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扶摇躺在床上，心里闷得发慌。

她资助了三年的那个女孩，最近像是变了个人，三番两次缠着要买平板电脑，张口就要最新最贵的A牌顶配。

叶扶摇不是出不起这个钱。她只是觉得，一个高中生，看资料做笔记而已，何必非要追求顶配。想要好的，等以后自己有能力了再买也不迟。

她想起十五年前的自己，连一本像样的教辅都要去淘二手。她资助的是贫困生，不是养女儿。

这几天她耐着性子和小姑娘讲了许多道理，可对方一句都听不进去。她回复的语气一次比一次急切，最后一条消息里甚至带着明显的埋怨：“别的同学都用最好的，为什么就我不行？”

犹豫再三，她还是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现阶段B牌那款也很实用。有些东西，等你自己有能力再去追求吧。”

那边几乎是秒回，仿佛一直守在手机旁：“那姐姐就把B牌的钱给我吧，差价我自己想办法补。”

叶扶摇盯着屏幕上那行字，指尖发僵。

这语气太过理所当然。这孩子若真如资料上说的那般家境贫寒，三千块的差价又岂是她说补就能补的？

她起身出门，在附近咖啡店点了块蛋糕。奶油在口中化开，却没能驱散心头的郁结。

回来之后，她直接联系了资助中介：“家凤这个孩子，我不想再继续资助了。”

没想到中介好话说尽，把叶扶摇从头夸到脚，又开始反复强调那孩子多么不容易。手机不停震动，一条条语音消息弹出来，都在为家凤说情。

叶扶摇思忖片刻，最终做了决定，消息从聊天框发出：“这样吧，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直接联系她。以后每个月，我会往她饭卡里充一笔钱，学杂费也可以找我报销，除此之外，不再过问。”

说完，她点开与女孩的聊天窗口，敲下四个字：“前程似锦。”

发送，返回，删除好友，动作一气呵成。

手机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她的心也跟着沉了沉。

可到了深夜，她却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眼泪不自主地落下，浸湿了枕头。

自己是不是太武断了？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给她。

万一……她是真的需要呢？

况且家凤是她从初中开始资助的，眼看着她考上县里最好的高中。作为奖励，她还给小姑娘买了新手机。那时家凤发来的感谢语音里，还带着稚嫩的哭腔，说一定会好好学习。

从前她和这小姑娘并没有直接联系，都是中介汇报情况。自从有了手机开始单独联系后，这孩子隔三差五就说钱不够花。

起初，叶扶摇都是满足的，觉得孩子刚上高中，肯定有许多需要买的东西。直到这次索要顶配平板，她才真的觉得这孩子可能变了。

她打开社交软件，反复检索关于资助贫困生的内容。

白眼狼有，乖孩子也不少，最扎眼的一条是，被资助的孩子一直找借口帮家里要钱，害自助人承担他们一家开销......

叶扶摇心里更不踏实了，家凤会不会也是这样？

“要不……亲自去看看？”她轻声自问，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看看她到底值不值得我费这份心。”

她摸过手机，屏幕的亮光在黑暗中有些刺眼。她给中介发了条消息：“家凤学校叫什么来着？”

中介秒回：“望山高中。”

叶扶摇提前安排好工作，叫助理定了周一的机票。

几天后，一辆破旧的大巴载着叶扶摇，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前行。

车厢里混杂着汽油和尘土的气息，她靠在窗边，看着窗外连绵的群山，心情复杂。

她特意叫上了堂弟叶锦程同行，两人穿着朴素。防人之心不可无，独自深入陌生之地，总该多留个心眼。

山路崎岖，大巴又转公交，下了公交打不到车。倒是有摩的司机热情地招揽生意，叶扶摇摇摇头，选择了步行。

不出一公里，叶扶摇就后悔了，这地方上坡，导航说的三公里没那么好走。又是走了好一段路，才搭上一位好心爷爷的三轮车。

到了望山中学，叶扶摇要给爷爷钱，爷爷怎么都不要，他普通话有些蹙脚：“傻姑娘，我载你们一程，又不废什么事。”

叶扶摇没有坚持，她故意把给家凤带的牛奶落在爷爷车上，特意告诉爷爷：“我们家亲戚等会就在这接，爷爷再见。”

这样爷爷发现也不会回来找了。

叶扶摇让叶锦程去帮忙定酒店，她向保安表明来意，独自进入学校。

这种事情，校方格外重视，没想到惊动了校长。校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教师，听说资助人来了，亲自迎了出来。

“叶小姐，久仰久仰。”校长热情地握手，“您能来我们学校，真是太好了。”

因为家凤，叶扶摇之前给这所学校捐过款，校长是知道她的。

校长亲自把家凤班主任叫到跟前。她是个年轻的女教师，戴着黑框眼镜，面色透着几分疲惫，目光却炯炯有神。

“家凤这孩子......”王老师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无奈，“心思好像不在学习上。上课总是心不在焉，最近还总跟同学攀比。家庭条件报上来的确实困难，可她的消费水平......”

她顿了顿，看了眼叶扶摇，“我还以为家庭困难是假的，原来是您一直在帮忙。要不您来都来了，也帮着劝劝吧，能考上望山的，都是有希望考到城里的苗子......”

叶扶摇无奈道：“她现在在哪？”

王老师透过窗户望向操场。指了指远处篮球架下的一群学生：“那个穿粉色外套，染了头发的，就是岳家凤。”

叶扶摇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正倚在篮球架旁，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拍些什么，时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那件粉外套看似普通，叶扶摇却认出那是个不算实惠的潮牌。

“墙外那几个男生......”王老师欲言又止，声音压低了些，“不是我们学校的。自打开学就经常看到她和社会上的人来往，我找她谈过几次话，她都说是远房亲戚，这事在往届也很常见，高中生年纪也不小了，孩子父母都不管，我们这些做老师的也不好深说，小姑娘面皮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叶扶摇心沉了沉，她缓步走下楼梯，朝着篮球场走去。

家凤正低头刷着手机，嘴角带着明媚的笑意。直到叶扶摇走到她面前，她才抬起头。

“家凤。”叶扶摇轻声唤道。

女孩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她。那双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睛瞬间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点刻意的亲热。

“叶姐姐？”家凤站直身子，下意识地将手机往身后藏了藏，“我在朋友圈见过你，您怎么来了？”

叶扶摇注视着这个她资助了三年的女孩。家凤比照片上看起来要成熟许多，脸上化着淡妆，头发精心打理过。

“正好到这边办事，顺路来看看你。”叶扶摇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

家凤身旁的几个男生互相使了个眼色，识趣地走开了。其中一个染着黄发的瘦高男生临走前还对家凤眨了眨眼：“周末老地方见。”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姐姐，您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家凤捋了捋头发，语气里带着一丝埋怨，“我也好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叶扶摇轻声问。

家凤一时语塞，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道：“姐姐，我也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想法有错吗。”

叶扶摇心里疑惑，高一就算生日小，也不该成年，随即又想想，可能算的是虚岁，她无奈笑笑：“嗯，你能为自己想法负责就好，家凤是大姑娘了。”

她心里却很难受。

王老师看出叶扶摇的失望，带她回办公室闲休息。

她把入学考试的成绩单不经意拿到叶扶摇勉强，小心翼翼地说：“叶小姐，如果您还想继续资助贫困生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个需要帮助的孩子推荐......”

叶扶摇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满心失落：“算了，先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