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你就是陆七?”褚季站在木廊之下,看着脸色苍白的姑娘。她的神态太像盛明姝了,褚季眸中有些不耐烦,“朕在问你话。”

盛明姝觉得喉中有血腥味传来,一手扶在一旁的木廊上,她皱眉看向褚季,“陛下,该唤她一声皇太后。”

褚季愣了愣,面上微冷,“是她自己不想要做皇太后的。”

见盛明姝不说话,褚季冷笑了声,“难道不是么,她救下你,又要你买下定奉当铺,布下暗桩,不就是想要为她留一条后路么。日后离这皇宫远远的,离朕远远的,怎么,朕可是说错了?”

盛明姝忍下喉中血腥味,抬眸看着他,没错。她日日都想着待政局清明之后,远远地离开皇宫。盛明姝缓了缓,挺直腰身,一字一顿道:“所以,皇太后之死,是陛下所为么?”

褚季面上不耐烦,“你没资格来问朕。”

“若是替皇太后来问呢?”她笑了下,有些嘲讽。

褚季如墨的眸子微动,咬牙切齿道:“朕巴不得她长命百岁,也好让朕能废了她的皇太后之位,这一生都在她厌恶的皇宫里,终老致死。”

盛明姝看着他,没说话。心头上一直压着的巨石像是猛然卸下,眼前这个着冠服的少年口中说着凶狠的话,她只是,心中很乱,乱到想逃离这里。

“王爷,陛下还在议事。”宫门外传来德安的声音,她知晓,这话,德安不是说给相裕听得。可相裕,眼下一定在宫门处,莫名地,她心中逐渐平静下来,看向褚季,“这世上没什么人能陪陛下走到最后。”

“朕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褚季面上有了怒意,盛明姝没再多说,低道了句告辞,转身便往外走。

砰地一声轻响,有灯盏从她身旁落下,滚过裙边时,裙摆微微飘起。盛明姝脚步未停,出了安乐宫,她知晓,直到今日,她才算是真正地同皇宫告别。

德安见着她出来,忙抬脚入了安乐宫,“陛下......”

暮色沉沉,相裕负手站在宫外,看着她出来。不知为何,盛明姝突然有些难过,眸中有些酸涩,她缓了缓,笑了,“相裕。”

他提着灯盏,嗯了声。

她站着没动,身后是灯火通明却空旷的安乐宫。相裕心念微动,上前牵起她的手,“走罢。”

盛明姝点头。

回到北裕王府时,暮色已深。

相裕同陈叔交代完事情之后,转眸瞧见她还在院中等着,神色柔和了些,“不困?”

见她欲言又止,相裕眸低闪过笑意,“想说什么?”

“你今晚,还要睡书房么?”她昨日不过在书案上趴着小憩了会儿,便觉得脖子酸疼得厉害,他又怎么会舒服?只是话一出口,却带了几分别的韵味,盛明姝无奈,笑了笑,“日日睡书房,不难受么?”

相裕看着她,想了想,“有点难受。”

盛明姝转眸笑了,低声道:“那我将床分你一半。”

相裕衡量了下,温香软玉在怀的难受,和睡书房的难受,他觉得后者兴许还舒服些。但又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在拒绝她,衡量之下,他道了句“好”。

他习惯在屋内放几本书,盛明姝从沐衣室侧门出来时,他正倚靠在床边看着手中书页。他肩上只披了墨色外衣,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整个人格外规矩严谨。

相裕自然也听到了动静,试图只将目光落在她的眉眼,“先睡罢。”说着,他起身往沐衣室走去,听见吱呀一声门响,盛明姝松了口气,不禁无奈笑笑,她觉得自己从前睡客房挺好的......

没耐住困意,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便睡着了。相裕出来时,便瞧见她缩在最里侧,像是极困。

看了眼被她放到一旁桌上的书,他笑了笑,抬手熄了烛火。身侧呼吸声清浅,相裕心中却静不下去,有风砸在木窗上,惹得炭炉中滋滋作响。

身旁人动了动,无意识地寻着暖意摸索了过来,相裕没动。过了会儿,叹了口气,挫败地侧身将她拥在怀中,继续听着窗外风声。

翌日。

盛明姝已习惯一觉醒来,见不到相裕身影了,洗漱过后便被杜嫂领着去前厅用早膳。没想到,相裕已换下了朝服,一袭墨色流云锦,她顿了顿,笑道:“相三公子今早不忙?”

