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餐露宿了几日,途中又都在沿路的村子里打听消息,几人俱是风尘仆仆。
尤其是褚三长老,第一次出远门就要露宿,十分不习惯。
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照顾着他。
开始是砍些软和长草,捆在一块铺地上,让褚子衿睡上去。
但褚三长老怎会愿意搞特殊化,最后还是亲自砍足了杂草,让大家都躺下。
不过自从第二天起来头发里翘起了根草,褚子衿就再没睡过草席了。
程似罗起初也抢着守夜,但每次都困得打盹,反倒让褚子衿替他守了半夜,翌日羞得满脸通红,被于心鉴狠狠嘲笑一番。
衡阳因为之前怀疑荀先,与几人相处时多少有些不自在,但在褚子衿面前还是那副轻浮样子,偶尔讨他开心。
几人一路上走走停停,挨家挨户地探访,就这样走到了锦州,总算能稍作歇息了。
锦州之繁华,从沿路村落逐渐富庶就能看出来。
适逢一年一度的夏日灯会,这几日城内人山人海,街上的商铺里买着各种珍罕玩意,高屋飞甍间铺满了彩练和花灯,锦河里的游船画舫穿梭来去,到处都热闹至极。
就连客栈空房也紧缺了起来。
由于明日才能到程家,今夜需得暂时住店休整。
几人站在主街最后一间客栈大堂里,面面相觑,犯了难。
“只剩下三间?”褚子衿蹙眉问那店小二。
小二一脸为难,“旺季资源紧缺,客官您一路问下来,应该也清楚咱这是最后一家有空房的吧。不过您放心,虽说只剩下单间,但地方敞着呢,住两人绝对没问题!您就五个大老爷们儿,好分着呢!过了这村没这店,您好好考虑考虑?”
分,确实好分。
衡阳是北极仙门的座上客,单独开间房比较好,而于心鉴和荀先不和,只有程似罗这样温和的性子才能镇住他。
所以只剩下了荀先和褚子衿。
褚子衿虽囿于规矩礼数,本来是绝不会和徒弟挤一间的,但若是荀先对他讨个巧卖个乖,褚子衿也挡不住。
但他们两人的关系,这几日变得莫名有些古怪。
起初是程似罗先发现,荀先不怎么笑了,时常面无表情地出神,对他人的话更是疑神疑鬼,十分敏感。
接着,褚子衿许多次面色僵硬地想与荀先单独谈话,最后都不了了之。
但也没人敢问他们。不然怎么说?
荀先,你和师尊吵架了吗?——话说徒弟怎么可以和师父吵架!
师尊,荀先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了吗?——这话说得未免也太暧昧了吧!
程似罗就这样腹诽了一路。
眼下,衡阳得了机会,腼着脸道:“子衿,不如咱俩挤一间吧。”
荀先听罢,冷着脸二话不说去打地铺。
……
几人共用晚饭,在客栈大堂里边吃边打听消息。
虽说怪病是从锦州开始,但却并没有对当地民众产生太大影响,当初请求最强烈的也只不过是受难村子。
人们似乎是消息闭塞,被隐瞒了实情,只讨论灯会和市井八卦,偶然谁提到了古怪病情,旁人竟无所知。
比如程家,只在给程似罗的书信中说明了家中疾病肆虐如何严重,对寻常百姓没有走露一点风声。
饭后,几人各自回到房中。
褚子衿同荀先没太多交谈,早早便睡下。
然而客栈外面是闹市,即使在夜里也热热闹闹,两人本就有心事,半夜里都被吵得难以入眠。
褚子衿侧躺着假寐,一动不动,连呼吸都维持得很均匀,而荀先则像个多动的小孩,辗转反侧。
在他第三次翻身时,褚子衿终于忍不住打断:“你睡不着么。”
荀先被吓了一跳。
——从来只有他吓唬别人的份,这还是第一次在褚子衿面前受到惊吓。
因为他心里堆积了太多事,在今夜终于如山洪喷发,搅得他心神不宁。
幸好他们彼此背对着,而窗外橘红色的光又太黯淡,照不到他脸上的阴鸷。
荀先下意识抓紧身下被褥,尽量语气平淡地回道:“是啊,睡不着。外面吵得很。师尊不也没睡么?”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荀先这几日没劲耍宝,没心思撒娇,更没精力戏弄褚子衿,他比平时更多了些别的气质。
让褚子衿联想到初次见面的情形。
过了片刻,他僵着声说:“从绝境巅下来,你这一路上都情绪反常,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荀先心头蓦地一紧。
少年的脸隐在黑暗中,唯有眸光亮如星辰,他喉结滚动,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师尊这话什么意思。”
之前还在衡阳面前替他发声,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吗?
荀先有些不甘。
他身上确实有秘密,而且还不少。其中有一样关乎他的求仙之路,也和最近愈演愈烈的怪病有牵连。
他本人也不清楚这种牵连究竟有多深,有多危险,只是在这一路的寻访探查中,他发现许多人自己都见过,而且还……做过手脚。
这也是他举止反常的原因。
褚子衿心思敏锐,可能早就发现端倪心生怀疑了,不然也不会次次想与他谈话。
如果调查到最后发现事情真的和他有关……
连他自己也不愿想一切会走向怎样的结局。
褚子衿会失望吗?
