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悠的精神始终恍惚,凛介家精致的装潢一直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一同挥之不去的,还有卧室里那个巨大的书柜,堆满游戏卡带的抽屉,口感和味道都很奇特的山竹汁,以及认真招待自己时,和寻常女主人完全没有什么两样的莎莉。这所有一切都映衬着另一个画面——在那把华丽的藕荷色沙发上,莎莉当着他的面和她所谓的客人亲热,而一旁的凛介抱着若无其事的态度。悠在震惊之余,更感到了一份令他后背发凉的恐惧。
悠像刚经历了一场短暂的旅行,去了他从未见识过的世界背面,现在旅行结束,他又从凛介的世界回到他自己的世界中来。电车到站,步行几分钟后就是家,房子的窗户正向外透露着一线来自客厅的灯光,屋内传来的电视剧台词声也和这点光芒一样朦胧。他推开不带任何藻饰的推拉式和室门,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声:“我回来了。”
樱子怀里正搂着一个抱枕坐在电视前,面前摆放着一盘切好的蜜瓜,荧幕里在播放一部有些年头的喜剧,见悠回来,她赶忙说:“啊,欢迎回来。小悠,快点去洗洗手,来尝尝这个蜜瓜吧,我下午去超市看见有卖,就顺道带回来两个,没想到这么甜。”
悠没有说话,默默去浴室洗干净了手,出来后坐在樱子身边,樱子递给他一块蜜瓜,他接过来咬了一口,除了冰凉,他尝不出这瓜有任何味道。
忽然,樱子因为一个并不怎么好笑的情节放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指着电视说:“看,这孩子也太傻了,竟然直接在监考眼皮子底下作弊,装装样子都不会。”
悠看着笑得合不拢嘴的樱子,像看着另外一场喜剧,这场喜剧中的角色只有她一个人,在舞台上尽情地展示蓬勃积极的生命,如向阳绽放不留阴影的向日葵那样。
他太了解她了,她就是这样的人,会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就欣喜若狂,也同样会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热泪盈眶,不论碰上多么丑恶不堪的事情,也会抱着最朴素真挚的情感去看待。不知是因为和孩子们待久了自然也变得有些孩子气,还是因为她本身就像个灵气未褪的孩子,才选择去做和孩子们打交道的工作。悠一直都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樱子更单纯的人了。
悠想了很多事情,想起樱子常跟他念叨,说当年在医院,她从医生手中接过他,第一次抱他在怀里时,她经历了人生中最奇妙的时刻。她那时想,如果必要,她会毫不犹豫地为了这个小生命献出自己的生命,但又怕倘若自己死去,他就无法得到无微不至的照顾。
“妈妈从那时候起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能出任何意外,活到将来小悠有了自己的骨肉,妈妈也能顺利把那孩子照顾到长大成人哦。”每当樱子讲述那段往事时,总会以这样的话结尾。
悠再一次想起了莎莉和凛介,不知在凛介年幼时,莎莉是否也像这样抱过他,并且秉持着同样的心情呢?而那时她又是否想过,未来的生活也许完全不遂人愿。
习以为常的幸福在悠的眼中忽然有些失真,他的思路开始朝着失控的方向滑坡,如果,樱子有天也不得已去做莎莉正在做的事……他强迫自己打住,单单是有这样假设的念头,悠就觉得自己完全不能够被原谅。心口处,那只在东京时总来骚扰他,而后来许久没有出现的小猫,再一次伸出爪子,让这里疼痛难忍了起来。
他把瓜皮扔进垃圾袋,从坐垫上站起来,对母亲说:“我回屋歇着了。”
“干嘛那么早就休息?现在还不到九点,不陪我看会儿电视吗?”
