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见倒是见过。”盛明姝眉眼清润道,一听此言,沈越年眸中顿时清亮,“可能为我引荐一番?”

这沈越年不愧是个文人,盛明姝笑笑,“只是见过,并不认识。”

沈越年面上闪过失望,盛明姝疑惑,“沈大人为何如此清闲?”

沈越年看了她一眼,闲么?

想想摄政王和骆子嗣,咳咳,他好像…确实挺闲的…

他呵呵笑着,径自给自己倒了盏茶,知晓这是摄政王的心上人后,也不避讳道:“原是有事儿的,但今日一早魏公去了趟盛府,盛家不知为何,突然就为难魏家了,本官可不就清闲下来了么。”

看来魏公信了她昨日的话,盛明姝笑着想起了什么,“说来沈大人与魏家那位姑娘是有婚约的罢?”

沈越年脸色变了变,“陆姑娘就别打趣我了,那魏家实在是,非我所愿。”

盛明姝见他神色当真为难,也不再打趣,抬眸时刚好瞧见沈越年身后的姑娘,心中暗道了声好巧。

“那这位公子,心上的姑娘应当是怎样的?”那姑娘突然开了口,同盛明姝颔首后落了座,沈越年顺着声音看过去,正见着一位瞧上去很是清秀的年轻姑娘坐下。

这姑娘眉眼如春日里点缀的黛青,沈越年一时失了神,直到盛明姝递给了他一盏茶,沈越年连忙回神,看向盛明姝,“这位姑娘是?”

“这就是你方才要找的人。”盛明姝从善如流道。

沈越年一愣,诶?写出这样词的人是个姑娘?还是个……如此乖巧沉静的姑娘?

他眸中有什么闪过,忙起身拱手,“在下沈越年,任职大理寺,我……”他一时语塞,竟不知说什么才好,那姑娘安安静静地又开了口,“沈公子方才还未回答我的话呢。”

“什么…...”沈越年猛地想了起来,看着这姑娘安静的眉眼,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姑娘啊……这姑娘就像是从他的梦中走出来的一般,清秀,安静,还写得一手好词,这简直是……

他顿时结巴了,“在下心上的姑娘应当是,应当,应……”应当是你这般模样的……

他话没说出来,盛明姝却像是看了一出好戏,谁能想到巧言善辩的沈越年也会结巴起来……

但终归是要顾及颜面的,盛明姝笑了下,转眸看向这姑娘,“上回还未来得及请教姑娘芳名?”

沈越年一听这话,连忙坐下,又给自己续了茶水,余光往那姑娘身上撇了撇。

那姑娘低眸抿唇,嗓音轻柔,“魏薛凝。”

噗的一声,沈越年口中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

盛明姝也愣住,魏家,魏薛凝?魏公的幼女?沈越年口中那位非他所愿的魏家姑娘?

她默默看了眼沈越年,眸中有些同情,思忖着起身道:“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闻言,魏薛凝也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告辞了。”

一旁跟在魏薛凝身后的茶楼小厮连忙开口,“姑娘不是说有新词要亲手交给掌柜的么?”

魏薛凝微愣,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小厮,“不了,你转交罢。”

说着,转身就下了木阶。

盛明姝看了眼还愣在一旁的沈越年,提点道:“还不去追?”

沈越年猛地回神,也不顾自己身上的茶水,忙不迭地跟了上去,“魏姑…魏姑娘且等等…”

眼见着魏薛凝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盛明姝啧啧摇头,沈越年这厮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瞧了一桩闹剧之后,她就入了一旁的当铺,当了几张地契。徐掌柜知晓她要彻底断掉陈都的定奉当铺之后,就为她买下了一个小茶馆做营生,又留了几张闲置的地契。

其实仔细算算,先前积累下的六成家业都交给了荣儿,三成暗中送到了榕城,其中一成都交由了徐掌柜处理。如今的她,可谓是家徒四壁了,想到此,不禁笑笑,盛明姝啊盛明姝,你也有今日……

她先去了趟茶馆,这才回了原先的小院儿。猛地没了荣儿,没了明珠,安安静静地,竟觉得有些可笑。

翌日。

仪仗队伍从宫门处行至秦府,再由秦府至立鼎台,满街红妆,围观的人群早早都挤在了街道两侧。

褚季着的是盛朱色冠服,他鲜少着这般鲜亮的颜色。今日本该是他的生辰,盛怀是故意的,故意将立后大典选在今日,将秦月熙送来恶心他。

他看着秦月熙凤冠加身,被人引着上了步撵,骨子里都是厌恶。可他知晓,他拒绝不了,秦月熙也拒绝不了。他是见过秦月熙的,盛怀一定指使过她来向盛明姝打探消息,他不喜欢秦月熙,所以也不过仅见过几回罢了,可秦月熙的眼神告诉他,她是个有野心的人。

