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被冷硬的铁链分开悬吊在龙门架上,随着挣扎时发出的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手腕细腻的皮肤被逐渐磨得发红。
双脚刚好接触到地面,身体只能绷直站立,以减轻手腕的负担。而脚踝也被一根锁链牢牢拴住,仅留半米的活动空间。
胸腔随着一次次深呼吸而起伏,空气进出掠过唇瓣带来的细微痒意,让齿尖想狠狠咬住些什么来缓解。
周悯近日来空洞的眼神终于再一次有了些亮色,却是薄怒与不甘。
原来失去自由与希望是这样的感觉啊。
原来自己的出逃计划早就被周绮亭看穿,可她却装作若无其事,偏要等自己以为即将重获自由的那一刻再将自己猛地拽回囚笼里。
以往被捉弄也好,被束缚也罢,周悯从来都没有真正地放在心上,因为她知道,她还能将事态控制在能接受的范围,至少还有能力保全自己。
可现在呢,死不了,也逃不掉,还要像案板上的鱼肉一样,无力地等候着宰割。
周悯忿忿地将偏向一边的头转回来,恶狠狠地看向自保镖离开后就一言不发地站在她面前的人。
可怒火在视线触及对方阴郁的神情和清减的面颊时,顿时被乍起的愧疚浇灭了大半,只余一点微弱的火气。
算了,是自己有错在先,现在只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看到周悯在看向自己后又开始闪躲的眼神,周绮亭幽黯的视线落在她有些瘦削的侧脸上。
看到她被安保按在地上时侧脸与地面刮擦出的细小伤痕,上面渗出了些血,没有及时擦拭,如今粘在皮肤上,再加上睡衣的前襟沾上的尘土,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灰扑扑的。一如她从邻市回来的那天,只不过那次是她主动回来的,这次是被抓回来的。
“要受到多少教训你才能学会乖乖听话呢?”语气是久违的温柔,紧随的动作却截然相反。
话语间,周绮亭抬手覆上周悯脸上的伤口,带着警告的含义,指腹施力擦拭,直到听见吃痛的抽气声才松手。
指尖沾染的血渍捻开之后化作了一抹淡薄的红。
周绮亭盯着指尖的这点血色,心里再次泛起自周悯受重伤那天起就一直困扰着自己的情绪,可看到她咬唇不语生闷气的倔强模样,恼意盖过了那点后怕。
“你宁愿跑出去被调查署射杀也不愿意留在这里是吗?”周绮亭掌心下移,五指虚搭上了她的脖子,却没有收紧,只是冷声道,“周悯,我告诉你,你就算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
颈侧指节的凉意让周悯皮肤一阵微颤,她深深地看了周绮亭一眼,忽而笑了,无所谓地说:“好啊……那你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吧。”
说罢,她闭上双眼,脸上笑意不减,下巴又往上仰了些许,好方便周绮亭扼紧她的喉咙。
“我知道你不怕死。”周绮亭的视线落在她上扬的嘴角,指腹轻缓地摩挲着她的颈动脉,幽幽道,“所以,我不会让你如愿。”
“济世基金会资助曙光福利院的那笔款项是你捐的。”这句突然的话语说出后,掌心感受到周悯下意识的吞咽动作,周绮亭眯起眼,继续说道,“而且,在此之前,你一直都有在暗中资助……”
“是我捐的又如何?”
周悯不等周绮亭把话说完便出声打断,她知道,对方肯定是知晓了更多内情,才会如此笃定。
担心周绮亭把福利院牵扯进来,调查署可能又会查封那笔大额捐助,她忍不住想要争取更多谈话的主动权。
“你知道的,像我这种人,唯一的乐趣就是杀人。”她睁开眼,没有收起笑意,定定地看着周绮亭,眼底却是一片漠然,“钱对我而言没有什么用处,我只是随便找个地方花掉罢了。”
周绮亭听到这样的说辞,不置可否,只是用言语帮周悯回忆更多细节:“你那时候和我交易,是因为你捐给福利院的钱被查封了。能放下身段到任人摆布的程度,想必你那时候一定很着急吧?”
周绮亭唇角牵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容,淡淡道:“既然你那么在意福利院,应该也不会想看到她们因为资金再次断绝而流离失所吧?”
话语中满是威胁意味,周悯下意识想握紧手心以压下怒气,但又怕被周绮亭看出端倪,只能缓慢地闭上眼,不让情绪流露,语含讥讽:“我在周大小姐眼里居然这么善良啊,不过可惜的是,那个所谓的交易只不过是我骗取你信任的手段罢了。”
“既能进一步接近你,又能换取参加那场晚会的资格,一举两得。”
周绮亭听到周悯再次提起那场晚会,敛起了嘴角的笑意。
她回到家后,就找到保镖了解了晚会当天发生的所有事情。
当晚被枪杀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恶名昭著的张豪。
而自己参加那场晚会完全是临时起意,周悯很难提前知晓,再加上保镖当时恰好都不在身边,所以她能成功劫持自己,运气占据了很大一部分。
结合振邦集团大楼事故发生那天张豪“正巧”被困在另一部电梯里,周绮亭猜测,周悯之前伪造身份潜伏在振邦集团,真正的目标就是张豪。
但如果真是如此,周悯怎么会放弃那么好的机会,转而去救她?
