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张志辉果然没有再找上门。京市这样大，茫茫人海，想要重新黏上一个没有联系的人，并非易事。

叶扶摇还是仔细嘱咐了母亲：“回去后，家里的具体地址别往外说。也提醒舅舅和姨妈他们，如果那家人来打听什么，一概别搭理。”

叶佳丽点头：“知道。就算他真摸到咱家那边，小区不都有门禁么？保安也不会随便放人进来。这混账东西，撞见他真是晦气。”

随后的日子，叶扶摇让叶锦程开车，带着母亲和盼儿在京市玩。他们去了几所知名的大学，也走了走标志性的景点。

叶佳丽和盼儿都兴致很高。盼儿性格确实开朗，成日叽叽喳喳的，但特别又礼貌，给安静的行程添了许多生气。

这样的家境很难养出落落大方的孩子，对此，叶扶摇很欣慰。

叶佳丽私下对女儿感慨：“带了这孩子几天，倒让我觉着好像真养了个贴心的小闺女似的。不像你小时候，闷葫芦一个，心里头不知道装了多少事。”

叶扶摇只是笑笑没接话。

叶佳丽忙解释：“妈可不是说你不好。”

叶扶摇点头：“知道。”

这些天，她大部分时间都耗在新分公司的筹备上，选址，谈判，盯着装修图纸，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抽不出空全程陪伴。最多也就是晚上能赶回来，和他们一起吃顿饭。临时租的小公寓热热闹闹，竟真有些家的味道。

高强度玩了一周，景点看得差不多了。盼儿的脸颊肉眼可见地圆润了一圈，或许是错觉，个子似乎也悄悄蹿了一点。

临到盼儿原定回去的日子，叶扶摇想了想，提议道：“盼儿，要是家里同意，你不如在京市多留一阵。林老师正好在本地教高中，你可以线下上她的课。”

高盼儿给家里打了电话。她妈妈几乎是立刻答应了，电话那头还能听见她叮嘱女儿要听话用功。爸爸那边似乎有些犹豫，低声嘟囔着什么，但盼儿妈妈很快说了句：“孩子留在那边，家里也省点口粮。”，那头便没了声音，算是默许。

盼儿挂了电话，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权衡。

叶扶摇看在眼里，心里那点复杂情绪又翻腾了一下，终究没说什么。

渐渐地，她也习惯了晚上回家时，屋里亮着一盏等待的灯，有个小姑娘会迎上来，欢快地分享白天的见闻，回来的早，就看见她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看书。

这天，因为新办公室的装修方案反复修改，叶扶摇一直忙到凌晨两点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

推开家门，客厅的壁灯还暖融融地亮着。

盼儿没睡，蜷在沙发上，怀里抱着本书，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听到动静，她立刻清醒过来，揉着眼睛跳下沙发：“姐姐你回来啦！饿不饿？我给你煮小馄饨。”

没多久，一小碗冒着热气的鸡汤小馄饨被端上来，上面还撒着细细的紫菜和葱花。

叶扶摇舀起一勺热汤送入口中，暖意一点点扩散。她看着盼儿亮晶晶的眼晶，心里某个角落忽然变得很软。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要是能把这孩子一直留在身边该多好。顺产哪有顺手快，可是盼儿已经这么大了，她有自己的家。

可惜，真是可惜。

她不自觉温笑笑：“很好吃，快去睡吧，很晚了。”

盼儿这才心满意足地去洗漱休息。

就这样，盼儿住到了年前，才带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和满满的笔记，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那孩子回去后，一有空闲就会发来消息，分享她的日常。

她的成绩一直很稳定，从未掉出过年级前三，后来更是牢牢占据了第一的位置。

从那之后每到寒暑假，叶扶摇便早早安排，以补习的名义把她接到身边。

这孩子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不论是生活中的琐事，还是课堂上的趣闻都能娓娓道来，如果有时间，连路边的野花和傍晚的云霞也都会细细说给她听。