立鼎台上着祭祀服的少男少女各有一十二人,掌管祭祀的老臣已早早等在了那里。立鼎台之下,跪着的都是他的朝臣,可这些人究竟是不是真心想跪,他不知晓,也无须知晓。

一路拾阶而上,接过內监递来的香烛,燃起,听祭祀祝词,跪拜天地社稷。

待祭祀大典结束时,天已微暮。

步撵到宫中时,新后被送到云西宫,他一个人到了父皇寝宫。

作为一个皇帝,父皇过于温和宽厚,可作为一个父亲,他很好。在这宫中,只有此处能让他觉得安宁,他还想去一个地方,可他不敢去。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脚步声,“陛下,皇后那边……”

“尉矢。”褚季打断他,尉矢看着他,等着他下一句话。

不过十七岁的少年,整个人都埋膝缩在偌大的寝宫一角,嗓音有些孤寂,“朕有些…想她了…”

尉矢心头惊了惊,这样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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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可要填些茶水?”有人突然开口。

盛明姝回神,起身笑笑,“不必了。”

戏台子上为了迎合举国大庆,唱得很是热闹。外头夜色渐深,她提起衣袍衣角,转身下了木阶。本想直接回小院,可转眸瞥见身后鬼鬼祟祟的两人,她心下微沉,步子加快挤进了浐河河道的人群中。

一路从人群中挤出来时,身后人已不见了踪影,她松了口气,正要从偏僻少人的河道上去,岂料,一个满身酒气的人就迎面撞了上来。

“呦,是个女人?”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目光浑浊不堪,咂舌地回味着放在撞上去时的触感。

盛明姝心中闪过怒意,中年男人借着醉意靠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小模样是真不错啊。”

她动作很快地躲开,并不打算同这人纠缠,谁知中年男人突然丢掉了手中的酒壶,抬手就想要往她肩上摸。

“放肆!”盛明姝猛地一脚踹在中年男人身上,这一举动顿时激怒了中年男人,他啐了口,提了提腰扬起拳头就迎了上来,“小娘们,爷还治不了你了。”

盛明姝见状,反倒停住了脚步,面上闪过笑意。

中年男人愣了下,没等他反应过来,盛明姝猛地擒住中年男人的手腕,待中年男人反应过来时,颈间已被匕首抵住。

酒意顿时消散,中年男人面上惊恐,看着这姑娘一脸笑意地看着他,只觉得毛骨悚然道:“你……求求你,我错了,我错了,别杀我……”

盛明姝笑意微淡,正欲拿匕首将中年男人衣物划开,中年男人猛地叫出声来,砰地一声跪在了青石板上。很快,中年男人已晕厥过去,盛明姝回眸,正见着抱剑的南屏守在身后。

将人处理完的南屏,一言不发地抱剑消失在了盛明姝眼前。盛明姝默了默,莫名有些想笑,刚结束了小皇帝的护卫,就奉命来保护自己,这南护卫也真是够忙的……

忙的不光是南屏,这厢相裕从理察司回来之后,便在书房小憩了会儿,醒来时见着陈叔站在门外。

陈叔见他行了,忙入了书房,一脸凝重地道:“消息已经散出去了,眼下就等盛怀会不会入瓮了,王爷当真觉得盛怀会出手么?”

相裕开口,“一个盛明喻自然不会让盛怀冒险出手,可再加上传出去的消息,以盛怀谨慎的性子,必然会出手了绝后患。”

陈叔点头,“当年宫乱来得突然,他既敢谋划,必定有兵力相助;那时王爷回都,他若以挟持幼帝的莫须有罪名栽赃王爷,再借力反扑,宫乱一事的结局,也不知会如何了。可盛怀却没有出手,确实叫人疑惑,王爷如今叫人放出抓获齐国奸细的消息,是怀疑那时给盛怀兵力相助的齐国?”

相裕微微皱眉,“今晚过后,可见分晓。”

二人正说着,外头传来府中护卫的声音,“禀王爷,陛下到了,还有尉统领。”

小皇帝?

陈叔看了眼相裕,这小皇帝大婚之夜,来北裕王府作甚?

