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在偷拍我？”

人来人往的场馆内，祝听禾拦在黑衣男人面前，厉声质问。

“我刚才游场的时候，你一直在旁边偷拍吧？”见对方不答，她又追问道。

与她对峙的男人耸耸肩，一副无赖模样：“我没拍啊。”

今天举办漫展，人流量巨大，听到争执声音，少数人驻足围观。

祝听禾气得眉头紧蹙，这个人她见过不少次，名字叫郑晨。

先前在学校里搭讪被她拒绝，又不知从哪里要到自己手机号，换着号码发骚扰短信，这次竟然直接跟到漫展上。

面对众人注视，对方只是满不在乎地笑，眼睛显出让人不适的凝视。

祝听禾环顾四周，恰好不远处有位保安。

遇到这种流氓还是第一次，为了安全着想，最好还是找专业人员解决。

不料刚想迈步走过去求助，手腕却被猛地一拽，力度之大让她腕骨被箍得生疼。

细跟高跟鞋本就不稳，被这样一扯，她身体失衡向后倒去。

祝听禾瞳孔微缩，以为自己将要摔到硬实的瓷砖地板上。

然而想象中的痛感并未来临。

刹那间，悬空的身体忽然被稳稳托住。

祝听禾缓了几秒，回头望去。

“我已经报警了。”平静低沉的男声传来。

搀扶着她的男人挺拔而高挑，穿着件手工涂鸦的宽松外套，气质轻佻，像是附近美院的艺术生。

温热的触觉从背后传来，反应过来后她赶忙直起身体站稳，拉开一段距离。

“谢谢你。”祝听禾犹豫一秒，道谢道。

冷静下来后她才看清面前男人的脸，五官立体，眼睛是标准的桃花眼，卧蚕很深。

“没事。”他转而目光冷冷地盯着郑晨，像看什么死物。

郑晨听到报警明显慌了，刚想溜走就被闻声赶来的保安拦住。

经过沟通，工作人员调出监控，画面中郑晨尾随祝听禾半小时有余，监控画面放大后确认了他是在用手机拍摄。

十分钟后警察赶到，从郑晨手机相册中发现不少偷拍照片。

证据确凿，一行人到派出所做了笔录，郑晨最后被罚了几百块，拘留五天。

离开派出所时已是下午，阳光洒在人行道上暖洋洋的，祝听禾松了口气。

刚才警察问了身份信息，报警人的名字叫裴朔。

她认真道谢：“裴先生，谢谢你帮忙。”

“不用。”兴许是放松下来，裴朔语气神态都不像刚才那样冷淡。

他懒懒地拿出手机点了两下，将屏幕上的微信二维码朝向祝听禾，神色散漫地抬头问：

“可以扩列吗？”

原来帮自己报警的人不仅心胸善良，救人于水火之中，更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一定是觉得cos得很还原，所以才想扩列吧，她如是想道。

祝听禾一喜，拿出手机。

不料刚亮屏就接到一通电话，她有些歉意地冲裴朔笑了下，按下接听键，是导师汪阔打来提醒她参加晚上饭局的。

她是瑞都大学的研一学生，同时也是一名coser，平时学习繁忙只能硬挤时间搞搞cos，今天上午的漫展就是她翘掉一节课参加的。

漫展没逛多久，却进了派出所一趟，闹得心力憔悴。

“好，我一定准时到。”

接完电话的祝听禾气压都低了两度。

今天的饭局导师和师兄都会参加，她脸上还化着厚重的cos妆，显然不适合在老师面前出现。

现在回宿舍卸妆换衣服还来得急，祝听禾约的网约车也正好到达，她道了别火急火燎地坐上车，留裴朔欲言又止地站在原地。

车都开出二里地，她恍惚感觉自己忘了什么。

完了，好友没加。

下次有缘再说吧。

祝听禾瘫在后座，浑身散发淡淡死意。

-

晚上六点，祝听禾掐点到达。

为了在导师长辈面前塑造好学生形象，她只化了淡妆。好在她本就生得好看，长发乌黑，皮肤白皙，精致的五官凑在一起有种智商很高的清冷感。

虽然内心和外表没什么关联。

推开包厢门，自家导师和师兄都已经到了，两人特意在中间给她留了个空位。

对面教授姓张，是隔壁化工大学的，也带了一个自己的学生。

张教授很专业，给他们讲了不少东西，但主要是对于祝听禾的同门师兄吕云晴。毕竟祝听禾研一，知识也不完善。

她心安理得地专心吃饭，旁边两对师徒推杯换盏间喝了不少。

饭局到尾声，祝听禾倒成了在座最清醒的一个。

等祝听禾反应过来时，师兄已经醉得摇摇欲坠。

“听禾啊，你能把他送回去不？”导师已经喝得脸红成猪肝色，显然不太清醒。

不是，我扶得动他？祝听禾欲言又止。

吕云晴挣扎道：“不用，我给我兄弟打电话，让他来帮个忙。”

