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不敢走的太急,生怕碗里的汤一不小心洒出来。抬头直视了方知浔的双眼,他在对方关切而疑惑的目光中开了口:“没事儿,等会儿他会把线索告诉咱们,到时候带着线索回去跟苏玫他们汇合。刚才那人跟我说话的时候,我听着他话里的口风似乎暗示我们最终要找到尹春晓的灵魂,只有找到灵魂才能离开这里。”
方知浔轻轻一点头,目光转而挪向叶辰手里的那碗汤:“这是什么?”
叶辰笑了一下:“杨梅荔枝汤。”
笑容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十分不合时宜,处处透着异样。方知浔隐约察觉到这里面的不对劲,然而头脑虽有察觉,神经指令还是慢了一拍,等他作势要去拦时,叶辰已然三口两口将整碗的糖水全部咽下了肚。
汤水入喉,叶辰难以抑制的干呕了一下,手里的汤碗掉落在地上,“啪”的一声碎成了一朵绽开的莲花,花瓣四分五裂的飘向不同方向。
气血一股股奔涌到了头顶上,方知浔满头满脸开始发热汗,他扶住叶辰的手臂狠狠一扭,强迫他正视着自己。他厉声道:“你究竟喝了什么?”
叶辰眼神虚,人也虚,昏昏沉沉的对上方知浔的双眼,他忽然觉得头脑已经不听自己的使唤。没了头脑,他还有本能。伸出双手搭在方知浔的肩头,他原本是想扶他一下,未曾想没扶住。双手向前顺势滑出去,他把扶转变成了抱。
方才那个抱是方知浔骗来的,此刻这个却是送上门的。但是方知浔心里清楚这一抱并不是好抱,联想方才,他不禁觉得自己是犯了错,做了孽,命运要以叶辰为代价,让他狠狠地吃一次自作聪明的亏。
命运一贯喜欢作弄他,他越是要体面,命运偏偏让他不体面;他越是想摘月亮,命运偏偏连同太阳也尽数收走,让他从此只见黑夜,不见白天。
胸腔里沸腾的鲜血冷了,他如木雕泥塑似的站在原地,听见叶辰的声音轻成了一口气:“方知浔,这一灾我来挡,你一定要想办法离开这里,离开这个游戏。虽然我还是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但我总觉得和你似曾相识,有时候我觉得我们是朋友,有时候又觉得或许是仇人,我搞不清楚。哪天你要是出去了,记起以前的事情,如果是朋友,你就多给我烧点纸,要是仇人,你就念我点儿好,一笑泯恩仇吧。”
叶辰的身体在一点点往下坠,方知浔努力想要支撑,可是论起体格,叶辰比自己更精壮,更有力。仿佛陷入了泥沼,方知浔感到了一丝绝望。他发狠似的在叶辰耳边咆哮道:“叶辰你给我起来!少他妈的跟我装死!我又不是救苦救难的神仙,你敢死我怀里,我跟你没完!”
震天雷般的声音传入叶辰耳朵里,叶辰却觉得这声音飘飘摇摇的,仿若来自天外。意识一点点消失,他累极了,累到想就地躺下去,再也不起来。
终于,怀里的叶辰真的没了动静,他双膝跪在地上,握住了叶辰的手。这个动作完全是出于本能,根本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否则绝不会有这样晦气的行为——人死之后,先冷手脚。
人死如灯灭,这一刻,他觉得不是灭的不是叶辰,而是自己。
周遭一片寂静。在旁边看了半晌戏的男人终于走到方知浔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道:“这碗汤原本我是让他端给你的。”
方知浔抬起头,苍白的皮肤紧紧地绷在骨骼上,双眼一片猩红。恨是一目了然的,可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仿佛灵魂被困在原地,纵有想杀人的心,却也没了杀人的能力。
男人定定的正视着他:“现在我把线索告诉你,你记住,要想找到尹春晓的灵魂,关键点就在十三这个数字上,十三。”他特意重复了一遍。
方知浔依旧不言不动。
男人的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你不必这样看着我,他没有死。”
方知浔眉心微动:“你说什么?”
