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宴的房中,床上正躺着个胳膊腿都细长无比的女孩,无意识地任由随宴几番摆弄,一会儿翻过去,一会儿侧回来,好不折腾。
不过好在,天蒙蒙亮的时候,随师的烧终于退下去了。
床上枕头还散着一股酒味儿,传出一丝清淡的醇香,将周遭空气熏得颇为醉人。
随宴酒劲还没过,但脑子老早就清醒了,这会儿泛上来一阵困意和宿醉的晕眩感,她猛甩几下头,试图提提自己的精神。
随师身上有伤,昨晚和随海不知说了多久,后来竟发烧晕了过去,随海多年不照料别人,手脚都笨了许多,反闹得随师烧得更厉害了。
最后还是叫醒了随宴,吓退了她一身醉意,这才救回随师一条小命。
随宴想来就觉得好笑,伸出一根手指勾弄着随师的五指,逗小孩似的,“还说什么不叫我师父了,又救你一次,谁给你面子不叫我师父的?”
“不过……”随宴看着脸色有所好转的随师,看着她安睡的模样,一下想起从前有人暖被窝的日子,虽然短暂,但真的暖和。
她几下脱鞋上了床,动作轻轻地在随师身边躺好,侧脸看了随师一眼,决定闭眼睡一会儿。
没眯多久,随宴又醒了过来,她又看了随师一眼,发现人还在之后松了一口气,抓过随师一只手放在胸前握紧,这才踏实睡过去。
等到了日上三竿,随海已经来敲了两次门,次次都没人应。她在门口转了几圈,看到楼下都在等着她的几个掌柜们,心里急着出去忙,还是直接推开了门。
这一推门,结果看到屋里两个人都还在睡着,随海过去探了探随师的额头,确定无事之后,给随宴留了个字条,带着人又出去打听生意了。
有人说江南商行又开张了,她要赶快去看看才行。
至于大姐和随师……她们应当都能照顾好对方吧。
等听到随海关门的声音,随师这才慢慢睁开了眼,身上缝好没多久的伤口还在疼,她昨晚一番折腾伤口没裂真是万幸。
自己一只手被包裹在温暖的掌心之中,随师忍不住偏头看着随宴,趁她还没醒,想留恋地多看几眼。
自己此番受了伤,要放在以前,她在莫回山上练武还有伤得更重的时候,可那时候就咬牙忍过去了,现在却不行。
随宴怎么可以不知道她受伤的事,随宴怎么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过她自己的日子。
随师想要把自己每一次受伤后破破烂烂的样子都给随宴看,最好是让她心疼死过去,她心里才会舒坦。
这么想着,随师竟然理直气壮了许多,她冷哼一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微微侧了侧身,用背对着随宴。
一直抓着的那只手不见了,随宴迷糊地哼了一声,手掌在褥子上摸了几下,摸了个空。
她睁开眼,终于醒了过来,疑惑看向身边的女孩,“……小师?”
随师瞪着一双大眼睛,也不应她,就这么瞪着人。
随宴被她瞪精神了,失笑,“怎么这么看着我?听小海说,可是你自己跑来的。”
言下之意是,你不认我这个师父,现在又自己跑来,居然还瞪我?
随师却丝毫不羞不臊,她用手掌按住伤口,勉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我要下去。”
“做什么?”随宴刚醒,声音还是轻轻柔柔的,给人一种既安心又温柔的感觉,“要去解手么?”
随师的耳朵悄悄红了红,大声应她,“嗯!”应完就直接推开随宴,勾了鞋穿上,几步跑去了楼下。
随宴也捡了鞋穿好,快步跟了上去,却不是守着随师,而是买了些早饭上来。
随师有些磨蹭,随宴把早饭都端上屋里了,她还在茅厕门口犹豫,一边想就这么溜走,一边又有些舍不得。
她觉得自己真是贱,冷惯了,碰到些暖和的东西就走不开了。
可是随宴照顾人的模样,她那心疼又怜惜的眼神,像疆域的蛊毒一般吸引着随师,害得她一头扎进去,就是疼死也不想醒过来。
最后,随师自暴自弃地想,她反正已经到这儿了,脸都丢光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了,她先观察观察随宴的表现,不满了直接走就是,不必给她留情面。
这么想完一通,随师已经站到了随宴房门口,门没关,屋子里的人正在摆弄碗筷,一会儿将筷子从碗上拿下来放在桌上,一会儿又把筷子搁回碗上,看起来是等得有些无聊了。
随师一脚踏进去,随宴听见声音,立马收回手,转头笑着看她,“解大手去了吗?怎的这么久?”