闻言，她从桌上拿起吕云晴的手机，双手奉上递给他，希望他能识相点自己给他兄弟打电话过去。

师兄不愧是师兄，酒品了得，接过手机还不忘说谢谢。

他打开手机，找半天才找到通讯录在哪，电话一拨过去就彻底死机，留着祝听禾和手机面面相觑。

眼见着电话被接通，她率先发出声：“喂？”

电话里是喧闹的音乐声，几秒后，慵懒好听的男声传来：“你谁？”

这声音还挺苏，听着耳熟，就是说话不太礼貌。

“我是吕云晴的同学，我们跟导师出来吃饭，他喝醉了。”祝听禾简单答道：“他说你能来接他。”

不知对方是在哪消遣，背景音吵得过分，仔细辨别才听出对方似乎是啧了一声说：“那你把位置发给我吧。”

“我微信号就是这个号码，你加一下。”

祝听禾复制粘贴号码到微信搜索框，对方很快同意好友申请，过了二十分钟又弹出消息。

[朔：我到门口了]

[别困了：好，我们马上过去]

自家导师已经找了代驾先行一步，祝听禾拍拍酒鬼：“师兄，他到了。”

吕云晴强撑着站起身来，祝听禾想礼节性搀扶一下，他固执表示自己能行。尽管摇摇晃晃，但好歹确实是走了起来。

勉强到大门处，祝听禾往台阶下望去。

夜色渐浓，街灯亮起昏黄的光，四周比刚来时冷清了不少。

路边停着一辆亮银色玛莎拉蒂跑车，车身在暗淡灯光下显出流光溢彩，异常耀眼，祝听禾不禁多看了两眼。

驾驶座车门乍然打开，一个男人从里站起身来。

他身形修长，白衬衫搭直筒西装裤，正经得像刚下班。下了车就懒懒靠在车身上，一手夹着根烟，一手百无聊赖地划着手机。

简直是随手一拍就可以上时尚杂志封面的程度。

口袋里传来消息提示音，祝听禾恍然回神。

[朔：他是醉得只能爬出来吗？]

[朔：这么慢]

[“朔”拍了拍我]

祝听禾一手拎包，一手快速打字。

[别困了：我们到门口了]

视线从屏幕挪开的那一瞬，远远地与靠在亮银色车上的男人撞上了。

他仰着头与祝听禾对视两秒，把烟掐了丢进路边的垃圾桶里，在昏黄的光线中一步步走上台阶。

随着他的靠近，祝听禾才看清对方的长相。

他薄唇泛着淡红，眼睛暧昧深邃，靠近时让人嗅到一股淡淡的烟味，但并不难闻。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些眼熟。

非常眼熟……

“好巧。”他目光在祝听禾脸上停留一瞬，挑了下眉。

“好巧。”她憋出几个字。

裴朔盯着她的眼睛，眸色意味不明，看得祝听禾有些不自在。

过了两秒，他移开视线，也没多说，驾着吕云晴就往他那骚包跑车走。

祝听禾赶紧跟上。

-

师兄被安置在后座，祝听禾坐了副驾驶座。

车内没有异味，倒是因为两个人都喝了点酒，一股酒气熏得祝听禾晕晕乎乎。

“麻烦你了，这么晚还过来。”她礼貌地说。

裴朔语气散漫：“过来倒不算麻烦，只是我刚在酒吧点的酒才端上来，一个电话打过来直接让我夜生活泡汤了。”

他车上放着艺术摇滚乐，手指随节奏点了点方向盘，祝听禾刚想道歉，瞟见他左手无名指上戴了戒指。

是结婚了吗？

“刚从酒吧来吗，那真是打扰了。”她回应道。

“我不说你都发现不了是不是？吕云晴身上这么重的酒味，熏得我鼻子都要失灵了。”裴朔语气轻松说着，打开后座的两扇车窗。

“你和学长是什么关系呀？”祝听禾努力挑起话题。

裴朔答道：“高中同学。”

她接话：“那真好，到现在还有联系。”

“明天他醒了你记得提醒他给我车费。”裴朔语气戏谑：“油费、保养费、服务费、精神损失费。”

祝听禾：“……”

这时裴朔的手机屏幕亮起，响起电话铃声。

他接起电话，祝听禾莫名松了口气，或许是因为终于不用尬聊了。

祝听禾打开微信小号，又有漫展官方给她发来邀请。

她从高中就开始尝试cosplay，再把自己的cos照或是视频发到网上，到现在光是在音符软件上就有了一百多万粉丝。

常常有漫展官方邀请她当嘉宾，但因为学业原因，祝听禾大多数时候都只接寒暑假的，或是地点在瑞都的。

算了算时间，她刚好有空，便与对方商量起定金。

想起自己一直想cos的那个角色，祝听禾点开备注为“新月大大”的聊天框。

[做个好梦：新月老师，你最近有空吗？我想约一顶毛]