放在平时,不必樱子多问,悠也会主动选择陪她,但今天他只是对她露出一个显得十分疲惫的笑容:“和凛介打游戏打得太累了,现在有点困。”
“这样啊。”樱子看着他转身而去的背影,感叹着,“男孩子家,为了打游戏就是能什么都不顾啊……”
校园生活在继续着,悠的日子仍然和从前别无二致,上课,去兔舍喂松鼠,淳太拿来他不懂的问题时耐心给他解答,像以往那样和凛介相处……尽管他们二人彼此都心照不宣,仿佛那天只是单纯地在一起打了一会儿游戏,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但悠的心态发生了微妙的转变,其原因并非仅仅是社会道德告诉他,他应当对莎莉的工作怀抱偏见。
自从悠认识凛介的第一天起,他就清楚地感到自己和凛介不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人,然而,和他试着深交过后,悠又觉得是自己从前太过敏感,即使有着不同的家境和经历,他们却还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可现在,悠再度深深地感受到,他和凛介之间不论如何亲密也有泾渭分明的隔阂,他越来越捉摸不透这个人了。
这天下午放学,悠和凛介照例在自习室里写作业,等着淳太围棋社的活动结束回来。当两个人都拿出数学练习册时,凛介忽然拍了拍悠,问他:“悠,第二十页最后一题的第三问,你是用什么方法写的?”
悠翻到第二十页,看了一眼凛介说的那道题,很快反应过来:“这道,我中午刚给淳太讲过。第三问我特地问过佐藤,他要求用常规方法就行了,凛介怎么写的呢?”
“我也请教过佐藤老师,他也是叫我按部就班写步骤。但我总觉得还是有能更省时间的办法,所以才想和悠讨论讨论。”凛介突然话锋一转,“说起来,悠,你好像花了一整个中午的时间给小松君讲题。”
“是啊。”悠点了点头,“对淳太来说,最难的不是记住那些知识,而是怎么去灵活运用,所以给他讲题总是要花上许多耐心。我也没有想到,明明根本就没有讲多少内容,午休时间就过去了。”
“这么想来,为了小松君的学习,你也很辛苦啊。”
“没那回事……”
正在这时,下班正要回家的藤尾亚纪经过自习室门口,看到悠正坐在里面,她便停下脚步走进来,惊喜地叫道:“啊,谢天谢地,青木同学,你还没回去。”
“老师,有什么事吗?”悠从座位上站起来,凛介也在一旁向她问好。
“是这样的,我有一封比较重要的信,已经写好了,但苦于不满意字体所以一直没有寄出。思来想去,你的字最好。本打算明天午休的时候让你来办公室帮我誊抄,不过你还没走的话,方便现在就来帮忙吗?没有多少字,很快就完事了。”藤尾说。
悠回头和凛介对视了一下,回应道:“好的老师,我很乐意效劳。”
“那太好了,我们快去吧。再见,渡边同学。”
“老师再见。”
藤尾和凛介互相道了别,带着悠一起离开了自习室。
十几分钟后,社团的活动陆续接近尾声,外面响起最后一批学生涌出室内的动静。淳太一边喊着:“今天没忍住跟户田多下了几盘棋,耽误了点时间,不好意思,悠,咱们快走吧!”一边跑进自习室,却看见自习室里只有凛介一个人。
“渡边君,悠去哪了?”淳太问凛介。
“被藤尾老师叫走帮忙了,很快就回来。”
“这样啊。”淳太放下书包,坐在原先悠坐的位置上,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本漫画,“那我等等他。”
凛介假装自己还在写作业,实则悄悄抬眼,用余光瞥着淳太,按照正常身高标准来设计的桌椅对他来说显然太高了,他坐在那里时,两条短短的、圆溜溜的胳膊不得不稍稍抬高,架在桌面上。他入迷地一头扎进漫画里,像极了一只仓鼠一头扎进粮仓里,那么弱小,愚钝,毫无防备,稍一出手便能直接拿下。一个略显阴暗的念头一直在凛介的脑海中盘旋,而现在正是付诸实践的好时机。
“那个……小松君最近在学习上,遇见了很多困难吗?”凛介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带着关切。
“就老样子,多亏了有悠一直帮着我。”淳太翻着漫画书页,随意地回答。“不然,我连佐藤布置的作业都写不下去。”
“真好啊。悠也常常跟我提起小松君。”凛介说,“他确实是温柔又热心的人,那么不遗余力地帮助别人……”
淳太扁着嘴默认凛介的话。
“只是有些时候,我看悠好像也挺累的,偶尔会听他抱怨一两句,他承受的压力似乎比我们想象得要大。”凛介仍然是云淡风轻的态度,但淳太却忽然感到不对,他放下漫画,凑近凛介身边问道:“抱怨?”