记账的习惯她一直坚持着，甚至会把每月剩余的钱攒起来，形成一笔小小的存款，余额也会截图发给叶扶摇报备。存的稍微多些，她就不会再收当月的生活费。

叶扶摇几次让她不必如此，那些钱本就是给她用的，但盼儿总是固执地摇头。

偶尔，叶扶摇会看到那余额突然减少两三百元，盼儿会主动解释说“给家里用了”。

起初，叶扶摇是不赞成的。可后来盼儿说：“姐姐，这样妈妈在家里的日子能好过一点点。”

叶扶摇闻言沉默，最终选择忽视。

后面一两年，通过中介或其他渠道，叶扶摇陆陆续续也资助过几个家境困难的学生，尤其是女孩子，学杂费生活费甚至住宿费她都一并承担。

但只有盼儿，她亲自看着一点一点成长起来。

不知不觉中，那份联系已截然不同了。

叶扶摇知道，如果不是遇到了盼儿，她不会有动力，去关注和帮助更多人。

望山高中的第二个寒假，盼儿如约而至，身上穿的还是第一年来京市时买的那件。

叶扶摇发现，她对衣物格外爱惜，从没说过不喜欢，也不随意丢弃。

叶扶摇想给她添置新的，她总是推说。最后，叶扶摇只好换了个说法：“不喜欢的还有穿小了的衣服，可以整理出来，我们捐给其他更需要的学生。”

盼儿听到这话，爽快同意换下几件。

然而，让叶扶摇没想到的是，这孩子最后整理出来准备捐掉的衣服，几乎都是最新最好。

叶扶摇看着那些衣服，心里滋味复杂。她把盼儿叫到跟前，温声道：“盼儿，你自己的东西多出来才能想着分享，这些不是你喜欢的吗？”

高盼儿以为她生气了，立刻低下头，声音有些发颤：“对不起，姐姐……我只是觉得，如果我没了，姐姐还会给我买，她们没人买...姐姐，我这样想是不是太贪心，太理所当然了？”

高盼儿觉得，从小到大无论在外人眼中还是她自己心里，她一直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从不觊觎。

可叶姐姐对她实在太好了。

她得到的越来越多，心底的渴望被小心翼翼的压抑，理智总是在警告她，这些不是她该得的，不能贪心。

叶扶摇看着她不安的样子，心里一软。

其实一年多点相处，她们之间早已超越了资助与被资助关系，对她来说，盼儿也算家人。

她伸手揉了揉盼儿的头发：“我没有生气。只是希望你优先满足自己的需要。”

盼儿懵懵点头。

在林茜的引荐下，盼儿假期一直在跟着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师补习薄弱科目。

几位老师都说她很努力，要是一直保持着劲头，只要正常发挥，考上京师大这样的优秀学府绰绰有余。要是有心气，朝最顶尖学府再冲一冲也不是没可能。

叶扶摇问盼儿她的想法。

盼儿却说，她考虑报考公费师范生。

叶扶摇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这选择并非不好，但这可能意味着，她从一座大山出来，又到另一座大山里。

如果她是见过广阔天地，仍坚定宏大的教育理想，叶扶摇会欣慰，会支持。

可她怕这孩子只是心疼学费。

她没有立刻反对，而是特意请了相熟的朋友，给盼儿系统地介绍大学里的各类专业，从课程内容到未来可能。

盼儿听得认真，末了，仰起脸问：“姐姐，哪个专业最赚钱？你当年学的是什么专业？”

叶扶摇坦诚道：“我学的是国际贸易。不过，我能有今天，多少也是赶上了行业的风口。赚多少钱，和专业不是正相关，努力，选择，甚至运气都很终于。你现在不必过于纠结赚钱，选一个你真正感兴趣愿意深入学习的就和。以后如果发现不合适，也有很多机会调整就业方向。”

她看着眼前目光清澈的女孩，补充道：“而且盼盼，你比我当年厉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