等了会儿，新月没回复，倒是裴朔打电话的声音传了过来。

“……刚才我在酒吧就说了我们没可能，你这样纠缠有意思吗？”他语气明显不耐，跟刚才聊天时截然不同。

祝听禾一怔，呼吸都缓了些。

“我对你有意思？小姐，如果只是好心帮你挡了杯酒，就能让你使尽关系要来我的联系方式，再打这通电话骚扰我。”裴朔嘲讽地笑起来：“那我可以帮你预约一个心理医生，治疗自恋型心理障碍。”

好刻薄的语言，她暗自想。

“说话难听？你应得的。”他冷笑道：“这个号码我会拉黑，希望以后不会再接到你的电话。”

明明不关自己的事，但听到别人被拒绝，祝听禾却不自觉地抓紧衣角，好像被怼的是自己一样尴尬。

她听得惊讶，手一僵，没拿稳的手机滑落出去，掉进了车座和门之间的缝隙，发出一声闷响。

好在裴朔似乎没被打扰，平复心情后，祝听禾伸手探进缝隙里，盲目摸索到了一个有棱有角的东西。

攥住手再收回来，她下意识觉得尺寸不太对。

低头借着窗外路灯看向掌心，祝听禾两眼一黑。

是一只口红。

看包装，这只是年轻女人爱用的品牌。

祝听禾扶额。

这是她该发现的东西吗。

裴朔看着人模狗样，怎么干的都是情场老手的活。

倒也不算奇怪，只是他下午才立起的大好人人设崩塌，祝听禾心情复杂。

偏偏裴朔已经挂断电话，余光里看见祝听禾脊背微偏背对着他，关心道：“什么东西掉了吗？我刚才听到有落地的响声。”

她一惊，吓得说话结巴：“没…没什么，我手机不下心落下去了。”

“那你捡一下吧，我车速放慢点。”裴朔声音像掺了毒药的蜜：“抱歉，刚才让你听到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祝听禾应了一声，手小心翼翼伸到缝隙里把口红放回去，又摸了一会儿终于找回手机。

见她不再主动说话，裴朔不自然地抿了抿唇。

“你宿舍在哪？我送你到楼下。”裴朔问。

“21栋，在北门那边。”

他把车开到祝听禾寝室楼下，外面路上有几对抱在一起依依惜别的小情侣，气氛暧昧微妙。也有一些路人盯着来历不明的豪车看，实在太过显眼。

祝听禾道完谢就拉开车门想溜。

下车时，耳畔传来微微的风声，和着一声温柔的“晚安”。

听见声音，祝听禾下意识回头。

骨节分明的手一只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挥了挥向她道别，裴朔坐在深色真皮车座上，勾起唇角，笑起来的时候桃花眼蛊惑心神。

“下次我请你喝酒吗？”

她耳根莫名泛起淡淡的红晕，面颊发烫，好在夜色黑沉，并不明显。

“不用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在脸红被发现前，她迅速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进宿舍楼。

不能跟这个海王扯上关系。

她暗暗想。

-

第二天九点，祝听禾生无可恋地从床上爬起，宛如宕机的机器。

她习惯熬夜，昨晚打开音符软件就像打开潘多拉的魔盒，一没注意就刷到三点多。

想起今天联系了一个同专业的好心学姐带自己做实验，只能强制开机，快速收拾后出了寝室。

温和的日光透过行道树新长出的枝桠落在地面上，光斑随着风轻轻地颤。路边草坪不久前被修建过，散发出草液的腥气，祝听禾稍微清醒了些。

这个点食堂的早餐应该不剩什么，寝室离最近的便利店也有十分钟左右的步行路程。

祝听禾走着走着，内心突然涌起一丝不安。

好像有人在后面跟着。

也不一定，或许是经历昨天的事情后，有些被害妄想症了。

她暗自安慰自己，脚步却渐渐加快。

拐弯时祝听禾趁机小幅度往后瞟了眼，身后十多米处有个黑衣男人，裹得很严实，似乎已经跟着她走了一段路。

好在便利店距离只剩不到五十米。

祝听禾在心里估算距离，下定决心后，拔腿就跑。

便利店里有收银员在，还有监控，应该安全很多。

推开玻璃门，祝听禾呼吸稍重，走到靠里冰饮料柜的一侧就转身盯着门口。

她不确定，只能通过对方的行为来判断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很快便利店的门再次打开，男人快速走进来，黑色大衣卷起一阵风，却不是别人。

而是裴朔。

他的目光落在祝听禾身上，有些不自然地问：

“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