所以,她被困电梯的那天,周悯为了救她而放弃了原本的目标,想必是另有隐情。
为了确认心中的猜测,周绮亭没有直接点明,转而问道:“你参加那场晚会只是为了解决张豪吧?”
周悯闻言沉默片刻,她不想让周绮亭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也不想让周绮亭进一步推测下去猜中自己的心思,好进一步用福利院的事拿捏自己,于是目露寒意,冷笑道。
“周绮亭,我所做的这一切从来都只是为了亲手毁掉你,从小时候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想这么做了。”
“凭什么你一出生就拥有一切,所有人都围着你转,而我一出生就被抛弃、被排挤,注定要在烂泥里挣扎?偏偏这样的你还要来招惹我,还要把我当成供你取乐的玩物。”
“所以啊,为了达成目的,我暗中跟踪你很长时间了,还在你的车里装了定位器。直到在健身房的那天,我得知你看到那个视频认出了里面的人是我之后,我就一直在谋划着再次绑架你了。”
“进入振邦、和你交易,都只是为了接近你,就连把你从电梯里救出来,也只是想进一步骗取你的信任罢了。而我给福利院捐钱,就是想让你顺着这条线索查到我,将事情的发展导向我所预料的那般,以达成我真正的目的。”
说到这,周悯看到周绮亭眼眶泛红、嘴唇紧抿的模样,心里一紧,移开视线,嗤笑道:“如果不是后来我意外受了重伤,我一定会用尽手段折磨你,让你生不如死……”
“你说完了吗?”周绮亭竭力控制着情绪,好让声音不至于颤抖。
周悯半阖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就因为我无法选择的出身,我就应该被欺骗吗?”
欺骗不止来源于有意接近自己的人,甚至连最亲近的妈妈都一直在隐瞒和欺骗自己。
周悯轻笑,提醒道:“你拥有的这个无法选择的出身,只需要一句话能轻易决定别人的生死。”
听出了周悯言外之意是在说自己食言的事情,周绮亭终于开口解释:“我当初答应过你的事情,我那时就做到了。”
“我妈妈也确实捐了钱,可钱被当时的福利院院长卷走了,等追查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自杀了。”
周绮亭努力忍住了眼泪,却忍不住哽咽,声音已然颤抖:“我不知道的是……后来妈妈一怒之下停掉了对福利院的所有资助,酿成了后来的惨剧。”
在听到周绮亭的第一句话时,周悯就再也无法保持镇定,被悬吊起的手忍不住握紧,直到最后,未及时修剪的指甲深深地抵进掌心,带来钻心的痛。
可这点痛远不够压下她内心滔天的悔恨。
怎么会……
周悯在脱离组织后,回到了G市,她又重新获悉福利院的近况,才知道当年周氏不仅没有捐款,反而停掉了资助。
而那时她也只不过是对周绮亭不仅没有守信,还恩将仇报的行为十分失望罢了。
真正记恨上周绮亭是在得知福利院失火后。她私下去看过化作废墟的福利院旧址,也偷偷去探望了在火灾中身受重伤的孩子们。在亲眼目睹了那令人痛心的惨状后,她深感命运的不公。
凭什么上位者随意食言却可以不受惩罚?凭什么她们就要仰人鼻息、战战兢兢?
她自那时就决定了,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给周氏一个惨痛的教训。
可现在她却被告知,原来自己一直都恨错了人,原来自己对周绮亭的误会那么深,还害她遭受了许多无妄之灾。
满心的愧疚里又夹杂了一丝庆幸,好在她当初察觉了自己对周绮亭的心意,没有犯下更多的过错。
可造成的伤害已然无法挽回,悉数演变成她对自身卑劣的深恶痛绝,在她的心上剜开一道又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这个平白无故遭受了她无端报复的受害者呢?
周悯沉默良久。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周绮亭深吸一口气,以压下堵在心口的酸涩,问出了心里没有预设答案的问题,“你那天说的‘我从来没有利用过你’,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你听不出来吗?”周悯此时内心一片苦涩,言语却毫无波澜。
自知晓真相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没有办法说出实情了。就算当初真的没有利用周绮亭又如何?后来的自己也并不无辜。
她的累累罪行,不会因为这次澄清而减轻。
倒不如以纯粹的戴罪之身,承受周绮亭对她的所有报复,来减轻她内心翻江倒海般的负罪感。
“正面回答我。”周绮亭抬手捏住周悯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
眼睑一点点掀起,那双金色眼眸现下已不带一丝情绪,她勾起唇角,嘲讽道:“周绮亭,你那么在意我说过的话,该不会是喜欢上我这种人了吧?”
听到这话,周绮亭知道自己是等不到想要的回答了,终于彻底死心,放下了心里最后的那点希冀。
“喜欢?”
周绮亭不屑地笑了,眼底的寒意再次凝结。
“你这种人,从来只配当供我取乐的玩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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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缄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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