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工作

偏远拥挤的老式居民楼。

刘老太死了,在自己家里。没什么特别,普普通通的过完了一生又普普通通的去了。

屋子里还有一个十七岁的孙子。

他没有拉窗帘的习惯,现在窗帘上站着一个人。

他正缩在床底下,惊恐的看向卧室门那,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想到童话故事里抓小孩的妖精吓的发抖。

他想到奶奶还在外面……不知道醒来没有,应该没醒吧?不能醒啊……有坏人。

屋外传来噼里啪啦的东西落地的声音,还有□□和家具的碰撞声。

现在距离刚才的响动结束,已经安静有两分钟了。

他有种直觉,那个“人”就在外面。

光着脚走,一步一步臃肿年迈的脚踩在地板上。

老太太在摸索……

接到调令,一个肌肉饱满匀称的高个女人,额上的麻花辫汇成一股扎成高马尾,长到腰际,短打黑色上衣,臂膀各绣了不同的动物,似虎似羊诡秘又威严,皮靴踩在潮湿的地面,印出清晰的脚印。

顾俞去到二楼档案室,守门的阿姨看到来人热情的把门打开放她进去。

“晚上好啊,您请。”

开口是醇厚的嗓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说出口,“阿姨你还没下班啊?”

“害,俺们下班晚……”

按照调令上写的编号,输入数字,需要的档案就会推出来,某种程度上来说,地府和人间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先进,硬要说的话就是因果报应更快吧。

把令牌插入总系统,各个点位登录,四神兽护体,令牌生效。

“欢迎御令使,祝您旅途愉快。”机箱里发出标准的播音腔。

就是有一点不好,阴间有时候不是那么人性化,比如现在她要上班了,机器只会说旅途愉快,有时候她要找人修一下。

上面怀疑和这起事件有关,她就得重启调查,闲的时候是真闲忙的时候也是真忙。

斜坐在桌子上,大拇指一松卷轴铺散开,堪堪触及地面。

啥也没有。

不死心凑近卷轴看了一眼,往灯光下一怼,哼唧道,“切,真麻烦。”

还是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幸亏她早有准备,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瓶子。

之前的卷宗为了保密,需要放到特制的水里才能显现文字。端起桌上的水倒入铁盘,她拿出调好的东西倾斜手指一点一点,粉末洒进去,拿筷子搅一搅,把卷宗铺开放进去。

卷轴逐渐出现文字,待到差不多了,拿出小巧的笔记本记录重点。

写的和鸡脚叉一样的鬼画符是谷?文字,上一任的资料记录员是个老学究喜欢研究古文有时候会用些奇奇怪怪的语言写,不过因为有职能在所以她能看懂。

她有所耳闻,专门来的时候配了一瓶,就是为了防止白跑一趟。

上面写着

【2007年,5月6号。】

【在四川xx地h县发生了一起重大暴乱事件,十死八伤。发生时间为上午十点四十九分。

起因:山里的虎精了气候,被人为控制着冲向人群,当时是人流量最大的时候,有人死了,死者为张易头部受到撞击当场死亡,田小果被撞飞折了手臂,郭庆被掉落的碎玻璃划伤……

过程:派出特案组两队人马,一队从人员较少的后山雨林突围,一队从正徳街蹲点……

结果:在包围虎精时突然冲出来另一只失去理智的山魈,打乱了阵脚,两队人马损失惨重。

死者:张易,乌源,吴刚,王勇辉,周立明,周江,袁鸦庆,蒋建超,张俊峰,周海涛

伤者:田小果,郭庆,韩国忠,于佳佳,田雷,黄佩玲,田悦,刘钬】

【他们的现状:……(此处省略)】

【经多方商定,判为sss级。】

军方盖章

“啧,一群老古董。”这个事件当时那么轰动,炎君就应该多派点人去,而不是唯唯诺诺的派那么点人差点被全部歼灭。

当时参加围剿的人现在有些还没投胎呢,拿着高工资在颐养天年,缺胳膊断腿的。

很难不怀疑啊,嘿。

嘴里的口香糖没味了,垃圾桶被无形的力量扯过来,吐掉,推回去。

笔记本上记了两笔,日期地点和涉案人员。

完工。

出门的时候看到阿姨坐在岗亭,好心提点:“阿姨,记得锁门啊,最近外面不安全。”

守门阿姨看到她笑呵呵的回,“好勒,谢谢啊。慢走!”

