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永夜

暖黄的灯光安静地流泻,床上将醒的人是室内唯一的冷意。

光投射在睫毛上形成的阴影微微颤动,头痛造成的不适让身体先于眼睛苏醒,冰凉的手下意识往身旁探去,寻找那片慰藉般的温暖。

期许落空。

周绮亭缓缓睁开眼,眼底的迷蒙让那双黑眸墨色更浓,是难明的永夜。

随着感官逐渐鲜明,那仿佛要贯穿太阳穴的钝痛让她不住地拧眉,她掀开没什么暖意的薄被,起身坐到床沿。

床头柜上放着那个她亲手摘下的、象征着交易结束的革质项圈。

苍白的指尖在触及项圈前忽而停滞,改为拿起旁边的水杯,周绮亭咽下一口冷水,压下疼痛与失落催生的燥意。

她关掉夜灯,按下床头控制窗帘的按键,看着正盛的阳光随着慢慢扩大的缝隙肆意倾泻,却无法驱散眼底浓得化不开的阴影与冷冽。

拿起设置了静音的手机,里面是来自同一个人的几通未接来电,以及两条信息。

“你不会还在睡觉吧?”

“我在你家门口等你。”

电话是一个小时前拨的,信息则来自十几分钟前。

周绮亭无奈叹息,简单洗漱过后,在睡裙外披了件针织开衫,忍着隐隐的头痛,踱步到玄关,亲自给百忙之中抽空来看她的人开门。

郑思颖可看不得这种糜烂的生活作风,一照面就是一通批判:“都几点了,怎么才醒?”

这位不请自来的大忙人从来都不知道“客气”这两个字怎么写,周绮亭没有和她寒暄,打开门后就转身往会客厅走去,头也不回地说:“今天是周末,现在也才不到十点。”

紧跟其后的郑思颖闻到一点未挥发干净的酒气,看着周绮亭刚挨到沙发就身若无骨地仰在靠背上双目轻阖,落座到她对面后就忍不住道:“周末也不能把酒当水喝啊。”

“嗯。”周绮亭单手揉着眉心,轻轻地应了一声,显然没把劝告听进去。

第一次见到周绮亭这副为情所困的颓唐模样,郑思颖毫不委婉地调侃道:“都过去三个月了,你还放不下?”

“放不下?”周绮亭放下手,睁开眼看向郑思颖,不疾不徐地说,“那倒不至于,只不过是有点后悔。”

后悔心软结束交易,摘下那个带定位的项圈。

后悔没能亲手给逃跑的人戴上镣铐,好让她再也不会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更后悔又一次付出信任,却换来了背叛。

如果知道三个月前的那一面是最后一面,周绮亭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

郑思颖误解了周绮亭话里的“后悔”,以为她是在说没有第一时间把公司出现商业间丨谍的事告诉自己,再次安慰:“其实那个商业间丨谍我之前就发现了,只不过盗取资料的手段太拙劣,盗也盗不到关键点上,所以没怎么重视。”

说到这,郑思颖有些不好意思地停顿了一下,抹了抹西装外套衣角的褶皱,继续道,“本来是想收集到足够的罪证后再好好‘拷问’她的,没想到她直接给我闹了场大的……”

还差点让周绮亭在她的公司里出事。

郑思颖光是想想就打寒战,如果当时周绮亭真有个什么好歹,她都想不出自己除了以死谢罪外还能怎样给周家一个交代。

这三个月来,不仅是家里人再三催促,还因为自己心里也实在是过意不去,她已经早起登门谢罪过好几回了,今天多等了一会,才正好碰上周绮亭。

没办法,前阵子发生的事让郑思颖为了善后忙得焦头烂额,连谢罪都要挤时间。

其实之前在电话里该说的都说了,她还是觉得要当面道歉才比较有诚意。

“好了。”周绮亭猜到了郑思颖说这一番话的原因,提前打断了她想要道歉的话头,“那件事,我也有很大的责任。”

她停顿了片刻,不想提及那个假名,于是换了个称呼:“失踪的那个人身份是假的,是我出于私心没有告诉你。所以,你的公司发生那种事故,和我脱不了干系。”

