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鸿鹄

荀先一步一个指令,不情不愿地做完了一整套“下床”、“站正”、“穿衣”。

等穿好褚子衿拿来的新校服,他整个人摇身一变,成了北极仙门顶顶俊俏的内门弟子。

蓝白色柔顺料子,轻甲护腕腰带,把少年人清朗俊逸的面庞衬得十足十出彩,这副模样,随便到山下转两圈,都能给下次招新吸引来不少人。

褚子衿转过身,眸光也闪动了一下,“你刚才说睡得不好,可是因为床褥太潮湿。”

“不,不是为这个。”

荀先踱步,走到褚子衿面前。

“其实吧,是弟子昨夜想了一晚上,辗转难眠。我和田师兄初入仙门,也没招惹谁,也不敢得罪谁,无冤无仇的,反倒被大师兄故意扔到尸堆里过了大半夜,这实在是说不通。”他话说得软,眼珠却亮得发狠,“除非师兄还对山门前那次怀恨在心,故意报复,那师尊可不能轻易饶了他啊。”

褚子衿摇摇头,“来顺已经承认,是自己意气用事,之后会和你们道歉。”

荀先哼了一声,“只是道歉如何能够?就该罚他也去那尸堆里瞎忙活一晚上。”

“欲温而和畅,不欲察察而明切也,君子坦荡,宽宏海量,你不该如此锱铢必较。”

荀先:“……”这,话说得挺漂亮,但其实听不太懂。

荀先本职是流氓,哪有人会和流氓讲道理。

“不行,师尊,我不依。”荀先讲道理讲不过他,干脆就故意靠近,软声说话,语气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白鸟见荀先靠近,脖子上翎毛炸起,啾啾啾地警告他,不让他靠近。

而褚子衿的脸色,当时就微妙起来。

——这还是第一个跟他撒娇的徒弟。算起来,荀先正巧也是此届弟子中年龄最小的。

原来如此,小孩子心性,要不到糖就要哭闹,难怪从昨天到今天一直要讨个说法。

但褚子衿最不擅长和小孩相处了,连小七长老都不和他亲近。

跟小孩子讲道理,要有耐心。

褚子衿后退一步,神色有几分僵硬:“那,你想怎样。”

荀先露齿一笑,虎牙尖尖:“我想怎样就怎样?那不如把来顺师兄赶下山吧。”

褚子衿立即皱眉:“胡闹。”

“哈哈哈哈,我就是在胡闹。放心师尊,您说了不计较,我自然听您的话,随您安排。”

褚子衿无言看着他。这小子的态度和昨晚上好像不太一样,他这一晚上到底都想了什么?最后,他仍有些不放心地叮嘱:“还有,不要再靠近禁地,更不能把血祀的事情说出去。”

荀先乖巧道:“嗯嗯。”

白鸟又啾啾了两声,似是在不满荀先的敷衍。

荀先这才把注意力放到它身上,轻轻弯下腰,一手负背,一手去戳它头冠,“这是什么鸟?怎么以前从没见过。”

褚子衿大概不不习惯交谈这种闲话,生硬地回了一句:“鸿鹄”。

白鸟小脑袋一甩,快速啄了荀先一口。

原来是传说中五凤之一的鸿鹄。

此灵物毛色雪白,通体散发着玉质般的浅淡光辉,冠羽尾翎,纤长华美,天生纯洁高贵、姿态优美,是凡人心中予以不懈追求之意的灵鸟。

“嘶……还挺凶。刚才不是还会装死么?怎么,有师尊给你撑腰,就‘鸟仗人势’了?”荀先故意伸手去捉它头上三撮毛,鸿鹄飞快躲闪,把小脑袋甩出道道残影。

“别胡闹了。”

荀先暗中看褚子衿那眉头紧锁的样子,心道果然。

关于褚子衿,他昨晚确实想了一夜。

这大概是他过去无数夜晚里,第一次短暂地忘掉那个火光中夹杂着风雪的梦。

他翻来覆去地想,该怎么和这位临时师尊相处?其实他早就看出来了,褚子衿不擅长和人谈论些轻松话题,至少不擅长和小辈相处。

跟他挤挤眼撒撒娇,估计都能让他半天不适应。习惯用剑的人,可不一定会用那双手,温柔地抚一朵花。

所以,还得由我来。

去饭堂的路上,荀先才知道,原来北苑静斋就是这些鸿鹄的窝,天上飞的,栖落在房檐上的,或是好奇地凑近人的。

而且绝境巅上的这一支也不知是因为水土不服傻了,还是生来就有什么瑕疵,不但会口吐人言,且好的不学,净学些聒噪刺耳的话。

远没有褚子衿养的这只可爱。

比如动不动就唱什么“小白菜”“地里黄”“两三岁”“没了娘”,每次还只能说三个字,于是并作一排,在房檐上挨个伸脖子挨个唱。

终于有人忍不住喊一声“换一首!这首听腻了!”结果这些腌臜鸟儿居然和声唱起了十/八/摸。

这地儿没法呆了。

偏生昨天师兄强调,不能伤害这些天地灵物,于是在这般靡靡之音中,田浩听荀先解释完为什么今早他会醒在褚子衿院子里。

他神情难得严肃起来——

“苟师弟,你怎地不束发?”

荀先:“……”这就是你听了一整抓住的重点吗。

荀先头发还是那样胡乱斜扎,凌乱中不失潇洒随性。不过和一身齐整校服搭配,倒显得有些散漫了。

“来来来师兄给你弄,你这样去学堂三长老铁定得骂你,他最看不惯的就是徒弟没有礼数,我哥早就和我交代过了。”说着往上凑。

荀先连忙躲开他的毒爪。

田浩急了:“你别不信!”

