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悯退烧回公司上班后,一连几天都没有看到周绮亭,办公室里没有,食堂也没有。
想想也是,大小姐的“玩具”那么多,喜新厌旧再正常不过了。
要及时行乐啊,等周悯还完债,大小姐的享乐时间也该进入倒计时了。
不知道最后一刻,周绮亭会不会认出周悯的眼睛?会不会记起那个未竟的承诺?
周悯用筷子捞起汤碗里的枸杞叶,细细咀嚼,汤汁浸润的嫩叶入口有种清苦的味道,和之前的苦刺叶竟有些相似。一定是今天碰巧换了汤色,才让她分神联想起周绮亭的事。
周绮亭不再进出振邦集团,对周悯而言是好事,至少她可以更专注于任务,而且她并不担心以后找不到周绮亭——
她在周绮亭的车上安装了一次性的信号收发装置,未触发时会处于休眠状态,几乎不可能被检出,只有接收到她发出的特定指令,装置才会启动,将实时位置发送给接收器。
就算被发现了也无妨,周悯有信心再次找到周绮亭的行踪,只要她还活着,她有足够的耐心和周绮亭纠缠下去。
她要成为周绮亭顺遂人生里徘徊不散的阴魂。
周悯将口中的枸杞叶和着汤咽下,端起只剩菜汁不见饭粒的餐盘,将餐盘放进回收点后,回到办公室准备小憩。
桌面还放着那沓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的纸质产品资料,直到今天,周悯还一直被迫处于游手好闲的状态,任务几乎没有一点进展。
倒是她的好同事,看起来有点心不在焉,电脑桌面的建模切了好几个视角都没添上一根线条,即使现在是午休时间,也还在盯着熄掉的手机屏幕发呆。
难道是因为真·工作的进度也陷入瓶颈了吗?
周悯觉得这或许是个切入点,留了个心眼,决定今晚发挥助人为乐的精神,下班后去关心一下好同事黄佩仪。
如果能借此拿到她作为商业间丨谍的把柄再好不过,如果行不通,周悯就要直接开诚布公地和她谈谈合作了。
不知道她会不会介意自己用枪指着她谈?
看着黄佩仪眉头紧锁,发白的指节紧捏着座椅扶手惴惴不安的样子,周悯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在心里暗自盘算。
不出周悯所料,黄佩仪今晚没有留下来加班,下班时间一到就步履匆匆地打完卡往外走。
周悯不紧不慢地跟随其后,她在组织里曾系统性地学习过如何进行跟踪,目的是方便在人烟稀少的地方解决目标,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不能离目标太近,不然容易被警惕性高的目标发现;也不能离目标太远,不然容易被反侦察能力强的目标甩掉。
周悯与黄佩仪就这样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对方上了一辆计程车后,周悯少见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扫了一辆颜色没那么显眼的共享单车,三两下就蹬了起来。
真不是因为她穷。
诚然,当下最好的办法是拦下另一辆计程车,甩下两张大额钞票后和司机说“给我跟上前面那辆车”。
然后向上天祈祷,让对方不要发现紧跟在车后的亮黄色计程车。
再者,周悯自认长相虽算不上贼眉鼠眼,但也和正气凛然挂不上钩,在热心市民比例较高的G市,保不齐司机会对她的可疑跟踪行为进行检举。
她是想和黄佩仪谈合作没错,但不想蹲在局子里谈。
不过罪名不同,她们应该很难关在一起吧?周悯一边奋力蹬着共享单车,一边留意周边路况,等她再次抬头,就看到黄佩仪坐的那辆计程车随着晚高峰的车流,上了高架。
……好吧。
再拦一辆车已然太迟,周悯拖着初愈的病体,车轮子都快蹬冒烟了,好在晚高峰的道路较为堵塞,她勉强赶在跟丢黄佩仪前,抵达了高架的出口。
“呼……”周悯喘着气,遥望黄佩仪下车后进入了一家餐厅。
周悯把单车停好,转头拐进了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瓶乌龙茶和一个三角饭团,坐在店里供以休憩的高脚椅上,隔着玻璃墙盯着餐厅门口。
周悯捏着三角饭团包装的两角,随手撕开,毫不在意扯烂饭团外裹着的海苔,她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餐厅出入口,分析黄佩仪今晚来这的目的。
周悯打开手机软件查了下,这是一家均消挺高的预约制餐厅,但外部装潢并不高调,意味着这里的私密性不错,是个谈事情的好地方。
难道黄佩仪在周悯请假的那几天已经窃取到了想要的东西?周悯嚼着饭团,用食指揩去嘴角沾上的海苔屑,结合今天观察到的黄佩仪的反常行为,疑虑在她脑海里逐渐放大。
她需要亲自确认。
-
有人在跟踪自己。
黄佩仪从餐厅出来后,就隐隐觉得有一道目光粘在她身上,无论她如何穿过人群,脚步或急或缓,都无法甩掉这种引人不适的感觉。
加上这段时间停滞不前的“工作”进度,黄佩仪不免感到一阵心焦。
是谁在跟踪自己?