相裕看了她一眼,“昨日整夜未睡,无心忙别的。”

“咳。”盛明姝突然被呛到,转头想同杜嫂说什么,才发觉前厅内仅剩了他二人。莫名有些诡异,盛明姝无奈笑笑,“我应当睡得很安稳,没打扰你罢。”

相裕没出声,看着她碗中羹汤见了底,才道:“今日万盛园有场马会,想不想去看看?”

“马会?”盛明姝来了兴致,“从前只听说过,倒没亲眼见过,会有骑射么?”

相裕点头,“分三场,上场是骑射,中场是马术及马上比试,下场是冬宴,要一整日。”

盛明姝想了想,问道:“忠国公府有收到帖子么?”

相裕知晓她的意思,捉住她的手把玩着,“应当也有。”

陈叔动作很快,用过早膳之后,马车就在府外等着了。盛明姝同相裕一同上了马车,想起什么,笑了笑,看向相裕半倚在马车上手中还把玩着玉珏,“从前一直觉得你不像是陈都那些世家公子,宴饮游乐,斗鸡走马一概不沾。眼下瞧着,倒有了几分不成器的世家子模样。”

“不成器?”相裕抬眸看她,捉过她的手把玩着,盛明姝笑了,“这句不对。”

万盛园就在陈都之内,离得并不远,他们很快就到了。相裕始一下了马车,就瞧见骆子嗣手上缠了几层厚的纱布,饶是这般,还伸出了三根手指握着折扇轻摇,相裕默了默,想着他不在军中这些日子,犬儿的伙食应当不错。

“骆大人这是?”盛明姝也看到了,不由得出声问道。

骆子嗣摇着折扇的手顿了顿,咬牙切齿道:“被狗咬了。”

“骆大人手都这样了,还来参加马会,实属感人啊。”韩六公子一见骆子嗣这模样,便啧啧道。

骆子嗣看了眼他,“韩六公子既然如此敢动,不妨明年的春闱,就别插手了?”

韩六一愣,看向相裕,道了声告辞。骆子嗣摇头,“小气,太小气。”

盛明姝看得想笑,正要开口,便听得一声响亮的“阿姐!”

接着,她就瞧见一个粉色神情往自己扑了过来,盛明姝还没应声,窦明珠就撞在了自己怀里。

盛明姝拍了拍她,才仔细端详着,笑道:“瘦了些。”

窦明珠缩了缩脑袋,眼圈已经红了,盛明姝屈指敲了她一记,“曹老夫人待你不好?”

小姑娘立即摇头,“不是不是,我就是想阿姐了。祖母说,阿姐兴许会来,我就来了。”说着,她抱住盛明姝的胳膊,蹭了蹭,“阿姐,我好想你啊......”

盛明姝见她比从前活泼了些,无奈笑笑,“阿姐也很想你。”

窦明珠呢喃了声,拉着她就往里面走,“祖母说,这里的马会很有意思的......”

相裕看着两人越走越远,骆子嗣凑了过来,感慨着道:“从前你同我道,若是无意,便离秦姑娘远一些。那你呢,当真就是陆姑娘了?”

相裕没回答,看了眼他手上的惨状,拍了拍他的肩,抬脚入了万盛园。骆子嗣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叹息着出声,“也不知你这样闷的性子,情路怎就这般顺畅。反观小爷文武双全,能言善辩,却偏偏诸多险阻......”

“那你可以换个人。”一道嗓音突然传来,骆子嗣一个激灵,收起折扇,“秦姑娘也来了?好巧好巧。”

秦时没理会他,朝着相裕拱手,转身就入了人群中。

骆子嗣叹了口气,感慨着,“都是从前放荡不羁惹的祸啊......”

话音刚落,就听见有铜钟声响起,万盛园内逐渐静了下来。盛明姝倒在在意这个,一路被小姑娘拉着往最后头走,她笑笑,只好随着她去。直到到了后面歇脚的长廊,小姑娘才松开她,有不少不爱凑热闹的女眷,也在这里围在炭炉上说笑。

小姑娘说了许多,她大多都在听着,直到小姑娘累了,她才递了杯茶水过去,想了想,将糕点也推到小姑娘跟前。

“陆姑娘,你也在这里啊。”盛明姝还没说话,就听见了陈可岚的声音。紧接着,陈可岚就落了座,笑意盈盈道:“跑马要开始了,这会儿前面正热闹呢,你们不去看看?”