无所事事的敲着手上的无名指戒环,在灯光下把玩。

安静了一段时间,又要不太平了。

两个月前她还是个普通人大学毕业出来找工作,简历投了无数家一点水声都没有。

精神状态不好焦虑的睡不着觉,连着好几天没合眼,刷着视频睡着了,她梦到自己去了阴曹地府里面犯人被鞭笞的啊啊叫唤,听的她起鸡皮疙瘩。

醒来浑身浇湿,想冲个澡,脱了衣服发现停水了,没办法又穿上换了干爽的衣服。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熬下去了,不然真死了怎么办。

收拾好出去随便买了吃的,结果窜了一下午……

穷困潦倒之下来到了幽静的江边,那是她小时候心情不好经常去的地方。

她记得非常清楚,那天是清明节。

独自在外漂泊,没有要纪念的人,对她来说不痛不痒。

天下着蒙蒙细雨,石块被磨的亮滑滑,空中起了薄雾,别有一番意境。

古人云,“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魂没看见遇上了车祸。

她看见有人被撞飞出来老远,肇事者开着大货车,好心的立马报警,也算做了个不留名的好事。

回去的路上顾俞一拍脑子做了个决定,在这个特殊的节日,她要干一件不寻常的事!

夜晚回去走小路采蘑菇。

她要煲汤,煲一个巨大无比的汤,香晕那群不长眼的邻居们。

真执行还是有点心惊胆战的,打着手电怕遇到跟踪狂,这种事情不再少数,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不是下一个受害人,平常笑话概率,真遇到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想回去了又不甘心,肚子没吃饱……

警惕看了一圈,没人。

突然听到草丛里窸窸窣窣的声音,顾俞想到某种可能,不会让她看见那么辣眼睛的事情吧?

突然窜出来一个黑影。

手电一照。

四脚黑色,通身火红的大狐狸蜷着右前爪朝她靠近。

顾俞觉得稀奇。

眼睁睁的看见狐狸落在她怀里变成了个美人,确切来说是半个,头是人头,腰的位置是一截干枯的黑黑的脊柱,腿上又像犬类的腿又有点像人,不知道该说是腿毛还是狐毛,四不像。

拼好狐?

什么都占一点,又不占完全。

不过,美的不完全也是美。

顾俞咂摸着嘴巴,今天没吃菌子啊,难道真应了那句老话,读书读傻了?啧,早知道年轻的时候多做点小抄了,自己都努力过头出幻觉了。

狐女身姿婀娜,在怀里挪动着尽显风光。

可惜她这人不按常理出牌,不觉得沉迷,坐怀不乱,甚至觉得有点重。

她按住作乱的手。

美人娇滴滴的开口就是一句暴击,“啊哈!你救了我诶。”声音搞怪,颠颠的调调。

刚营造的美好气氛碎成渣渣。

顾俞惊呆了,这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狐狸精吗?故事里吸人精气的,或报恩,或嫁人,古代文人墨客这么有品味的吗?口味太重了吧……

可,可她不是男的啊。

莫非现在妖精也跟上了大部队,妖口紧缺,已经到饥不择食的地步了?!逮住就吸!她不想变成骷髅头啊啊啊啊。

看着呆呆萌萌,脑子不太好用的样子,顾俞想脱身走了,张大嘴故作夸张,“啊哈,你看错了。”

“怎么可能!”美人抓住她,不让她离开。“快让我报答你吧!!!”

顾俞被勒的翻白眼,哪个正常人啊不正常妖会上赶着报答别人的,无缘无故,一定有诈!难不成她想骗她刚刚买回来的德克可!领劵才三十二块八。

还没送到呢!

推开黏在身上的人,“起开。”

“谁也不准抢我的饭!”

美人呆了,“什么饭?你还给我准备了饭?啊!你爱我~”捂住胸口一脸娇羞。

顾俞抱抱胳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真的是来报答你的。”

顾俞更戒备了,拿出手机点开蓝色页面,递过去指给她看,“美女,你是不是没下防诈APP?”

“下一个吧,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语重心长的劝告:“妖精也要注意安全,男的女的都不可信。”

狐狸精拿着手帕贝齿轻咬纠结片刻,像下定了某种决心,“好吧,既然你要这样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变回狐狸一溜烟跑了。

顾俞摸不着头脑,“我哪样啊?奇奇怪怪的。”

顾俞回去躺在床上在手机备忘录写:今天遇到一个奇怪的狐狸精,没想到传说是真的,希望她别那么傻,看着太好骗了。

找不到工作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找到工作当牛做马同样也很痛苦。

她是前者。

饭,她快吃不起了,水果更是想都别想,奢侈品算是。

小区几里地的后山脚下。

在她六七岁的时候那是一条大河,当地乡野气息比较重,小伙伴们畏惧大人口中的山野精怪传说,说有女鬼死在那最喜欢抓小孩剥掉他们的皮,经常看到白飘飘的衣袂闪过,都不去那里,她得了个清静。水流湍急,现在变成了小溪,曾经的汩汩清水肉眼可见的干涸,今年旱灾严重他们那已经两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可能再过几天就彻底干了。

