。”系统幽幽道：“你为什么要叫洞仙岚刹啊？”

“我怎么知......”慕怀昙忽地顿住，她扭头看向那个最可疑的人。

洞仙——应该是岚刹，他依旧不露声色，但慕怀昙觉得，这人心情似乎还不错。

慕怀昙没好气道：“你们仙人都不会用嘴的吗？”

岚刹缓缓摇头，“除我之外，世上再无仙人。”

慕怀昙皱眉，她想说自己不是问这个。但转念一想，恍然道：“你的记忆回来了？”

“忆起一部分。”岚刹忽然伸出手，搭在慕怀昙头顶。

慕怀昙顿时像受了惊的小兽，往后一跃，满脸防备，“你干什么？”

岚刹的手落了空，他似乎有些无奈。“慕姑娘，我虽不知你为何感受不到痛楚......但你伤得很重。”

心魔暂清后，岚刹的声音变得更加清冽，似流水不恶不争，但利万物。

慕怀昙感到无缘由的心安。

她任由岚刹将手置于头顶要害，仿佛涟漪荡过，周身伤痕，新的旧的，皆随流水消散。

“我叫慕怀昙。”她心里这样想着，便也说了。慕怀昙并非不知痛，她只是习惯了忍耐。

岚刹仿佛没有听见。他突然问：“慕姑娘在与那些雾形缠斗时，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慕怀昙轻咳一声，抖掉浑身不自在。她仔细回忆一番后，摇摇头。

岚刹手肘搭在膝盖上，以手撑头。慕怀昙觉得稀奇，这副与高贵不搭边的动作，放在岚刹身上，竟也不突兀。

“怪了。”岚刹自言自语，“那些东西最擅魔音攻心，就连神仙被缠久了，也可能堕魔......”

“也是，若非心性极其坚定之人，又怎会穿梭于异世。”岚刹转向慕怀昙，敬佩道：“天外有天，世外有高人。是我坐井观天了。”

“呵呵。”慕怀昙干笑两声，她忆起那时，仿佛的确是有什么在耳边碎碎念，但她打得太投入，一个字都没听清。

不过——

慕怀昙忆起在那之前，她还听过一些声音。

“小草莽......”慕怀昙望向岚刹，“说的是你吗？”

“你还听到了什么？”岚刹缓缓将手放下，不再是那副随意模样。如今的他，看起来才是不怒自威的神仙。

慕怀昙没搭话，她反问：“其实你还有心魔未解，对吗？”

“你听到了什么？”岚刹只沉声问。

慕怀昙一字一句道，“世人贪欲再多烦忧，也不及对至亲之悔万千。我道你身为神仙，竟被小小怨憎困住，原来......”

“洞仙！”慕怀昙惊喝。

岚刹衣服上的鲜红，仿佛血液般开始流动，它们顺着衣摆，流到地面上的环形裂隙中，汇成一条血河。

而慕怀昙和岚刹所在之地，便是血河中岌岌可危的孤岛。

“说！”

这一字好似铜钟在慕怀昙耳边撞响，下一刻，口舌失去控制，竟自己开合起来。

“小草莽......为师......师弟......哥哥......”

待慕怀昙找回意识时，岚刹也渐渐平静下来。只是耳边的风，仍残有血腥气。

慕怀昙拿手撑着地，双眼紧闭，面色惨白。被搜魂的滋味可不是那么好受。

尽管脑中仍在翻江倒海，慕怀昙这张嘴，也还是停不下来。

她断断续续道：“其实......我根本没有听见什么......对吗？”

岚刹依旧蹲下，伸出手想为她疗愈，慕怀昙却往旁边躲了躲。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仙人杀人，与人杀蝼蚁并无区别。可不敢再劳仙人动手。”

岚刹沉默不语，可他脚边的血河，隐隐泛起波纹。

慕怀昙渐渐缓过来，她拿镰刀杵着站起身，对岚刹伸出来的手视而不见。

“我并非有意听见那些往事，甚至对很多话，都记不太清了。”

岚刹立在那里，不言不语，或许连呼吸也没有，像个活死人。

“我只是不明白。”慕怀昙也懒得看他，她拍拍没有灰尘的衣袍，接着道：“昔日千万人敬拜的一界之仙，为何退居一国，而后退居一村，而后一洞......”

“而后就在这洞里，整日整日地，沉浸在往日‘辉煌’中。”

慕怀昙每说一句，就瞥一眼岚刹，直到看见那张死人脸，变得不能再黑。

慕怀昙满意地笑道：“待会儿还有事，请洞仙......”

她话还未说完，便见景色骤变，眼前郁郁葱葱的，是重又封锁住洞口的藤蔓。

呵，心情好时话格外多；心情不好，屁都打不出来一个，慕怀昙朝着洞穴轻声骂，随后往山下走去。

“呜哇哇哇！！！”

系统的声音带着哭腔，响彻在慕怀昙脑海里。

许久没听见它的声音，慕怀昙竟还觉得有些亲切。但话语依旧冷心冷肺，

“我被搜魂，你叫什么？”

“太可怕了......简直太可怕了！”系统语重心长地叮嘱：“咱们以后，可千万别往洞仙那凑了。”

慕怀昙不禁笑着摇头，她附和：“是啊，再不去了。”

“不过——”系统拖了长调，“你那时不管不顾地是想说什么？”

见慕怀昙不语，系统掐着嗓子怪模怪样道：“该不会我们慕大善人是命也不要，想莽上去替洞仙解心魔吧？”

“他也配？”慕怀昙不屑。

“哎呦——你不是总教我要知恩图报吗？怎么这会儿......”

“闭嘴！”慕怀昙气得额角青筋暴起，搜魂时怎么没把这家伙也搜走。

等慕怀昙好不容易赶到山下时，村子里万籁俱静，连一丝光亮也没有。

慕怀昙皱着眉望向月亮，观察片刻后问：“现在什么时辰？”

“你不知道？”系统看慕怀昙那副望月的架势，还以为她会观天象。“差一刻子时。”

“坏事了！”慕怀昙当即朝江边奔去。可她不知道青江渡口在哪，也无人可以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