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沧海弱水

大婚当天,映月早早地被从床上叫起来,开始忙碌的一天。小桃杏和小桃枝领着一群侍女服侍映月洗漱、上妆、盘发、换喜服、戴头面,简单喝了两口红枣桂圆莲子汤,头戴金丝凤冠,身着绛红云锦,上绣鎏金水纹,腰系鸾鸟纹霞帔坠,足蹬朱红纻丝履的映月便被一群人推着出了门。

去往侯府的路上,八匹披红挂彩的骏马踏着铜铃节奏缓行,十六抬朱漆描金喜轿缀满珍珠流苏,轿帘上绣着的并蒂莲在晨风里微微颤动。迎亲队伍最前方,四名小厮高举着“囍”字金箔灯笼,灯笼下方垂着的银铃与马鞍上的铜饰叮咚相应,声传半条朱雀大街。

到了侯府正门,轿帘被一柄玉如意轻轻挑起,身着绯色罗袍上绣鎏金海水江崖纹的卫林彦手执红绸领着映月往里走。礼官捧着描金漆盘走在新人前面,盘中三牲酒醴、五色果脯与婚书层层叠放,金粉书写的“六礼已成,良缘遂缔”在阳光下泛着细碎金光。当卫林彦和映月跨过马鞍时,围观的宾客和仆役突然抛洒五谷,彩纸与红枣如骤雨般落在新人肩头。

接着就是行跪拜礼,喝合卺酒,被一群人闹洞房,好不容易走完一套流程,映月整个人都是懵的,因为昨晚睡得太迟今早又起得太早,映月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梦游,她只记得拜高堂时定远侯夫人朱唇轻启,嘴角梨涡浅现,笑意却未达眼底,眉间好似含着薄霜。卫林彦去前厅迎客了,出门前嘱咐她先垫垫肚子,映月一看桌上摆着的都是她爱吃的果碟,但她一点也不饿就是困倦得厉害。

映月坐在梳妆台前托着下巴强撑着等卫林彦回房,偶然瞥见镜中的自己,和年少时想象的一样娇美如花,但她终究没有嫁给那个她最想嫁的人。

穆连赫到底有什么好,映月自己也说不上来。吵架的时候从不先低头,有误会的时候也从不辩解,映月的喜怒哀乐他都知道,但永远视而不见,他似乎有许多难言之隐,眉间总压着沉甸甸的心事,需要映月去体谅他的苦衷,想想都很心累。可是,他现在还好吗?

算了,算了,还是不要想了,映月爬上床榻,准备小憩一会儿,就一会儿。。。

再次醒来,卫林彦正坐在床边满眼含笑地看着她,“你回来啦。”映月一骨碌爬起来,感觉自己有些失礼,扶了扶摇摇欲坠的发冠,卫林彦伸手帮她取下沉甸甸的头冠,捏了捏她的脸,“饿了吗,先用膳吧。”说着,将映月扶到桌前坐好,映月有些心虚地不敢看他,囫囵吞枣地低头喝完一碗粥,“吃饱了吗?”卫林彦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嗯。”映月点点头,拿帕子掖了掖嘴。

“那跟我来。”卫林彦拉着她出了房门,穿过一段回廊,走进了一间别院。进了主屋大门,卫林彦点亮了屋里的蜡烛,屋子布置得古朴典雅,只是许久没有人住,显得有些寥落。

映月环顾四周,发现一面墙上挂了一幅女子的画像,走近一看,那女子身着骑装骑在马上,手里扬着马鞭,身姿挺拔,神情倨傲。

“这是你娘亲?”映月问,卫林彦点了点头,映月俯身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嗯,这是我母亲生前居住的屋子,我让人保留了下来。”卫林彦凝视着那画中的女子,“那为什么不搬去将军府呢?”映月侧头问道,“这样你就能天天见到她。”“我们明天回去的时候就会带上它,总要让我母亲,这位前定远侯夫人在侯府见见她的儿媳。”卫林彦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嗯,回去我一定保管好这幅画。”映月郑重其事道。

“不仅是这幅画,还有这些。”卫林彦打开桌上放着的一个装饰精美的漆器妆奁,里面是满满登登的金银珠宝,夹层之中还放着不少房租地契,其中一支木簪子显得尤为特别。映月拿起那支胡桃木色的簪子,在烛光下细细观察,簪子通体被打磨的很光滑,细节之处也不毛糙,花样别致,不像是店里卖的,显然是有人用心雕刻的,“这是那个将军。。。”

“嗯,是那人送我母亲的定情信物。”握着手里的这根簪子,映月内心忽涌起一阵悲伤。

“我已在关外为他们立了衣冠冢,这样也算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卫林彦语调很平静,过了一会儿,转头对映月道,“这里我们以后应该不常来,所以今日带你来看一看。”映月走近卫林彦,轻轻抱住他,“嗯,那我们现在带他们回去吧。”

回到新房,映月小心地把东西收好,坐到卫林彦身边,轻问:“林彦,我陪你出去走走好吗?今晚的月色很美。”说着便要扶卫林彦起身,“映月,”卫林彦按住了她,“你。。。会遗憾吗?我不想让你和我母亲一样一辈子活在无尽的离恨之中。”

映月想了想,道:“从穆连赫那年许诺会娶我开始,我就一直在等着。为了他,我三番五次忤逆父亲,拒绝了很多门当户对的亲事,屡屡被人在背后嘲笑,为了他,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了。”映月的眼角有点点泪花闪烁,“终有弱水替沧海,再无相思寄巫山。上官婧是穆连赫的沧海巫山,但你不是我的弱水,而我对穆连赫来说可能连弱水都算不上。如果说遗憾,那唯一的遗憾就是我没有先遇见你。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今天、明天和今后的每一天。”映月深吸一口气,拉过卫林彦的手,一字一句道:“卫林彦,我映月是真的真的想和你好好在一起。”

“映月。。。”

夜深,卫林彦抱着映月躺在床上半晌无语,映月知道他在缅怀亡母,看他眉头深锁,伸出手轻抚着他的眉尖,想帮他抚平那哀愁,卫林彦拉过映月的手,亲了亲。

“林彦,我们来聊聊小时候的事吧。”卫林彦想了想,好像自十二岁跟随舅兄打仗开始他的生活就是不停地离家出征,在外征战的时日远比待在京城的时间要长,除了现在南朝统治的西南、江淮、闽越等地,他几乎踏遍了中原的每处土地。习惯了沙场上的刀光剑影、尔虞我诈,也看惯了宫闱内宅之中的明争暗斗、不择手段,对于人性他自以为很了解也很失望,直到在塔克城遇见映月。

明明是自己强出头为她带来杀身之祸,危急时刻她却坚决撇清他,独自面对。木赛湖之战,他明明为她安排好了退路,她却还是奋不顾身地回来救自己。在山里偶遇呼延残兵的时候,他本想撇清她为木赛湖阵亡的将士报仇雪恨,她却义无反顾地要和自己同生共死,这样有勇有谋又重情重义的女子,他怎么可能不为之倾心?

害怕自己一朝战败身死给不了映月幸福所以拼命压抑对她的情感,但当他在剑门关看到映月因为穆连赫伤心欲绝的时候,他改变了想法,如果不能天长地久,那就只争朝夕。

映月枕着卫林彦的臂弯,轻抵着他的额头,听他讲着过去的事,也给他讲着自己幼时在金陵的生活,两人相拥着,渐渐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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