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天赋

北极仙门三年一度的入选仪式在正门内演武广场上举行。

看台上石阶围一圈,呈宽口之形,向上数一共十来排。候选弟子拢共几百号人,稀稀拉拉四散在石阶上——当然也有偷跑出来看热闹的内门弟子伪装在角落。下方广场上空空荡荡,只有一方瑰丽的封灵石立于中央。

四四方方的石碑托起透明不规则的灵石,那里面闪动着各色光芒,晶莹剔透,五光十色,像是藏了浩瀚宇宙,又像是万丈红尘光景尽收其中,玄妙非常。

荀先和程似罗坐在一块。

“你真的进来了。”程似罗见他须全尾全地坐在自己旁边,难得有些惊讶,“怎么来得这么慢,发生了什么事?”

荀先后仰着身子,双手虚虚环胸,坐姿慵懒放松,一双眼睛亮如黑玉,直勾勾扫视下方,像是在找什么:“我刚去找人确认,北极仙门,五长老最好看。”

程似罗:“……”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问了个纠结一天的问题:

“荀先,你为什么来北极仙门?”

其实这个问题,可有可无。来仙门做什么?不是求仙问道,学成了去斩妖除魔,难道还是来游山玩水不成?

可荀先给人的感觉太不一样了。

乍一看,他分明一幅游戏人间毫无拘束的模样,无半点向学之心,可这一路来,时时见他仰望高山,神思幽远,步履恒坚,偶尔露出的神态,比多少一辈子未能入玄门的狂热老道还要热切几分。

就比如现在。

荀先微微侧身,斜睨过来。因姿势原因,少年人颀长矫健的身形被拉伸得很开,宛如豹群中最年轻矫健的那一匹,蓄势待发,眼里闪着极亮极亮的光:“我……”

“肃静——!”

下方广场上不知何时来了一位身着素袍缓带,灰发鹰容的中年男子。他这一声厚重沉稳,气势绵长,音色却很清亮,瞬间就传遍四座,遏住了所有人。

看起来是个长老模样的人,众人立刻正襟危坐,收敛噤声。

荀先也直接跳过了刚才的问题,小声问道:“这个就是你说的那个三长老?”

程似罗:“……”

“不是,三长老看着不老……这位是二长老……”

“肃静!”二长老又是一声,这次直直看向了程似罗他们的方向。

程似罗一抖,咽了口唾沫,下意识挺直脊背,端正坐好。看来二长老脾气暴躁的传闻并不假。

“喂——怎么没有看见其他长老啊——”荀先一手遮住嘴,在一旁小声问。程似罗却是再不敢回他了,只目不斜视地看着前下方。

荀先转过头,单手撑着下巴,蔫坏地笑一声。

“今日阳光明媚,春光正好,我派于此举行三年一度的入门大选,诸君都是……”随着圆台石阶上人都陆续坐好,入选仪式也正式开始,二长老手上拿了一卷长长的纸,开始了滔滔不绝的开场讲话。

讲了足足有二十分钟,他才终于说:“下面进行第二项。”

众人刚才萎靡下去的势头立刻重振起来,精神抖擞探身去看。

“由三长老进行讲话!”

话音刚落,一位白衣翩然的人便进入场中。

众人绝倒。

然而当荀先看到广场正中央时,却微微睁大了眼——

是他!

“我派自创立之初,一直遵循以水系灵根为先的修炼之法,诚寻有缘人来我北极仙门,教予冰冻霜降之术,并传以心法,剑法……”

此刻进行二轮讲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正门前出手制止咸鱼猴脸两位弟子的白衣仙尊,北极仙门三长老。

三长老一板一眼地念着稿子,声音虽然清朗,但语调起伏实在不怎么明显,比方才二长老的讲话还要催人入睡。看台上一时倒下一片,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从前上私塾,听满嘴之乎者也的老先生念书时的痛苦时光。

“这是,三长老?”荀先有些惊讶。

程似罗也有些讶然,他见周围有不少人在小声说话,这才敢轻声说:“应该没错,他就是北极仙门除掌门和代理掌门之外,资历最深的长老,褚子衿。”

褚子衿……

想不到就是他。

荀先觉得有些意外,可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不该意外。那样沉闷古板的人,可不该就是他么?

把这个名字在心里念了两遍,荀先才回过神:“那五长老是何名?”

程似罗小心看了眼下方沉脸立在褚子衿身边的二长老,道:“北极仙门承褚姓——也有传闻说这是随了无恣道人的姓氏。后来的几位长老都由二长老亲自取名,分别以子衿、子昕,子佩,子思为序,分给了四人。七长老才封上长老之位,尚不知名姓。但这名字既然由二长老取,自然也只能由二长老唤,你就算知道了,也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长老。”

荀先不甚在意地点点头。

子衿?子佩?他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一首诗来着,是说什么的呢……

“陈词至此,北极仙门定以无恣道人之愿,将师门传承下去,为后世造福,除魔卫道,铲除宵小,保我三川四海安宁。”

啪啪啪——

鼓掌声是前所未有的激烈。

二长老也点点头,神色缓和了一些,重新上前咳嗽一声,才在众人心急火燎的期待里宣布,第三项正式开始——由封灵石测选天赋!