今天她把甲方的人约出来,是为了解除当初的约定,因为她发现自己最初的预估有误,要窃取到振邦集团核心系统的原型代码比自己想象的要难得多。
更重要的是,她已经被公司盯上了,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公司要派个看起来和老板关系不浅的同事坐在她旁边办公,还每天都跟她一样提前来公司上班,不就是想要盯着她?
好在黄佩仪自认做事滴水不漏,一直以来的工作都进行得十分谨慎,这次应该也没有留下什么把柄,不然公司早就通知调查署的人来缉拿她了。
可甲方之所以是甲方,就在于有足够的底气拿捏乙方,无论是金钱方面还是人身安全方面。
虽然刚刚对方心平气和地劝她不要多想,争取尽快完成任务,绝口不提解约的事,但黄佩仪还是从对方接电话时闪过的一丝不悦,察觉到了自己这次恐怕很难脱身。
她最终还是收回了要解约的话,只求对方能够再给自己宽限一些时间……她要确保自己能够顺利逃出G市,销声匿迹。
黄佩仪一边说着“一定会完成任务”,一边在心里筹划逃脱计划。
在经历了几番努力还是没办法甩掉那道目光后,黄佩仪踩着高跟鞋匆匆步入了昏暗的小巷中,期望借着复杂的巷道环境将跟着的那人甩脱。
黄佩仪在窄巷迅速穿行间,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没有了大众视线的庇护,身后的人愈发肆无忌惮,脚步声越来越近。
她后背绷紧,步履不停,一手放在包里,握着防狼喷雾,准备在那人靠近她时给予反击。
没成想,在即将走出巷口时,身后的脚步声一阵凌乱后,彻底停了下来。黄佩仪趁此机会一步踏入了分割身后恐惧的光明之中,在巷口转身前,她谨慎地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有着一头茶色长卷发的女生,将一名黑衣男子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她脸色晦暗不明,白色帆布鞋一脚踩在男子的膝窝处,呈压制的态势。
吴敏?
“你先走吧。”
黄佩仪本来也没有回去帮忙的打算,闻言更是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消失在拐角处。
“谁派你来的?”
周悯回头问话之际,男子骤然发力,挣脱了钳制,用一直藏在袖口里的弹簧刀,狠狠向周悯刺去。
“啧。”不识好歹。
周悯往对方内侧闪身,同时左手劈在他持刀的右臂上,造成了一瞬间的凝滞,她左手顺势抓握回扯,制住了男子的手腕,趁此机会弹腿踢向他的裆部。
随着一声哀嚎,男子吃痛弓身,周悯握拳直接往他脸上招呼,不给他半点反应时间,很快,口鼻淌出的鲜血糊满了他的脸。
相似的画面勾起了周悯受伤那天的回忆,牵连出了那天之后就一直难以压抑的负面情绪,右拳指节上沾染的血迹,更是撬开了她心底更为可怖的记忆——
满地尸首,极目望不尽的红艳,深扎进心窝的匕首,还有握着匕首、被喷溅而出的温热血液打湿的右手……
去死,你去死,我也去死,都去死……
暴涨的凶戾如浪潮,将周悯的心理防线冲击垮塌,她全然忘记了今晚的目的,忘记了任务,忘记了一直以来苦苦坚守的底线,甚至要忘记了自己是谁。
一直到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男子艰难地张开零落了几颗牙的嘴,挤出“求你”二字,周悯纵脱的理智才霎时回笼。
她松开了钳制,任由男子从地上艰难爬起,仓皇逃离。
周悯不可置信地望着手背上那朵蔷薇,血液成了最好的颜料,赋予死物额外的温度。它此刻正妖冶地绽放着,昭示她时隔三年的又一次失控。
她不应该这样的。
由于极力隐忍,周悯的眼睛布满了血丝,呼吸凌乱。她牙关紧咬,从长裙的侧边口袋里摸出了铁皮盒子,试图像以往一样,假借外物让自己平静下来。
可是周悯今晚忘了太多事情,同样忘了她为了彻底戒掉烟瘾,早就把原先装烟的铁盒远远地扔进了垃圾桶,换回了装着糖果的铁盒。
她看着掀开盖后的盒子里裹满了糖霜的糖果,紧绷的情绪终于释放,暴戾失去了落点,化作更为温和,也更为哀恸的泪水,从她猩红的眼角滴滴滑落,徒劳地冲刷着她难雪的罪恶。
她不应该这样的。
周悯背靠着有些斑驳的墙面,喉头滚动,克制不住地小声抽噎,眼泪断线般从眼眶往外涌,浓密的睫毛打湿后略显垂坠,于是她抬头睁大双眼,余光却瞥见了巷外远处街灯下站着的人。
是周绮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4章 目击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