从目睹那个来路不明的人跟踪那个名为黄佩仪的商业间丨谍开始,周绮亭就应该想到她们两人很可能是一路人,只不过是她的自负让她认为情况可控,忽视了潜在的危害。

如今回想,自己和那人相处的那段时间里实在是太过掉以轻心了,以至于她在知晓那人连虹膜都24小时做着伪装时,仍然愿意相信那人,没有深入追究。

但凡那时自己有意留下那人的生物信息,都不至于沦落到如今查无此人的地步。

想到这,周绮亭眼底寒意更甚。

从她发现那人消失后,就让手下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结果发现不仅是自己的家里,连那人的住所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别说发丝了,就连半枚指纹都没有留下。

这意味着那人从接触周绮亭开始就一直防备着,随时做好了逃走的准备。

那人唯一留给周绮亭的,是一张存有比她们当初的“交易”金额更多的不记名银行卡。

当手下报出里面的金额时,饶是周绮亭教养再好,都忍不住当着手下的面把那张银行卡摔在地上。

多出的金额,正好是交易金额除以原定交易天数,再乘以交易实际存续时间所得的数字。

言外之意,不是周绮亭在用钱和她交易,而是她在花钱买周绮亭的时间。

不管什么底线不底线的,面对这不加掩饰的羞辱,周绮亭是真的很想把她抓回来狠狠惩罚。

看到周绮亭因回忆越来越冷的脸色,不明真相的郑思颖好言相劝:“除了黄佩仪的供述,没有其它证据能直接证明失踪的那个人参与了整件事情的谋划,所以责任不在你,你不必自责。”

事故现场遗留的痕迹,只指向黄佩仪一人。

而根据仅剩的几条语焉不详的信息,郑思颖推断她们之间应该只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

至于为什么要直接排除黄佩仪的供述,是因为郑思颖实在是无法完全相信一个一见面就“扑通”一声跪在自己面前,然后抱着自己大腿痛哭流涕地把所有罪责都推到另一个人身上的人说的话。

而且,在后续的审问中,谈及一些细节,黄佩仪曾经几次改口,让她的话听起来更不可信了。

最重要的是,事故发生当天,大楼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忙着逃生的时候,是那个人第一时间把困在电梯里的周绮亭救出来,随后便销声匿迹,让人捉摸不透她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想起电梯,郑思颖也是自认倒霉,当天被困在另一部电梯里的还有来公司洽谈合作的豪海实业老板张豪,事后她只能捏着鼻子忍着恶心和这种人低头赔罪。

还是得和家里人说说换掉这个合作商的事,郑思颖暗自下定决心。

“黄佩仪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做到这么多事?”周绮亭拿起茶几上佣人准备好的蜂蜜水,抿了一口,继续说,“你就收下我个人的赔偿吧,不然我真的过意不去。”

周绮亭的怀疑合情合理。

切断闭路监控、安保通讯和大楼多区域配电,以及引燃多处位置触发烟雾警报,这么多桩事情里,只有最后面那桩事后被证实是黄佩仪一人所为,前面直接导致周绮亭陷入危险境地的那几件事情,黄佩仪一概不认。

所以,那个人的嫌疑是最大的。

她无端想起那句语气缱绻的“我也要杀了你”,心里疑惑更甚。如果这是真话,那人明明有很多更好的机会杀了她,却迟迟不动手,这次更是直接救了她。

不是谋财,也不是害命,周绮亭很难分析出她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却还是真真切切地为对方敢甩掉自己而气恼。

郑思颖听到周绮亭说到那笔足够把振邦总部大楼全部翻新一遍的“个人赔偿”,连忙摆手道:“得了吧,我才不敢收呢,你要是想让我被家里人扫地出门就直说。”

一番谈话兜兜转转,郑思颖还是没能达到赔罪的目的,只好提起另一件事情:“你让我帮忙查的东西有点眉目了,第二起案件的视频被调查署掩得严严实实的,我只弄到了第三起的视频,已经让人发你邮箱了。”

提到这个视频,郑思颖不住地皱眉,好心提醒:“不建议饭后看。”

“多谢。”周绮亭认真道谢。

她之所以让郑思颖帮忙调查,是因为她自己很难查出什么有用信息,一有相关的动作就会被妈妈拦下来。

成年以来,虽然妈妈给了她足够的自由,但也只是相对的,自由的前提是不会涉及到过去绑架案相关的事情。

她能理解妈妈因为后怕所产生的过度保护欲,所以也接受妈妈安排的保镖或明或暗地围绕在自己四周。

但只有直面恐惧才能战胜恐惧,过去那个心结,她想自己解开。

将郑思颖送出家门后,周绮亭来到书房,打开了邮箱里的第三起案件的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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