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人?
起身的人顿时做了下去,继续看热闹。
这厢曹老夫人也愣了下,因着她夫妇忠国公的名声,盛怀也不敢同忠国公府有什么恩怨。这个盛明槊,倒是个大胆的……
她探究地看了眼盛明槊,笑出声道:“好啊,不知盛公子想要比什么,同谁比,彩头又想要什么?”
盛明槊扬声道:“晚生不才,虽是个文官,却独爱投壶射箭之流,今日有风,不宜投壶,不妨……就射箭吧。至于彩头,方才骆大人想要秦副将一诺,晚生眼下,也想要曹老夫人一诺,不知曹老夫人可愿意?”
一时间,场上顿时静了下来。
谁都知晓,忠国公夫妇自从卸甲之后,便一直居于国公府内辟地农耕,就连陛下登门,也都被拒之门外。并非是功高不侍主,而是曹家满门忠烈,子嗣却都早早战死沙场,徒留忠国公夫妇二人守着祠堂牌位,可没过多久,忠国公也因常年旧疾离世,这样一门,无人不敬,也无人不惋惜。
就连盛怀,也颇为敬重忠国公夫妇。所以,如今盛明槊这一言,可谓是冒天下之不韪。
“坏了。”有人暗道一声,眼下这种情况,摄政王自然不能出手,而摄政王的那些个副将,自然不能出手。盛明槊虽是个文官,其弯弓射箭投壶之术,但凡作比,就没输过。
可彩头一事是曹老夫人所言,若此时拒绝,倒落了个心胸狭隘之名。忠国公夫妇搏命一生,才换得如此名声,自然不能毁于今日这一桩事上。就算是无人应战,那彩头也会理所应当落在盛明槊身上。
忠国公府的一诺,若是落在了盛家人的盛明槊手中,那……
曹老夫人也神情郑重地看着场中的盛明槊,“盛家的孩子,处事果然大胆。既然老身说过,那这彩头,自然会给。”
“王爷……”秦越暗中挤到了自家王爷身边,相裕眉头微皱,忠国公府的一诺,若是落在了盛家人的盛明槊手中……
另一旁听了曹老夫人这话的盛明槊松了口气,看了眼看台上众人,“不知哪位上前来比试一番,若是无人相应,这彩头,我可要却之不恭了。”
说着,他接过内监递过去的长弓,打横三箭齐发,射向湖对面的靶子,而每一箭皆是正中红心。有惊叹声传出,盛明槊并未收手,抽出箭筒内的一支羽箭,依旧往湖对面的靶子上射去,虽非三箭连发,却也准度极高,仅有一直落空。
场内一时无人说话。
其实忠国公府的一诺,谁不想要?只是这个时候站出来,就是和盛明槊背后的盛家作对,更何况,撇开这些不说,这射箭之术,在陈都内确实无人敌得过盛明槊,又何必去自找苦吃?
盛明槊问了两遍,如他所料无人相应,阴柔的五官笑意明显,掀了袍子就要往看台上去
曹老夫人也脸色难看起来,看了眼相裕。
秦越咬牙,这厮不过是仗着他们这些人碍于身份不会下场,一时气不过,低声道:“王爷,要不属下就去教……”
相裕神色淡淡止住了他的话,眸光对上人群中着白衫的读书人,似乎在思忖着此时要不要让他出手。权衡片刻,微微颔首,白衫读书人也颔首,提了衣袍就要出去……
“且慢。”
一记嗓音止住了白衫书生的步子,同时,众人也往声音来源处瞧去。
是个姑娘?还是个貌美的姑娘?
怎么没不知晓陈都世家中,还有模样这样好的姑娘?
止住脚步的还有盛明槊,他也看了过去,目光看清说话那人时,皱了皱眉,这姑娘……有些眼熟?他一时没想起来,那姑娘唇角带了笑意,眉眼清润地提着裙摆下场,又道了句,“盛公子,且慢。”
白衫书生落了座,相裕看着场下眉眼带笑的姑娘,眸色深了深。
盛明姝眸光看向看台之上,同曹老夫人拱手作揖,目光在曹老夫人身旁那人身上顿了顿,很快收回。她笑笑,理了理被风吹起的裙摆,并没有多说,拿起一旁的长弓掂量着看了看。
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松怔,又很快回神。
接着众人便瞧见,那貌美的姑娘随手从箭筒中抽出了三支羽箭。
湖对面的内监见状,也愣了愣,连忙将新的靶子换上。
身后有人在低语,“三支箭?”
“这姑娘也要三箭齐发?”
盛明槊也惊了惊,脑中突然想到什么,这不是那个小姑娘的兄长?怎么是个……
盛明姝眸中笑意渐淡,后退半步,拉弓,出箭。
动作一气呵成,她没看靶子,很快又抽出三支箭,拉弓,出箭。
身后惊呼声越来越大,盛明姝毫无耽搁地继续抽出三支箭,拉弓,出箭。
“好!”