荀先:“我不喜欢别人动我头发。”

田浩龇牙,眼睛瞟瞟四周,确定没人注意这边,突然神秘兮兮地把手伸进里衣衣领里东掏西掏,动作十分不雅。

荀先:“……你做什么?”

田浩:“给你看个宝贝。”

说着躬下身,终于掏出了贴身藏着的东西——一个装订简易的本子。

他献宝似的把本子在荀先眼前甩甩,无不显摆地说:“看看,《我与三长老不得不说的二三事》。我哥亲笔所著,仅此一本,赠我一人,全书都是他字字泣血所书,绝对有用,绝对权威!本来我打算拿来自己琢磨,不过看在咱俩昨天共患难的份上,我拿你当亲兄弟,和你一块分享!”

荀先嘴角一抽。他确实记得田浩说过,自己哥哥被三长老赶下山,故而他一直对三长老充满敌意。

荀先:“谢师兄好意,但我不认字,无福消受了。”

田浩眼睛瞪大如牛:“不会吧?!”见荀先表情不似有假,他才哼哼两声:“哎,算了,算我人好,给你念念!”

这本手记写了褚子衿的各种忌讳要求,大都和礼义廉耻有关,仪容仪表一条也位列其中。余下的,什么装束齐整穿衣标准,同长辈行礼标准,尊师敬道,爱护花草,条条框框罗列了几大页,荀先津津有味地听着,倒不像田昊那么义愤填膺,反而越听越觉得有趣。

褚子衿无聊的生活,得由他来添加点有意思的调料。

……

那本手记的第二部分,写了北苑静斋的一日流程。

晨起先去饭堂吃早饭,因为至少一年后才能辟谷,所以饭还是得吃。只不过……

“怎么全是素的?!”

饭堂里,早起的弟子们经过一夜沉淀,有的依旧兴奋,有的神色萎靡,此刻大家三三两两坐在一起,看着碗里的清汤白水,面色灰败如碗底菜根。

“早上嘛,吃点素食对身体好,你家大鱼大肉惯了,其实很不好的。”

荀先和田浩却都清楚,不止是早上,北苑静斋,全年只提供素食。而且,还很难吃。

“噗——这什么玩意儿?野菜根??这也太难吃了吧”

有一小师弟缩着脖子坐在这挑刺之人旁边,底气不足地小声劝解:“这个很营养的,很多地方闹灾荒,挖这个吃可以续命……”

——这位正是昨日也颇有些名声的“夜壶”兄。

谁知那人听到夜湖怯懦温吞的声音,瞬间爆发:“去你|妈的续命!没肉吃我哪来的力气练武啊?!”吼声响彻饭堂,可谓中气十足,一点也看不出哪里无力。

夜湖被他吓得一抖,眼神左右乱飘:“可是,咱们、咱们不用练武……”他一句话,又惹得那人肝火大动,撸起袖子就要和他理论。

这人说三句话必得罪人的本事,也难得令荀先刮目相看。

荀先在清粥里看到了那根颜色诡异却能“续命”的菜根,扔进嘴里嚼了嚼,心想,嗯,难吃,要是天天吃估计得毙命。

不同院落的伙食不尽相同,但只有褚子衿的北苑全员吃素——只是素食便也罢了,关键是还很难吃。

据田浩亲哥所述,他们一日流程是这样的:早上吃过难吃的饭,就直接去学堂读书,褚子衿捧书读一早上,他们要听一早上。

中午又是难吃的饭。到了下午,还要学习一些理论知识,晚上静思、打坐。出了一个月才能正式接触到心法,过了三个月才能正式开始练武,期间还要饱受褚子衿的“礼仪学”摧残,难怪许多人直接就下山了。

更何况褚子衿教得武学仙术,确实不好,至少很少有人在山下听到他的成名弟子除妖斩魔的故事。

“荀先,你昨晚没有回来?”

荀先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抬头看坐在他对面的人,正是昨天被长老们叫去秘密谈话的程似罗。

程似罗和田昊第一次打照面,三人之间简单一介绍,见彼此性子都和自己挺合得来,便打开了话匣。

程似罗受长老们叮嘱,对昨日所谈之事保密,他守口如瓶,田昊八卦不出来,反倒把自己昨夜那惊心动魄的经历拿来吹嘘了一番。

荀先毫不留情地拆穿他:“你当时不是晕倒了么,还记得这么多。”

田浩:“……!我做梦梦见的不行吗!”

程似罗显然对祭台的兴趣比较大:“灵兽墓地?我竟从未听人说起过……”

荀先:“那是禁地,平时不可随意入内。”

田浩:“我跟你说,这他妈就是陷害!把我们俩支到那种地方,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万一北海绝境入口就在咱们脚下呢!”

程似罗笑了笑:“看不出来田师兄还信这种故事。”

田浩说起他最感兴趣的传说,眼神里闪着兴奋的光,他凑近了压低声音说:“我也觉得扯,但这里可是北极仙门,无恣道人开宗立派的地方、亲手杀死魔尊的地方、把魔族封印进混沌的地方,怎么可能没有危险和秘密?”

关于无恣道人的传说有许多,话本里描绘得跌宕起伏,说书人讲得眉飞色舞,但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还属他单枪匹马入混沌,手刃魔尊的故事。

下面有请成了精的小白鸟给大家演奏一首十/八/摸,我们掌声欢迎(不是。

感谢看文、收藏、评论的小天使!!QAQ, 我太激动了orz,新人发文,感谢担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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