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爷仿佛是故意要让方知浔出乖露丑,他怕什么,就偏要演什么给他看。
方知浔的脸唰的红了,带着极其滚烫的热度。他深吸了一口气,激出了满腔悍不畏死式的英勇。
不怕,他暗暗地在心里鼓励自己,没什么可怕的,叶辰知道了又有什么关系,难受的是他,又不是自己。
他已然做好了迎接一切结果的准备,谁曾想叶辰却是一脸平静的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咧开嘴冲他笑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想撒尿早说呗,我刚才看见后面有棵歪脖子树,你去树坑里解决一下,我出去问NPC要点吃的,回来之后你要是需要我帮忙,就喊我一声。”说完,溜溜达达的走了。
就这么走了?
方知浔定定的站在原地,半晌没回过神来,及至外头传来叶辰没心没肺的赞扬声:“这个好吃!太好吃了!”方才找回了状态。
我草!
方知浔的情绪从最初的迷茫开始往愤怒转变,他双手扶在跨上,低着头很愤懑的一晃脑袋,忽然想发一发脾气,哪怕是没有对象,自我消解也行。可是火气刚起到一半,顿时像被釜底抽薪似的,失去了向上喷涌的势头。
发脾气是要有立场的,没有立场,气怎么发的出来。
方知浔的心头似有一阵冷风刮过,瞬间没了温度。
与此同时,叶辰正在外头吃猪肘子吃的不亦乐乎。酱红色泛着油光的猪肘子摆在眼前,他像是一百年没开过荤似的,恨不能把一张脸埋进猪肘子里直接啃。然而心里虽这么想,行动上却是不能真这么干。
方知浔无论吃饭还是做别的,身上总端持着一股矜持与优雅。自己虽然不能和他类比,可总也不愿被他比的太难看。
欢欢喜喜的吃完一支红烧猪蹄,叶辰又要来第二支,随后又接二连三的要了一堆东西。等方知浔调整好状态重新现身时,看见这一桌好酒好菜,以为他预备在这里大摆筵席。
叶辰笑着冲方知浔一挥手:“快来,这儿的猪蹄做的特别好,我特意替你要了一支。这玩意儿摆在我眼前真是馋死我了,我是特意忍着不吃,专门儿留下给你的。”
方知浔听了这话,郁闷的心终于是痛快了一点。弯腰俯身坐到叶辰旁边,他将盛着猪蹄的盘子推到对方面前:“不用给我留,你吃吧。”
叶辰回头看他:“怎么了?又跟我客气呢?”
方知浔回答道:“不是,我吃素。”
叶辰一脸诧异:“你吃素?我怎么之前没发现你吃素?”
“我的确吃素,和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只挑素菜吃,你之前没注意罢了。”方知浔说着,顺手拿起架在餐盘边上的筷子,夹了一口藕片送进嘴里。
叶辰在旁边“诶”了一声:“你拿的是我的筷子。”
方知浔看了眼筷子,又将嘴里的藕片徐徐咽了下去:“我已经用了,你换双新的吧。”
叶辰没想到一贯和旁人保持距离的方知浔也有如此不拘小节的时候。他看着方知浔笑了笑,把桌边上的一碗紫米粥推到他面前:“吃这个,素的。”
方知浔没有推让,端起碗便喝了一大口。
方知浔气质文雅,吃起饭来走的也是细嚼慢咽一派。叶辰仿佛是难得遇见他这一款的人,忍不住就要多看两眼,看到最后,他好奇心作祟,小声开口问道:“你为什么吃素?是为信仰还是什么别的?”
方知浔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其实他吃素与信仰无关,仅仅是因为在他眼里,肥美的鲜肉即是动物的尸体。尸体,他看过太多的尸体,一想起尸体的触感与气味,他便无论如何是下不去嘴。但是这个理由他不能直说,因为怕叶辰听了会影响食欲。
侧头扫了叶辰一眼,他淡淡道:“我肠胃不好,吃荤的不消化。”
叶辰了然的一点头:“这样啊,那这猪蹄我就不客气了。”他说完,伸手从食盒里取出双新筷子,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及至吃饱喝足,胃里再也没有位置可容纳更多食物时,方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身体后仰打了个长长的饱嗝,嘴里轻呼一声:“舒坦!”
方知浔放下筷子,看向叶辰的目光带了笑:“饱了?”
叶辰侧过头:“撑死了都快。”
方知浔以一种欣赏式的心态端详着对方的脸。大约是受了饭菜的热度与辣度的刺激,叶辰的两片薄唇隐约变得丰盈了起来,合着一层鲜亮的油花,显得亮莹莹红艳艳,是个鲜润欲滴的模样。
饱暖思□□,这话真没说错。方知浔的那点隐秘的小心思又开始不合时宜的活动起来。然而思是本能,克制是生而为人的必须拥有的能力。
方知浔正回脑袋,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茶水已然没了温度,顺着他的喉头,在胸腔里画下一条冰凉的细线。他不觉得冷,只觉得清醒。
清醒带回了他的理智,他心头一动,忽然回想起了方才的“大发现”。
“差点忘了。”他小声念了一句,从怀里掏出了那块曾在上一案出现过的怀表。
叶辰看见怀表蓦地一瞪眼,抓过去瞧了又瞧:“这玩意儿怎么还在你这里?”