“说抱怨其实也不至于。他只是有次提到小松君对基础的掌握不够灵活,所以给你讲题总是要耗费上不少时间和精力,而这对你自己来说,也同样是一件很勉强的事情。”
淳太的脸色骤然剧变。
“他是这么说的?”
凛介赶忙说道:“啊,抱歉,是我多嘴了,不过小松君也不要太往心里去,他毕竟没什么恶意。”
“真不敢相信……”
“悠大概只是有些时候意识不到,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有能力轻松应对所有难题,所以无法处处顾及小松君的心情,但悠他一直都很拿小松君当朋友的。”
淳太听不进去凛介后面说的内容,他的脑海此时被前面那段话填满,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一直以来,他确实给悠添了不少麻烦,悠讲题比家里花高价为他请来的补习教师还要清楚明确,所以即使是很简单的问题,他也会追根寻底问个不停。在明面上,悠一直告诉他:“学数理化就是要把所有的地方都理解透彻,淳太别不好意思,不论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哦。”他太过温柔,以至于淳太有时候都忘记了,自己是在心安理得地占用他的时间和精力。如果他私下里对此有怨言,淳太也无可辩驳。
淳太默默提起书包,声音颤抖地对凛介说了一句:“告诉悠,今天我不和他一起回去了。”然后就快步离开了自习室,走到楼梯口的时候,他刚好看到悠从办公室里出来和藤尾告别,他没有走上前去和他打招呼,只装作和他完全不认识的样子,快速跑下了楼梯。
悠一回到自习室,凛介就告诉他:“小松君刚才来过,他让我转告你,今天不和你一起回去了。”
“是吗?计划临时有变……”悠看起来有些失落,他开始收拾桌子上的东西,把它们装回书包,“那看来今天我得一个人回去了。”
“没关系,一块走吧?”凛介也开始收拾东西。
“好像不顺路啊。”悠知道,两人从学校回家,需要在不同的车站坐上不同班次的电车。
“一块走到校门那儿就行。”
那是第一次,悠回家的路上陪在身边的不是淳太而是凛介,当时的他还完全没有意识到,从那日起淳太就与他渐行渐远了。次日,淳太一整天都没有拿着问题来找过他,中午吃饭的时候虽仍和他拼桌,但也不说什么话,只是默默分享给他比平时份量更多的小吃。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后来的每一天都是如此,淳太来问悠问题的频率明显较之从前变少,甚至就连两人聊天的时候,他也多了一分像刚相识时那样的小心翼翼,悠清楚地察觉到淳太在有意回避自己,但他不知道淳太为何突然变得那么奇怪,不论是旁敲侧击还是直白地问他,他给出的答案永远含糊不清。
后来有天放学后,淳太再一次提出“今天不能跟悠一起回家了”,悠也再一次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淳太忧心忡忡地反问他道:“悠,你有没有觉得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悠一头雾水:“添麻烦?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
淳太幽幽叹了口气,只无奈地说了句:“没什么,没有就好。”接着就用他灵巧的身体用力推开一脸莫名其妙的悠,以最快的速度不见了踪影。
那天,悠久违的在放学时间没有立刻回家,也没有去自习室,他带上一把去了壳的葵花籽跑到兔舍,一边喂松鼠一边郁闷地和它们聊天。松鼠们没有在听他讲话,只是用爪子扒拉着他摊开的掌心,用葵花籽塞满整个嘴巴。
“我就猜到你在这里,怎么,心情不好吗?”凛介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身后,悠已经用完了带来的所有葵花籽,蹲在兔舍前盯着那些仓鼠发愣。
他缓缓起身,无奈地抿了抿嘴唇:“淳太那孩子,也不知道最近发生了什么让他变得奇奇怪怪的,刚刚还问我他是不是给我添麻烦了这样的问题。”
“那孩子……”听见这个称呼,凛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松君啊,他这个人,一定也有不愿意跟别人倾诉的烦恼吧,谁知道呢?”