“这是我对你们的考验,如果他真的按照我所说的将汤端给你,那说明他是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伤害无辜之人的卑鄙小人,这样的人,只配留在这里等死,接受尹春晓的复仇。但是他很好,在知道喝了汤会死的前提下,还是选择了舍弃自己,保护你,这样的人才值得我的帮助。”
大悲与大喜,情绪跨度过大,方知浔的头脑一时有些发蒙。他茫然的看着男人:“你说他没死。”
男人回答道:“他不仅没有死,那碗汤会给予他体力和精神,让你们在接下来的路程中走的更加顺利。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他不久后便会自己苏醒。记好我交代你的线索,祝你们好运。”
话音落下,男人径直往后厨走去。随着大门再次关闭,男人的背影消失,周围陷入一片死寂。没有风声,没有任何响动。仿佛掉进了时间的罅隙,感官在这里毫无作用,待得越久,越是感到麻木。
然而麻木也是有极限的,方知浔在经历过一段时间的平静过后,心脏猛地一抽,伴随着突如其来的一阵绞痛,他眼含热泪,觉得自己就像个小丑,既好笑,又可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片刻后,方知浔脖颈上一热,是叶辰的鼻息。
方知浔心里一喜,连忙侧过脸,轻声在他耳边唤道:“叶辰,叶辰。”
叶辰睁开双眼,迎着手电筒的灯光,他看见了方知浔那张熟悉的脸:“你……你……”他挣扎的要说话,然而脑子慢了半拍,把话说成了个语无伦次:“你怎么……我为什么会看见你!”
方知浔的脸忽然冷肃下来,他一把将叶辰推开,全然没了方才那股怜香惜玉的气质。轻轻掸了掸衣襟站起身,他扭过脸背对了叶辰,言语间已经全然没有了感情:“起来,你没死。”
叶辰听闻这话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坐直身体,用手掌干搓了几把脸,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及至感觉头脑恢复了清明,他扶着地面站起身,定定的凝视着方知浔的背影:“我怎么会没死?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方知浔对待感情向来收放自如。仿佛是展柜里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高兴了便拿出来把玩,不高兴了立刻就可以收回去,藏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
他用一种平和而淡然的语气填补了叶辰记忆里的空白。
叶辰低着头喃喃道:“十三究竟代表什么?十三个?十三下?十三……分钟?”脑海里一团乱麻,他想了一会儿仍是没有头绪,求助性的看向方知浔:“这个范围太宽泛了,我实在想不出来,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方知浔微微侧过脸,目光迂回在叶辰的脚尖:“我曾经听说过一个故事,传说耶稣受害前和弟子们曾在一起共进晚餐,参加晚餐的第十三个人是耶稣的弟子犹大。犹大为了三十块银元,把耶稣出卖给了犹太教当局,致使耶稣受尽折磨。参加最后的晚餐共有十三个人,晚餐当天的日期也是十三,十三带给了耶稣苦难与不幸,所以从此就有了背叛的隐喻。”
“背叛。”叶辰思索着开了口:“难道尹春晓是想借此告诉我们,她遭遇了背叛?”
“如果答案真的如你所说,那么这一关将毫无意义,因为我们完全可以通过那段不完整的录音分析出这一点,又何必冒风险走到这里?”
“这倒也是。”叶辰深以为然的一点头,然而紧接着他回过味儿来,不由得抬高嗓门:“诶不对,背叛这茬儿是你提起来的,现在又被你亲自否定,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方知浔正过身子,地板上的手电筒灯光反射到他的脸上,自下而上的勾勒出他清晰而凌厉的下颌线:“要想找到尹春晓的灵魂,关键点就在十三这个数字上。这是NPC的原话,所以我猜想十三并不是故事的隐喻,而是一个明确的地点。”
响鼓不用重锤,点到即止。
叶辰受到启发,仿佛是照镜子一般,脑子里立刻就有了结果:“如果数字真的和地点相关,那么最直接的答案就是楼层,这里哪栋楼有十三层?”他下意识的去摸口袋,然而下一秒却想起地图并不在自己身上。
“用不着看地图。”方知浔自顾自的开了口:“地图上的每个细节我都记得,这间校园所有的楼最高只有十二层,就是花园后面的实验楼。”
话音落下,钟声再次传来。
咚——咚——咚——咚——咚——
时间剩下五个小时。
叶辰神情愈发凝重:“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方知浔目光遥遥的看向门外:“既然暂时没有方向,我们目前只能先回教学楼和大部队汇合。那个日记本……”话到此处,他像是筋疲力尽了似的,忽然没了声音。
比起“十三”这个并不明确的线索,日记本的破解成了他们唯一的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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