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让我替你,你休息个一刻钟,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喝点水润润嗓子,然后再来炸豆腐。”
刘老虎也就是刘子木着一张脸点头,不敢有丝毫埋怨。
他觉得这肯定是少爷给他的考验,只要他通过了,就不会被赶出得味楼、不会被抓去官府。
刘子个头不高,瘦条条的就和窄柳叶一样,看起来一点也不虎头虎脑、壮壮实实,喊他老虎,真老虎都要生气。他家里穷,就指着他在得味楼的工钱过日子。
不能被赶走,我要好好干。
刘子在心里面给自己打气。
一份臭豆腐出现在了眼前。
刘子疑惑地抬头,看到替他的人说:“你炸了小半天了还没吃过自己亲手做的东西是个什么滋味吧,尝尝,垫垫肚子。”
刘子知道这人是府里面来的,年纪小小却已经是郎君的贴身侍从,非常得体面。
冬子咧嘴笑,“你吃着,我去干活了,呦呦呦,人好多好多啊。”
冬子开始炸豆腐,别看他年级小,干活是相当的麻利,把豆腐贴着锅沿顺进油锅里,白嫩的豆腐周围瞬间冒起了泡泡,用的菜籽油炸的,油看起来发乌、烟气还大,但炸出来的豆腐金黄。
用剪子给豆腐剪出一道口子再浇上卤子,撒上一勺萝卜干和炸黄豆,放上一根竹签子,在干荷叶的包裹下,卖相极佳。
又多了一味炸黄豆,吃起来酥脆。
刘子嘀咕,“谁说我没有吃的,我是吃过的。”
他用签字插了一块豆腐到嘴里,最先感受的就是茱萸和花椒的辛香。
有点怪,再吃一口。
从得味楼后院出来的脚夫季老三时不时抬起手去摸揣在怀里的一串钱,就怕不小心这串他藏在里衣里面贴身放着的钱掉出来。走到拴马石这块,恰好看到之前炸豆腐的得味楼伙计在树荫底下大口大口地吃着油炸臭豆腐,他嘴巴里不自觉就流出了口水。
有了这份额外的收入,今天就不用继续去出工了,可以提前回家,家里面媳妇孩子都不知道炸臭豆腐是什么东西。
这么想着,季老三脚不自觉走到了了队伍末尾,不过眨眨眼的功夫他后面又多了七八人。
刘子吃完了炸臭豆腐抹抹嘴,不敢再偷闲,主动去替了冬子继续干活。冬子揉揉自己的爪子,走进得味楼里面没过多久又扛着一块木板出来了。
他把木板放在摊位的前面,有识得字的念出来:诚惠顾客,豆腐一文,今日售罄,明日便无。
“什么意思?”
“明天就不卖了?”
人群哗然,有一些观望的竟然也排进了队伍里。
得味楼后厨,大家围在一处说的也是炸臭豆腐的事儿。
何广生带着一批人走后,店里又陆陆续续走了一些人,现在后厨就白案师傅白塘、切墩师傅周元亮、凉菜师傅等等七个人,和偌大的厨房比起来,这七个人站在里面显得那么空旷。
“臭豆腐,不登大雅之堂啊。”有人说。
周元亮吃着排队买来的炸抽臭豆腐说:“所以容瑾让在拴马石那边支个摊子卖,以后也让我们出去练摊,让我们想想摆摊卖什么,张师傅可以卖凉菜,白师兄可以卖面点,我卖啥?”
白塘说,“谁说我要卖面点?”
“我也是,我也不打算卖凉菜。”
周元亮看着他两,“那你们准备卖什么?”
“不知道,少爷说了准备两天,两天后告知他,我在想。”凉菜师傅说,他长得敦厚,一双大手摸着稀薄的头发又带下来两根,“小红和小黄离我而去了。”
周元亮,“……节哀,你给头发取名字的习惯真不好。”
凉菜师傅无所谓地耸肩,“是郎君说的,又不是我的习惯,他说我的每一根头发都弥足珍贵,需要好好爱护。”
上午的时候他抓下了三四根头发,容瑾说大一大二大三离家出走喽。
凉菜师傅顿时感觉心被忽悠悠敲了一下,寻到了知音,就冲这点他是绝对不会离开得味楼的。
“可惜了,臭豆腐就卖一天的。”周元亮哀叹。
“不可惜,以后可以复刻的,好这一口的客人还会吃到。”
容瑾从门外走了进来,他换上了从锦绣裁缝铺买来的成衣,衣服拿来的时候有点短和宽松,裁缝当下就拆了缝线进行了调整,改合身了之后容瑾就穿上了新衣裳,是一件黛绿的窄袖圆领袍,配了一根革带,革带上的腰扣是泥金色的。
黑色的幞头包头后,他身上就再无任何配饰,整体看起来却格外显得不俗,一是料子好,二就是人好了。
原主偏爱风雅的宽袍大袖,风荡起衣袖,飘渺如仙。
但身板太过瘦弱,那样打扮不像是人穿衣服,反而是衣服架在人的身上。
现在换了一身利落的打扮,后厨里的几人看过来,觉得眼前一亮。
容瑾问,“我让杀的鸡收拾出来了吗?鸡架子炖汤了吗?”