“话是这么说,不过作为朋友,真希望能帮他排忧解难啊。”悠低头将地上一个小石块踢来踢去。“原本还想找他借两本书来着,结果他就急着走了。”
“什么书?”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和《卡拉马佐夫兄弟》。”
“原来你会看这种书啊,我还以为你只看漫画呢。”
“就是因为最近漫画看得太多了,所以才想找些文学作品看。”
凛介略一思索,便说道:“要不,悠,你跟我去趟我家吧,我有这两本书,除此之外,我书柜上有什么你想看的书都尽管拿去,可以吗?”
这是凛介第二次邀请悠去他家,悠本想爽快地答应,可旋即就想到了不好的回忆。他的表情有些为难:“现在方便过去吗……”
“啊,你是担心,关于我妈妈的事吧。”悠一直小心翼翼避而不谈的话题,凛介自己说了出来,语气仍然是那么漫不经心,仿佛在说别人家的事情,“上次那件事只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她好巧不巧在那个时候接客。你放心,今天晚上她和我爸应该都不在家,我保证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了。”
悠最终还是选择跟着凛介乘上了回他家的车,仍然和上次一样七拐八弯后来到那个高档小区。他们乘电梯上了十四楼,来到家门口,凛介掏出钥匙打开房门的时候,悠听见屋内好像传来花瓶落地粉碎的声音。
门一被打开,屋子里的景象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满地都是碎掉的瓷片和玻璃,一不留神就会扎到脚,一张木椅子的腿断了,以丑陋的姿态横斜在那里。正树正红着眼睛揪着莎莉的头发,她的额头磕破了,一道血迹顺着她的脸颊留下来。
“我警告过你多少次,在出版社的人面前表现好一点,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害我工作不顺能带给你什么好处吗?”正树一边大声吼着,一边把莎莉朝着餐桌旁推搡。
“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错了……”莎莉被摔在餐桌上,身体不能自已地颤抖着,像一片寒风中的落叶。
她用手撑着桌子,在垂落的长发和模糊视线的血迹之间,隐约看到门口站着儿子和他的朋友。她冲着他们笑了笑,释放出一种求救的信号:“凛介……啊,悠君你也来了,你们快过来……”
“凛介,大人的事情你不要多管。”正树截住她的话茬,用和之前相同的音量朝着凛介大吼,“你回来的不是时候,现在快点滚出去,听见没有?”