她上高中的时候住校就没去看过,再来已经是几年后了,记忆中郁郁葱葱的树林没了影,一股臭水沟的味道。

绿草变沙地,地面上多了黑梭梭的几颗小东西,这一片地多多少少都铺了点,不知道是啥,石头吧可能,她也没打算捡起来看。

附近还有一座幸存的山,位置好,视野宽敞,之前的老头老太们就喜欢提着个袋子采野菜啊菌子啊,锅里一煮放点肉片鲜掉眉毛。

顾俞鬼使神差的迈出脚步,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山脚。

去看看吧,以后大概率也不会再来。

山不高,平常二十分钟就能爬到顶,现在背着大包小包不好走,累的满头大汗才走到半山腰。

不知为何感觉今天走的尤其艰辛,好像怎么都爬不完。

再然后她遇到了凶杀案现场。

顾俞:……这种概率极低的事都能让我遇到,买彩票中奖的时候怎么没有我。

她不敢乱动,因为凶手很可能还没有走,也可能听到人来了躲起来就在附近,她不敢松开手里的袋子。

有点分量,这是她唯一能用的武器,扑过来就拿这个砸他。

受害者还没死,浑身是血,那肚子上的血都喷出来,沾到树叶上,花上。

注意到她了,往她这个方向爬,嘴里一张一合,声音蚊子叫一样,“救……救……让让。”

不敢报警,一旦拿出手机躲在暗处的凶手看到了,那今天就注定会葬身在这,和受害者在底下作伴,也是不孤单哈。

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她得反省一下,俗话说得好,吾日三省吾身,扪心自问,吃的好吗?睡的好吗?玩的好吗?

认真想了两秒,这几天都过的不好一样没做到,确实是亏待自己了,都累出幻觉了。

她觉得自己得下山。

转身毫不留恋,唰的一下拖着行李箱咕噜咕噜窜下去。

她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

然后在她即将跑到山脚的时候,右腿踏上石子路,她又出现在那。

那位受害者还没死,一切都想重演了一遍似的,在同样的位置喷血,挣扎着向她爬过来。

又绕回来了。

莫不是鬼打墙。她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测。

鬼打墙也没有受害者垂死挣扎啊。

想到在朋友那听过的传闻,有些时候鬼死亡时怨念太深,横死的会一直重复死亡的情境。

来不及了,他爬过来了手要碰到她鞋子了!她甚至能看到男人手指甲缝里的泥土,黑的红的,带起一股味道浓重的铁锈味。

她扔下行李箱跑了,里面就几件旧衣服不值几个钱。

毫无意外的,又回来了。

她可真需要一点意外啊。

这次离的更近了,差点脸碰脸,顾俞吓的往后退,没站稳差点滑一跤。行李箱还在刚才的位置,他趴在行李箱上,猴子一样的扒在扶手上,鬼里鬼气的看着她。

还别说他平衡能力还真好,身轻如燕这都不倒。

所以……打得过吗?打不过。顾俞很有自知之明。

不是哥们,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无冤无仇,要是没有给你烧纸你就点点头,缺衣服我也给你烧,别伤害无辜。”

“你当鬼也不容易。”

顾俞随口这么一说,也不期待对方真能给个回应,注意着脚下慢慢后退,正一边干扰对方注意力一边查看四周从哪可以躲开他的攻击。

她不知道鬼的杀伤力如何,看着阴气森森的,再来九个她也敌不过,正常人也没人会研究这玩意啊。

太惨了,找不到工作还要撞鬼,被迫和鬼待在一块,老天你不厚道啊。

啥都让我遇上了不能给点好的?

半天没听到动静了,抬眼一看行李箱上空空如也,他在远处的空地上幽幽的看着她。

顾俞望回去,这时候不能露怯,谁怕谁就输了。

男人不见了,伤口和遗留的血液消失殆尽。

树杈上瘦的惊人的人干趴在那,血不流了,身上的衣服也不见了,成了一副骷髅架子,一层白白的皮包裹着骨头,握一下就能捏断的脆弱,头发长长的花白像个老太太。

两手紧紧扣住土壤,张开嘴牙齿脱落了一半。

眼睛那只有空荡荡的眼眶,球体不见了。

合着不是人啊?顾俞松了口气,还以为是受害者,想救一下,现在只能回去报警了。

鬼比人好,人才是最可怕,一个人在山里遇到陌生人会发生什么懂得都懂。

鬼还能讲道理,人的话自己还没开口就已经死的死,残的残了,手起刀落是一点不留情。

两方僵持着,

男鬼长发飞舞,枯稻草一样扒成一坨,张着皱巴巴的嘴对准她。

顾俞握紧手里的袋子,敢过来随时可以让他吃上宵夜,终生难忘那种。

男鬼没再过来,啊啊叫唤着,从树林里撤走了。

顾俞莫名其妙,松开袋子感觉人像被汗洗过了弄的黏糊糊的,心脏咚咚咚剧烈跳动山间的风吹过来发冷,打了个哆嗦。

腿打软,她不敢放松,得马上离开这。

这山太诡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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