……

从晨出到晌午,接下来几个时辰里,都在重复一样事。

由二长老拿着方才在门前众人亲手登记的簿本,亲自一个一个念名字,等人从石阶上下来,把手置于演武广场正中央的封灵石上,在流光溢彩的绚丽荧光里,二长老辨好灵根品阶,再分个牌子。

牌子颜色不同,代表资质不同,愈偏近黑色,说明天赋愈高。

因为北极仙门传统,只收取水灵根天赋的弟子传授绝学,所以众人来之前一般都会在自家想办法测出自己是什么灵系。

当然也有一些糊涂蛋,稀里糊涂地来,稀里糊涂地测出其他属性天赋,被二长老盯得浑身发抖,才又稀里糊涂地离开。

——二长老结丹驻颜时间晚,一直维持了一幅中年大叔的模样。然而他的更年期好像也随着面容停留在了这个年龄,迟迟不过,日常不是过于沉肃就是过于暴躁,小辈们见到他就发怵。

除了褚子衿。

他像是毫不在意自己师尊的暴脾气,长身玉立于他身侧,竟是十分和谐,偶尔还会对那些因为资质太差而被直接“劝退”的孩子们说两句安慰话。奈何,三长老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些话说得太客套太生硬,少了三分人情,多了几分自己也没察觉出的疏离。

期间也有几个有看点的人。比如一个满头华发的红衣少年,面白如霜,唇红如血,看上去放浪形骸,似癫似狂。

听其他人议论,说他是永州城出了名的癫儿,于心鉴。

而他也是目前,封灵石给出最亮光泽的人。

一茬一茬的人期待地下去,或继续期待或改为失望地回来,很快就轮到了程似罗。他面上虽然维持着冷静,心中早就紧张不已。

荀先见他这样,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去吧,生死有命。”

富贵在天。

而他这条命,果然命里就和“成名”“出彩”犯冲。在本家是个无足轻重的废物少爷,来修仙,依旧是资质平平,不高不低,堪堪入选。

根本不是那个老骗子说得——若心无杂念,能一心向道,便可参破世间真理,寻得无上奥义;若历经凡劫,真心百代不湮,便可就此踏上仙途,一飞冲天。

他居然有一瞬间相信了,还觉得会有回阖的余地。

拿到颜色有些斑杂的牌子,程似罗握得生紧,指尖都泛出白色。

褚子衿见了却说:“盛世修心,你既有心,便不用如此自恼。”

程似罗闻言,抬头去看他。

斯人白衣素雪,墨发由一支玉簪簪起,如松如竹,十分的仙气飘然,又十分的……拒人千里。

他点头,谢过仙尊。

“怎么,你不是说,无论如何都会在这山上修够三年?这就灰心丧气了。”

程似罗摇摇头,心中却叹: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三长老其人,应当是很好的。

二长老念了一早上的名字,仍精气神俱佳,不论是什么晦涩难懂的字,他都认得,足见博闻强识,资历深厚。

然而当无字簿本翻到下一页,显出上面字迹的时候,本该朗声念出来的二长老,突然,停顿了。

等了半天,仍不见动静,坐台上的众人顿时直起身,向前探去。就连褚子衿也微微侧过身,去看自家师尊。

二长老阅历丰富,知识渊博,自诩没有他不认识的字,没有他不会读的音。然而,在面对眼前如此平平无奇的两个字的时候,他还是怔住了。

二长老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脏字腌臜话。

眼下,却难得语气艰涩,大声说道——

狗屎。

这一声惊天地泣鬼神,可谓是惊雷乍响,十方震动。

众人:“……啊?”没听错吧,他刚说了什么?

偷跑来的内门弟子:“……??”啊?没听错吧,二长老竟然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如果心中问号能具现化成灵气,那眼下将整个广场内的疑惑收集起来,必然可以做一个抵御中魔攻击的防护罩。

然而一声不应,二长老只得再叫一声——

狗屎。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有人叫这名儿啊。看台上顿时议论纷纷,嗡嗡不止。有人大笑,“哈哈哈哈什么仇什么怨,怎么会有人给自己孩子取个这名儿。”有人看戏,“比方才那个‘夜壶’兄还要狠。”还有人同情,“这根本不好意思答应吧。”

三声不应的话,将自动判定该弟子放弃机会。

二长老一张老脸已经彻底黑成了锅底,他目如鹰隼扫过看台上一众,所有人顿时脊背发麻,浑身发毛。

他唤出了最后一声,已然微微失去了耐性。

却不想,褚子衿突然偏过头,眼睛定定静静地盯着一处,用传音术问:“你为何不应?”

他看着的地方,正是和程似罗坐在一块,也忍俊不禁的荀先。

荀先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

荀先其人,大字不识几个。

他从小摸爬滚打,什么都干过,什么都能干,什么,都不怕,可唯独一项让他真实发怵,那就是写字——先不说字如何丑,就他目不识丁的知识水平,能写出来两个字就不错了。

荀先这个名字,其实是他在山下随便取的,选得也是最好写的姓和名。偏偏书写时,荀字个中缺了一横,先字上方少了出头,这两个字看起来顿时成了“苟”姓,“矢”名。

合在一起就是一坨狗屎。

仿佛在耀武扬威地嘲笑他如狗屎一般的文化水平,这两个字彻底成了他往后给人挥之不去的第一印象。

二长老:我叫你三声,你敢答应吗?

荀先:……

狗先一战成名!

真诚感谢每个看文的小可爱!!我看到点击数了虽然不多但有人看真的好感动啊!努力日更!非常感谢!(如果能加收藏和蠢作者互动的话就更开心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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