随师发现这人莫名其妙的,上回和自己闹了不愉快,面色淡淡,按理来说眼下应当不爱搭理自己才对,可她又言笑晏晏,让随师摸不清楚她在想些什么。
“嗯。”随师懒得多解释,一声全部应下。
随宴拿过随师的碗,给她盛了碗小米粥,“受伤了不好吃别的,就喝碗热粥吧。”
把碗递给随师的同时,随宴又说:“我还叫了碗鲈鱼汤,补身子的,等会儿喝。”
说到“鱼”的时候,随宴明显看见随师接碗的手顿了一顿。
她抿一抿嘴角,明白小丫头果然在意那件事,面上却不动声色地揭了过去,“小师愿不愿意跟师父说说,是怎么受伤的?”
随师又听见那声“师父”,心里越来越气不过,冷声答道:“我已经说过了,不会再那样叫你。”
随宴装傻,“哪样?叫我什么?”
随师动动嘴皮,不想跟赖皮说话。
随宴看见随师烧退了就心情大好,尤其是知道随师是自己找过来之后,心里更是舒坦无比。
随师还愿意在她面前使小性子,真好。
盯着随宴慈爱的目光,随师硬着头皮喝完了一碗粥,刚放下碗,小二就端着鱼汤上来了,“这位姑娘,刚送来的鲈鱼,保证新鲜!您二位慢着喝,我就先下去了。”
随宴点头道谢,顺便让小二帮她带上了房门。
鱼汤装在汤盅里,旁边放了个瓷做的大汤勺,随师犹豫一会儿,拿起那个大汤勺,决定就这么直接喝。
“诶——”随宴及时抓住随师的腕子,笑眼看向随师,“鱼汤可不是这么喝的,虽说汤是精华,但鲈鱼也值得一尝,我替小师来挑鱼骨头。”
随师手里的汤勺被接了过去,她索性松开手,看着随宴给自己盛鱼汤,又看着她夹了一大块鱼肉放在碗里,小心翼翼地、聚精会神地挑起了鱼刺。
“你这样做,又没什么用。”她没喝鱼汤,只是冷眼瞧着随宴。
随宴不是没见过小孩儿闹性子,随子堂以前不知让她头疼过多少回,可是这样拐弯抹角、这样可爱的,随师是第一个。
随宴心情越发好起来,她说:“听到小师这么说,莫非是在记怪我上次鱼刺没挑好的事?”
随师两只手放在自己腿上,闻言只是低头,用指甲划了划桌沿,“想多了。”
她听见随宴不再自称“师父”,说不上是轻松了还是更不开心了。
随宴手上动作飞快,很快把鱼肉推到了随师面前,“汤或许还烫,先吃些鱼肉,快来——还是说,小师要我喂吗?”
“不用。”随师飞快接道,简直想翻白眼,但还是拿起筷子,夹了些鱼肉起来。
没有一根鱼刺,她就是敢这么相信。
但是,是因为随宴本就擅长挑鱼刺,还是因为随宴是为了她挑鱼刺才如此细心的,随师又忍不住去纠结这些。
随宴看着随师把鱼肉吃完,笑了,“怎么样,没骗你吧?”
随师看她一眼,不明白她笑什么,端起碗一口喝尽了鱼汤,最后站了起来,“我要走了,还有人在等我。”
随宴跟着起身,“谁等你?小师以前认识的人吗?”
随师想起自己以前骗她的事,冷哼一声,像故意要让随宴难过似的,答道:“等我的人,自然是教我功夫的师父,还有同门师兄妹。”
不只你有家人,我也不缺。
她是这么想的。
可是说完之后,心口还是没由来的抽痛了一下。
随宴却没做任何反应,只是依旧笑着,“原来小师有师父了啊……”
随师偏头看着香木做的椅子脚,点了头,“嗯。”
“小师……”随宴上前一些,拉起了随师的一只手,眼睛盯着她的发顶,忽然说道:“我大概没有和小师说过,随家其实不只你看到的这些人,我还有一个最年幼的妹妹,不满两岁就被我送去别人家了,我有十多年没见过了。”
陡然听见随宴这样提起自己,随师的心脏跟被刀刺了一般疼了起来,她浑身都微微抖了起来,声音也发着颤,“你……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随师伸手碰了碰随师的耳垂,轻轻笑了一声,继续道:“她这里有颗小痣,我一直记得。”
随师却僵住了。
她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自己耳朵上曾有颗痣。
听完这句话的某一个瞬间,她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找错了。
从前赵家人把她的原名告诉了她,却不说她是从哪里抱来的,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仅凭着幼时的零星记忆,兜兜转转到今天……
她竟然错了么?
随宴却没发觉随师的不对劲,还在说着,“我妹妹和你应该一般大,长得也和你一般,很水灵。”
随师已经快要听不进去了,她懵懂抬起头,“你说这个……做什么?”
随宴放下手,“我只是想告诉你,当初留下你的原因。”
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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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 4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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