陈可岚说着,盛明姝笑笑,转头看向小姑娘,“想不想去看看?”

小姑娘说得嗓子疼,往口中塞了块糕点,点头,“想。”

“正好,一道去。”陈可岚熟稔地揽着小姑娘的胳膊,小姑娘吓了一跳,盛明姝开口道:“唤她可岚姐姐便好。”

小姑娘软软诺诺一声可岚姐姐,陈可岚听得很是舒心,诓骗着小姑娘又唤了一声。盛明姝无奈,打趣道:“陈三姑娘这是不忙着为沈大人招亲了?”

陈可岚顿了顿,嘟囔道:“找来找去,还是那魏家姑娘,我才不吃力不讨好呢。”

盛明姝看了她一眼,没再多说。

相裕也同骆子嗣沈越年等人一道来了前头,抬眸便瞧见了马场上已有不少人翻身上了马。

“可岚那个小丫头,倒是很喜欢陆姑娘。”沈越年看着自己小妹又拉上了陆姑娘过来,有些无奈。相裕神色清淡地往盛明姝那处看了看,想起什么,同身后的小厮道:“将本王的马牵来。”

小厮愣了愣,骆子嗣也愣了愣,沈越年一时也愣住。从前这样的场合,王爷都不会上阵的,怎么这回......

“王爷稍等。”小厮很快下去,将马牵到马场内。相裕起身往马车内走,吵闹的万盛园内静了静。

有人压低了声音,“乖乖,今儿是什么日子,能亲眼看到活的王爷跑马。”

“可不是么......”众人啧啧道。

陈可岚也瞧见了,忙摇着盛明姝胳膊道:“陆姐姐,快看,快看。”

盛明姝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眸中惊异一闪而过,见他随意束了袖,动作干净地翻身上马,不禁笑了笑。陈可岚感慨着今日可谓是见了鬼了,拉着她们往上方台子上的席位上去,转头又叫人上了茶水上来。

这熟稔的语气倒是叫小姑娘疑惑,“可岚姐姐时常过来么?”

陈可岚挑了挑眉,“这满陈都的园子,没人能比你可岚姐姐清楚了。”

小姑娘眸中满是惊讶,一脸崇拜地看向陈可岚,陈可岚顿时挺直了腰板,正了正神色,“待开了春,姐姐带你把这陈都的园子逛个遍。”

小姑娘忙不迭点头,一脸诚善。

盛明姝听得无奈,不过陈可岚这般性子实在是好,也省得小姑娘觉得在这陈都除了她也没旁的好友。

如此想着,她转眸去看马场上那人。

每圈都要在同五处靶子各射三箭,盛明姝看时正好看到相裕松了拉弓的手,三箭齐发,每一个都是正中靶心。台下有人惊呼,她也惊了惊,从前在昶豫园她连射三箭,是因着都是静物,他竟能在马上连射......

银色勾勒的墨色暗纹锦衣在日头映照之下,好似流云浮动。盛明姝看着,没说话。

另一边坐着的沈越年也惊呼了声,骆子嗣瞥了他一眼,兴致缺缺道:“彩头是什么?”

沈越年也愣了下,方才他们听清那人说得彩头是什么,想到这个,他转头去问一旁的小厮。小厮眸中顿时清亮起来,附耳说了。沈越年顿了顿,又默了默,看了眼马车内胜负已定的局面,怪异地看了眼骆子嗣。

骆子嗣用他包扎着的手摇了摇折扇,示意沈越年开口。沈越年想了想,凑近了转告。

啪的一声,折扇猛地落在了桌上。骆子嗣也面色诡异地看了眼相裕,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纱布,又看了看相裕,突然笑了。

马蹄声急,随着一声铜钟作响,相裕已翻身下了马。他神色清淡地松开束袖,一袭墨衣,长身玉立。身后的马场上一见胜负既分,纷纷下马,仅剩了少数几人还要继续。待那些人都跑完下马,又敲了记铜钟。

相裕目光落在一处,抬脚往台上走。

身后铜钟声渐止,敲铜钟的那人清了清嗓音,扬声道:“恭喜相公子得今日之彩头。”

相裕并不在意彩头,头也未回。正在这时,在众人欢呼声下,一妆容精致身子窈窕的姑娘婀娜走来,举手投足都带了几分娇媚,底底唤了声“相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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