相裕神色清淡,只道了句嗯。

北裕王府从徵澜院至湖心亭,有条木质长廊,从湖心亭往对面看,刚好能瞧见特地命人留出的练武场。相裕到湖心亭时,只见着换了绛紫烫金暗纹的少年站在长廊内,尉矢一袭黑衣守在其后。

见到相裕后,尉矢拱手退下,只留了相裕与小皇帝两人。

“今日是朕的大婚之日。”少年看着长廊内的灯盏,像是在讥笑,又像是旁的。猛地,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转眸看向相裕,“听说漠北酒烈,最是辛辣,不知可否向摄政王讨上几杯?”

相裕没说话,微微抬手,身后的陈叔很快了然。

不多时,便有浓烈的酒香传来。

“此酒名为三寸,入口如剑入喉三寸,因而得名。漠北冬日苦寒难捱,将士便以此暖身。”陈叔解释道,斟满两杯后,很快离开。

少年自顾饮了两杯,很快掩唇咳出声来。相裕没说话,只将一盘的茶水推了过去,微微皱眉,“陛下此来,不是为了讨酒罢?”

闻言,少年端着茶水的手微顿,眸色变了变,将茶水饮尽后,面上被笑意取代,“摄政王以为,朕是因何而来?”

相裕没开口,只看着他。

墨色流云锦上,暗纹以银丝勾勒。月色与灯盏的光晕,趁得眼前的相裕莫名清冷,且叫人捉摸不透。他眸光淡淡,落在少年身上,像是猜出了他的意图,只极有耐心地等着他开口,来印证自己的猜想。

褚季眸中逐渐有什么显露出来,眉宇间的稚气像是顿时褪去,“朕今日来,是问摄政王要一个承诺。”

相裕神色如常,只意料之中地饮了口茶水,“好。”

褚季眸中惊异一闪而过,似是没料到他会如此简单地应允,很快,笑出声来,“父皇果然没信错人。”

相裕眸色淡淡,“还请陛下也应允臣一件事。”

“你说的是盛明喻?”褚季笑意微淡,知晓了他的意图,“你是想要朕来下旨,处斩盛明喻?”

不知是夜风使然,还是酒意作祟,褚季应了声,“好。”

谁都知晓,处斩盛明喻意味着什么。

今日刚立秦月熙为后,不日就要处斩盛明喻,这无异于同盛怀说,盛怀,这也是朕送你的礼物……

这是宣战,同盛怀宣战,同朝堂上的盛家及其门生宣战。

漠北的酒,浓烈,辛辣,在苦寒难捱的漠北,是一剂良药,就如同冬日透过木窗的日头。

眼见着酒水见了底,褚季面颊上已生了红晕,像是要沉沉睡去。

可不多时,啪的一声,他又突然起身,将杯盏摔在地上,步履踉跄地往一旁走去。行至湖心亭护卫身旁时,笑出声来,一把抽出护卫的佩剑。

他举剑悬在护卫颈边,护卫脸色乍变,没敢动。

相裕眸色深沉,打量着举剑的褚季,他猛地收回了长剑,步子不稳地踱到相裕身边,长剑不偏不倚,落在相裕面前……

练武场的尉矢也瞧见了这边的动静,背脊一凉,陛下这是?

相裕动也没动,低眸饮了口茶水。

长剑咚地一声落了地,褚季步子不稳地坐在了桌旁,嗓音带着少年独有的沙哑,“漠北的风雪,都是畅快的罢。”

漠北,畅快么?兴许罢。只是那样的地方,百姓命如蝼蚁,寒冷直入骨髓,活着都是奢望的地方,又有几分能得一句畅快……相裕微微皱眉,正要开口,却听得趴在桌上的少年道了句,“今日是朕的生辰……”

茶水也见了底,相裕没说话。

尉矢见小皇帝在桌上埋头睡下,俨然醉了,心中惊了惊,忙跑了过来,“这……”

闻见小皇帝身上酒意,尉矢为难地看了眼相裕,“劳烦王爷着人备下两间客房罢,这般模样回宫怕是……”

相裕颔首,看着尉矢弯身将小皇帝扶在了肩上,被人扶起的小皇帝像是在做梦,皱眉呢喃了声什么。

尉矢面色微变,很快回了句,“陛下醉了。”

相裕负手站在一旁,看了眼醉得不省人事的小皇帝,他方才说了什么。

他说,明姝,我错了……

他口中的明姝,是已逝明德皇太后的闺名;是先帝之后,他的母妃;更是那个,在宫乱时将他护在身后的姑娘。

他的一声“明姝”,仿佛是深宫下见不得人的一桩秘闻,传出去,便是一波惊涛骇浪……

相裕脚步快了些,企图来掩下心中那莫名的燥乱……

直到出了湖心亭,尉矢突然开口,“王爷。”

“王爷当着觉得,是陛下害了明德皇太后么?”尉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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