站在原地瞠目结舌的悠看到莎莉的笑容便感到心碎,他看了看身旁的凛介,希望他能愿意朝自己的母亲伸出援手,可凛介的眼神中有震惊有失望,也有恨意,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心疼。他瞪视了父亲一会儿,就拽起悠的手腕飞速地逃离原地,再次乘电梯下楼了。
凛介带着悠朝着园子里一处偏僻的地方跑去,那里有一片灌木丛和几张长长的木椅,不少情侣在这里悄悄谈情说爱。凛介不停跑着,直到悠请求他停下,说自己跑不动了,他才松开悠的手,停下来的那一刻,泪水从凛介的眼眶中飞了出来。
“对不起,悠。”他瘫坐在长椅上,深深地把头低下去,哽咽着说道,“没想到还是让你看到了那么不堪的画面,真是抱歉。”
“我没事。”悠坐在凛介身边,把手放在他弯下去的后背上,小心翼翼地问,“只是……真的不要去帮帮阿姨吗?她一定绝望极了。”
“不,不要帮她。”凛介拼命摇着头,“他们两个都是混蛋,谁也不值得可怜。”
悠再次感到错愕。
凛介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望着逐渐暗淡的天空,喃喃地说:“悠,你一开始大概也和其他人一样,以为我家条件很好,很有钱吧?”悠默默地点头。
“果然……”凛介带着自嘲地苦笑了一声,“大家都会有这样的误解。”
“我妈妈原本是美籍日裔,那时候的日子过得确实不错,我外公外婆希望她嫁给一个美国人。”凛介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可那个蠢女人偏偏就对日本人怀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在不懂事的年纪就和一个留学美国的日本学生厮混在一起,然后有了我。我爸毕业以后,她不顾家里的强烈反对,带着我和他漂洋过海,来到大阪定居。”
“结婚以后,我妈选择照顾家庭,我爸在外面工作。实际上,他在美国读英语文学专业,这个专业在工作上并没有什么优势。我七岁那年,他的公司大裁员,不出意外地把他也裁去了。失业后,他信誓旦旦地说朝九晚五的工作配不上他,他的梦想是成为名垂青史的作家,余生只靠版权费就能让我们衣食无忧,于是他就开始沉迷写作。可写了许久,不但没有挣到一分钱,之前的积蓄也所剩无几,这个时候,他就要求我妈去帮他挣钱。”
悠迅速意识到了最后一句话的深意。尽管凛介家的境况已令他屡次感到难以置信,但他再一次被深深震撼了。过去他以为只会出现在报纸和新闻上的事情,居然就在离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在大阪的时候,他就会把在外面物色好的客人带进家里,亲自和他们谈价钱,如果她不能好好招待他们,没能让他们满意,他就会打她。可她对这一切完全逆来顺受,还一次次相信他:‘再坚持一下,莎莉,等我出版了书拿到了版权费,我们的日子一好起来,你就不必做这个了。’这种鬼话。”
“这回,之所以决定搬家到札幌,是因为我爸说,他下定了决心要写一部长篇巨著,故事背景设定在北海道札幌,而要写出那样的好作品,必须要有在这里亲身生活的经验。他提出搬到札幌的时候,我妈二话没说就同意了,甚至拿出她从来没有动过的嫁妆钱来搬家。现在我们住的地方就是用那笔嫁妆租来的。”
“荒谬吧?”凛介和一脸惊惶的悠对视着,再次苦笑,“这就是我的家庭和生活,我不会再劝我妈妈离婚,因为那根本无济于事,她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为了那个对她拳脚相加的男人,完全不在乎我的感受。只是我每天放学都不得不回到这种德行的家里,太痛苦了,悠,这实在是太痛苦了。”
“凛介……”悠如鲠在喉,凛介顺势靠在他的肩膀上,再一次泣不成声。
“我从来没有机会对别人说这些,悠。”凛介说,“我朋友不多,从小到大,但凡我交到什么朋友,我妈都会在背后挑三拣四,说他们如何不好……但我现在不会再听她的话了,我保证,我父母是我父母,而我是我,我绝对不会和他们一样。悠,你现在是我最能说知心话的朋友,而我也只有你这一个朋友了,你可以答应我一直陪着我吗?”
悠从未见过凛介如此脆弱的样子,脆弱到连他自己的心也一并跟着隐隐作痛,世界的背面再次离他近在咫尺,和他的人生意外相交。悠虽然不觉得自己有能力拯救谁,但他此刻相信,即使凛介和他来自不同的世界,两人之间也并不会如此泾渭分明。他没有说太多安慰的话,因为不论什么样的安慰都会显得自己过于傲慢,他只是默默摸着凛介的手背,放低姿态表明自己的意愿。
“我会一直陪着你,凛介。”
天黑得是越来越早了,印象里,悠只是陪凛介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寒月就悄悄爬上了枝头。园子中几个打棒球的小孩被各自的母亲叫去吃晚饭,他们依依不舍地彼此告别,不停确认着明天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还要见面,才放心地回到家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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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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