周元亮说,“做了。”
说完后嘬了嘬牙花子,他怎么就那么听话,一个初来乍到的门外汉而已,怎么就有种在灶台间浸淫十多年的泰然自若?
他弄不懂啊,总不能是因为多看书,书里啥都有吧。
听都准备好了,容瑾点头,“放哪里了?”
“都在那。”
周元亮指了个方向。
按照容瑾要求的,杀了两只鸡,取鸡架子熬汤,剩下的鸡肉、鸡皮分开,鸡油也搁汤里面煮了,小火煨着的鸡汤汤面上浮着一层油汪汪的黄色油花,非常漂亮。
容瑾洗了手,把鸡皮、鸡肉切成小块之后用竹签子串上。
又拿了备在一边的蔬菜、豆腐节、豆泡等等串上,直弄了一簸箩才停手。
做完了才发现厨房里非常安静,扭头一看周元亮几人都站在自己身后看他做事。
终于注意到我们了,周元亮忙问,“你这是做什么?”
“鸡汁烫菜,正好了,周元亮你帮忙把这些蔬菜先用清水烫煮一边。”
去掉蔬菜中的涩味,烫熟蔬菜,水里面要放一撮盐、放点油,绿叶子菜才不会发黄。
等这些烫熟了再放到鸡汤里煮,鸡汤的味道才能够更容易吃进去,如果出去摆摊卖这个,就不会耗费更多薪柴。
周元亮左右看看,凭什么就点他的名字啊。
他挫败地发现,好像只有自己比较好支使,只能够认命地去烫菜。
等周元亮烫菜的时候,容瑾又把早晨送来的那锅卤汤端了出来,直接就放在火上开始煮,烧火的是冬子,给了旺火,不出一会儿卤汤就滚沸起来,浓郁的味道充盈整个厨房。
“还好家里这锅老汤没事,这回可要看好了。”
白塘拧眉,“放在店里吗,要是再出事可就没有备份了。”
容瑾无奈苦笑,“那怎么办,总不能天天带着来去,这样做老汤会坏的。”
“我住店里看着。”白塘看着容瑾的眼睛说。
容瑾心思百转,有一抹了然在眼中划过,“你在店里守着,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嫂子会不乐意的。这样吧,我先让冬子在店里面守着,先守个几天,等想到更好的的办法后再说。”
“啊……”
烧火的冬子没想到还有自个儿的事情,他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郎君,但郎君心硬如铁,压根没有给他一个眼神。
冬子知道事情就这么定了,他不愿意也得做,“知道了郎君,郎君可要尽快想到办法啊,你身边没人照顾可不行。”
灶膛后面的冬子巴巴地抬头看着就和雨天里湿漉漉的小狗似的,浑身都委屈地写着: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容瑾忍着笑意,“你放心,不会让你多待的。”
“我会好好看着老汤的,绝对不让它出差错。”
冬子拍着胸口。
周元亮那儿的烫菜已经弄好,容瑾把它们分了两份分别放到卤汤和鸡汤里,看到他这么操作,白塘张张嘴却没说什么。
“我们试试菜,看摆摊的时候卖这个如何。”
等菜入味的时候,容瑾随手拿了个萝卜开始雕花。
他是野路子出身,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慢慢摸索到了自己的风格,集百家之长、融各路精髓,所以他的店里什么菜都有,不拘泥于一格,主打的就是一个好吃就行。做菜三要素,调味、火候、刀工他前两者都不错,唯独在刀工上欠缺了点。
曾经拜访过一个淮扬菜的师傅,那位师傅能够把水豆腐切成头发细丝,往针鼻子穿十来根,他让容瑾多练,没什么捷径,唯手熟尔。
所以容瑾闲下来就喜欢刻萝卜,把水萝卜雕刻成了小狗、小猫、小鱼儿、小兔子……随手就扔进了卤汤里煮。
这一手直看得白塘脑门上青筋噗突噗突跳。
“白师兄,你也想刻萝卜?”
白塘哼了一声,生硬地说,“不要。”
容瑾,“?”
不要就不要,生什么气啊。
随着两只锅子的炖煮,厨房里味道越发浓郁。
鸡汤的香味其实很霸道,无论在什么环境里面都能够使出“绵绵拳”,以低调的姿态四两拨千斤地显出自己的独特来,所以浓香的卤汤味道里总能够捕捉到鸡汤的香。
厨房靠着三猴子路的,香味就翻过墙头到了外面。
来往路人无不驻足闻一闻,问一问,“得味楼在做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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