方知浔也是毫无头绪:“我不知道,刚才换衣服的时候偶然看见了它,我也觉得很奇怪。”
叶辰用指尖轻轻摩挲着表盘:“怪事情,我们几个除了你,没听说还有谁把上一案的东西带到现在的空间,究竟是这东西特别,还是你人特别,难道说这玩意儿有什么特殊用处?”他手指一勾,顺势扣开了表盘盖子:“七点五十,快八点了,时间也和我们当下的时间差不多。”
抬头对上方知浔的目光,叶辰的神色从审视慢慢往戒备转化。这莫名令方知浔感到一丝恐惧。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方知浔语气诚恳。
叶辰与他对视了片刻,转而低下头,重新凝视起掌心里的怀表:“我明白,我并没有怀疑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事儿有点奇怪,既然这玩意儿是块表,你说它会不会和游戏的时间有关?”
方知浔眼睁睁的看着叶辰的指尖触上表盘一侧的旋钮,心头不禁一紧:“你要做什么?”
叶辰不去看他:“我想调一下时间试试。”
“叶辰!”方知浔低喝一声。
叶辰抬起头:“怎么?”
方知浔眉头紧锁,唇角紧绷。他静静地看着叶辰,明明很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迟疑半晌才犹豫着开口道:“你就不怕触发了什么机关,毁了我们当下所处的空间?”
叶辰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如果我们一直被困在游戏里出不去,不是早晚也得死吗?何况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这条路子不对?”
这话有道理,摆在彼此面前的无非是两种选择——要么手起刀落,要么温水煮青蛙。
眼看方知浔并没有要继续阻拦的意思,叶辰屏息凝神,开始小心翼翼的旋动旋钮。旋钮丝滑,扭动的时候毫无响声,不知不觉间已经转动了一整圈。
耳畔寂静无声,不仅预想中的可怕后果没有出现,甚至连表盘上的指针也没用丝毫移位。
是坏掉了?
方知浔一把从叶辰手中抓过怀表,反复摆弄了片刻,依旧不起任何作用。闷闷的呼出一口气,他将怀表拍在桌面上:“一点反应都没有,算了。”
叶辰的表情也是悻悻的:“或许只是系统出了bug,不过这东西你还是装好,至少能平时看个时间,我看它走的还是挺准的。”
方知浔看了怀表一眼,一言不发的将其揣回怀里。
叶辰静默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双手按住膝盖站起身,他走到窗下的一张长桌前。长桌上放着他方才背过来的包袱。他打开包袱,将里面搜集到的证物一一平铺开来,朗声对身后的方知浔说道:“旁的先不想了,我们聊聊正事儿吧。我刚才回想了一下你验尸的过程,既然尸体身上没有明显的致命外伤,那么致死原因肯定就和毒药有关。”他漫不经心的抓起包袱里的一支酒壶,草草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虽然尸体身上没有中毒的痕迹,但这并不能说明……”
“要想办法验毒。”方知浔没等他把话讲完,抢先一步开了口。
叶辰回过身子,看见方知浔白衣曳地,正缓步朝自己走来:“验毒?”
方知浔在离叶辰两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轻飘飘的落在对方的脸庞上:“对,世上的毒有千百种,有些毒在人体上的反应一目了然,可还有些毒很难被轻易发现,非得做更深入的化验不可。”
化验这个词太过于现代,叶辰一时间免不了就联想到了各种仪器、药剂、显微镜。他若有所思的侧过脸,看向墙角处的一棵文竹:“可是我们该怎么化验呢?这个场景并没有给我们提供任何化验工具啊。”
方知浔想了想:“你觉得在我们几人之间,谁会和毒药有关联?”
叶辰扫了他一眼:“当然是苏皇后和郝昭仪,可是即便她们知道验毒的办法,也不会告诉咱们,问了也是白问。”
方知浔又问道:“那你呢?”
叶辰诧异的一抬眉毛:“我?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做过什么事情你一清二楚。”
方知浔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毒药这东西在后宫并不罕见,宫斗戏的标配,你也是后宫的人,难道真的对这方面一无所知?”
什么意思?
叶辰听了这话,怀疑方知浔是故意要为难自己。自己的清白那是真清白,从一开始就毫不遮掩的摆在他的面前,怎么现在又对自己步步紧逼,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
“我当然是一无所知,我又不是真的妃子。”叶辰愤愤然的背过身去,双手扶着桌面:“你要是不信,就去搜一搜,我就不信你能……”话到此处,他的声音忽然顿住。脑海中毫无征兆的浮出一个念头,他突然想起曾在剧本里读到的一句话——临分别前,迦兰告诉你她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留在宫中,日后或许能帮到你。
该不会……
叶辰恍然大悟,他转过身对方知浔咧嘴一笑,同时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儿:“哎呀!我真是个猪脑子,我们这就走,去漪澜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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