不对,我干吗要在乎他的想法。荀先意识到自己在愁什么,不由将指尖掐进手心,试图通过疼痛来保持清醒。
他从始至终都应该只关心一个人、一个目的才对,那是他苟活至今的根本,也是他赖以生存的信念。
“荀先,你老实说……”默了片刻,褚子衿又开口了。
就算他怀疑我,我也不会在意。
荀先在心里默念。
房间被光影隔开,褚子衿的身形沐浴在月光中,而荀先则浸在浓郁的夜色中。
屋里针落可闻,屋外沸反盈天。
“你,可是害怕了?”褚子衿艰难地问完,终于松了口气。他就像一个不擅长和学生谈心的老先生,难得关心一下徒弟,弄得自己还很别扭。
他们这几日都在病情第一线奔波,小辈们虽然都表现得勇敢无惧,但在他眼里,到底都是孩子,怎么可能真的不害怕这诡异怪病。
而荀先又是个格外要强的孩子,所以褚子衿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方不至于让两人都陷入尴尬。
结果一路上都僵硬着,反倒让荀先更加疑心。
等荀先现在听清褚子衿的话,突然愣住了。
紧接着,所有情绪宛如退潮一般回到心海,只余错愕茫然留在脸上。那一瞬间,胸腔涌上一股莫名的酸涩。
多久没有人这样问过他了。
没想到会从褚子衿这个不近人情的老古板口里听到。
过了许久,久到褚子衿以为他睡着了,荀先才轻轻颤抖着尾声说:“师尊,食不言,寝不语,这都是您教我的,怎么今天反倒由您破戒了呢。”
不会在意,并不代表无法忽视。
被人信任的感觉如此甘甜,荀先早就麻木的神经产生了久违的悸动。
“我曾与你说过,”才卸下重担,褚子衿那老先生的毛病又上来了。果然比起肉麻地谈心,他更喜欢用道理教导徒弟:“人有七情,喜、怒、哀、惧、爱、恶、欲,此为人之所以有别于物、有别于魔。所以惧怕是人之常情,你无须掩饰。”
荀先闷闷地问:“那师尊也会害怕吗。”
“……自然。”
荀先终于轻声笑了出来,这一笑好像彻底冲散了这几日的阴霾。
他说:“既然如此,那弟子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褚子衿不解。
“好啦,很晚了,外面差不多该收摊了,师尊赶快睡吧。”荀先最后一次翻身,面朝褚子衿的背影。
褚子衿听着身后呼吸渐渐平稳,却还是没能睡着。
——他难道真的没有怀疑过荀先吗?
当然不,早在他察觉到荀先那充盈到不自然的灵力时,心中就已经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可他想起荀先每日在明轩小院烛影中摇头晃脑的俏皮,温泉池边笑着说要和他下山的戏谑、收下木雕时分明惊喜却又不愿承认的别扭,那种种猜测就都随风而逝了。
……
夏日灯会的预热活动远比灯会当日给人们带来的收益高,因此哪怕灯会在五日后才开始,街道上也已经人满为患了。
几人第二天从锦河上走,坐的游船。
荀先恢复了精神,还与众人提议,等诸事完结后一起去逛灯会。
褚子衿和同船的一个小孩子一样,第一次坐船。但他自然不会像幼童那般童言无忌,也更“乖”一些。
荀先总是能看懂他的心思,积极地同他介绍各种有趣见闻。
按理说,锦州是程似罗的家乡,应该由他作东道主来介绍,但他对这里的了解竟不如于心鉴多。
“那边是镇河塔,对,就是长得跟棒槌似的那个,这边又高又丑的是登仙楼……喂,我说你好歹也是程家的大少爷吧,怎么连这些都不知道。”
程似罗有些羞赧:“家母管、管的比较严,我平时不怎么出门。”他越说越不好意思。
“哼”于心鉴哼笑一声,“你是黄花大闺女么你。”
好像自从昨夜之后,两人相处得更加和谐了一些。
……难道睡过的交情真的会不一样?衡阳看着今早起来换了一个人似的荀先,不由陷入沉思。
大噶十一快乐!今天忙着给祖国母亲庆生orz,更新晚了十分抱歉!!!
奉上小剧场谢罪!
荀先是黑豹,师尊是麋鹿,程似罗是兔子,于心鉴是白孔雀,衡阳是野鸡(??)
【修真森林小剧场(part2)】
野鸡不止一次暗示过大麋鹿,小豹子不能留。
不说他那猎手本能,就是整天缠着麋鹿,谁能说清他是不是觊觎麋鹿身上的肉!
但麋鹿充耳不闻。
他这里收留了许多动物,大家互相帮衬着,一起在森林里生存,本着和谐共处这个原则,他也不能仅因为种族之别就把年幼的黑豹丢掉。
“他早晚有一天要吃肉!到时候看你怎么办!”野鸡留下这句话,愤愤离开。
而彼时,麋鹿正在给黑豹舔毛。
小黑豹可怜兮兮地抱住大麋鹿的鼻子,奶声奶气地说:“鹿……鹿!不、不要,丢下我!”
麋鹿克制地拱了拱他柔软的小肚子,算作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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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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