不知是谁叫了声好,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叫好声。
盛明姝松了口气,抿起唇角得意笑了下,又很快敛了神色。她将长弓搁在一旁的长案上,转头看向盛明槊,“盛公子,愿赌服输。”
“你究竟是什么人?”盛明槊目光盯着她,盛明姝眉眼清润地笑笑,没有回答,反而看向看台,微微拱手,为叫好的人道了声谢。
没提忠国公府一诺之事,她提起裙角就与盛明槊擦身而过。盛明槊没想到最后关头会被一个小姑娘摆了去,神色阴厉地想要拉住她。
没想到,那姑娘身法比他要快,反手挡了下。
盛明槊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眼见着自己就要落到身后湖中,连忙要扶住一旁长案。与此同时,膝盖不知被什么突然打了下,盛明槊只觉得自己丝毫不受控制地往后仰……
咚的一声,水花四溅。
方才还洋洋得意的盛明槊,已然在初冬的季节里,掉进了冰冷的水中。内监与小厮等人也被吓到,一时竟未想起来要救人。
盛明姝见状,反倒停住了脚步,蹲在湖边看着在湖中挣扎的盛明槊,清润的眸中多了几分寒意。她想要他死,可现在,还不是时候。盛明姝看着挣扎的盛明槊,笑了,“盛公子,求我,我就救你上来,如何?”
盛明槊脸色乍变,但寒冷的湖水已让他顾不得旁得,只能挣扎着喊着救命。
盛明姝眸中微冷,后挪了半步看这湖中的盛明槊,没再说什么,神色如常地转身,上了看台上。
她脚刚踏上石阶,就被陈可岚拉了上去,“阿七,你太厉害了。”
有太多目光聚集在她身上,盛明姝笑笑,同陈可岚说了句什么,陈可岚也愣了下,很快拉着她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人群中,秦越一脸震惊,刚才那不是陆…姑娘么…
他僵硬地转眸看向自家王爷,他家王爷倒是神情自若地抿了口茶水,将目光从身影消失的地方收回,唇角似乎带了些许……笑意?
秦越唇角没忍住抽了抽,看了眼他家王爷。方才若是他没眼瞎,他家王爷好像在把玩着收袖的珠扣,然后……那位盛公子就落水了,再然后……他就发觉他家王爷收袖的珠扣没了……
秦越咽了口水,又看了眼他家王爷的神情,谁知,这回一转眸,刚巧对上他家王爷凉凉的眸光。吓得秦越连忙转头,看着被人从湖里捞出来的盛明槊,“真慢,这些救人的动作真慢,也不怕把咱们盛公子冻坏了……”
相裕将杯盏搁在一旁,同曹老夫人道了句告辞,负手往看台下走去。
秦越正要跟上去,岂料,曹老夫人却叫住了他,压低声音问:“方才那位姑娘,是王爷的人?”
秦越愣了下,是,还是不是啊?
想了想,秦越摇头,“兴许,不是罢……”
曹老夫人倒是紧皱了眉头,当真是老身年迈,眼睛不好使了?身旁有人叫了声,她只好作罢,看了眼盛明槊,转头同一旁的人道:“查查那位姑娘是什么人罢,我曹家许出去的诺,自然是要兑现的。”
方才那姑娘赢了转身就走,提也未提许诺一事,她倒是对那姑娘生了好奇之心。
“老夫人瞧上了方才那丫头?”曹老夫人身旁的老妇人低声道。
曹老夫人要摇头,“老身喜欢那姑娘的行事作风,若论喜欢,那姑娘倒与如今的老身,不是一路人。若是再往前推几十年,老身倒是喜欢那姑娘的劲儿。”
老妇人笑笑,宽慰道:“老夫人且长寿着呢,咱们也不着急。”
曹老夫人看了她一眼,“你啊,跟你兄长一样,都会哄我这个老婆子……”
老夫人也笑,“我兄长那个粗人,当年要是没我,哪能将夫人哄到手?”
曹老夫人瞥了她一眼,想到什么,眼眶红了红,“可他怎么就舍得…舍得留我一个人呢…”
老妇人愣了愣,鼻尖发酸。
是啊,怎么舍得呢。那样的刀山火海都走过,怎么就不能在太平日子里,多走些时日呢。
老妇人扶着曹老夫人一步步往下走,身后还有两个忠国公府的丫头跟着。原本还在吵闹的众人声音逐渐放低了些,不知为何,这不过是初冬,竟让人觉得冷得鼻尖发酸……
骆子肆握着折扇的手紧了紧,直到曹老夫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视线内,才有人叹了口气,“上天不公啊……”
这样的人,到最后,除了空有的忠烈虚名,竟什么都没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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