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一开始的时候沈清真没想睡觉,可靠在车窗上,听着舒缓的音乐,加上安唯开车平稳,沈清的眼皮子就忍不住耷拉下来,慢慢窝在座位上面就睡着了。市医院到公寓的距离不算很远,加上交通畅通,大约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安唯往副驾驶看去,沈清睡觉的侧颜,不,应该是自己睡觉的侧颜。之前沈清曾经和自己说过,说自己睡觉的时候很乖,很柔和,没有平时工作做事时候的严厉,让人感觉很安心,很能激起保护欲。安唯之前总将沈清口中所说的这种保护欲认为是Alpha天生的占有欲,可现在,自己鸠占鹊巢,从沈清的角度去看,蓦然,安唯觉得,这颗心,跳动着,明确地告诉着自己,这真的是一种保护欲,想要倾尽一切,做得更好一些,保护眼前的人,不要受伤害。

安唯没有驶进小区,此刻的安详让她不忍心打破,她怕两人都清醒着,那种谁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应该说些什么的无言沉默。像现在这样,沈清在休息,自己看着沈清休息,知道她好好的。绕着小区,安唯慢悠悠地开着车,兜着圈子,直到漆黑的天开始慢慢变色,才驶进了小区。

等安唯停车的时候,沈清便醒了,身上多了一件衣服,是安唯穿出去的风衣。上面的味道很熟悉,是洗衣液混合留香珠的香味。

“多谢。”沈清把风衣递了过去。

安唯抬眼,点头,又垂下头,无声地将外套穿上。

“待着,我给你开门。”安唯的语气冷冷的,但却充斥着关心,不容拒绝的关心。

等沈清出来,安唯连忙从后备箱里面把刚刚买的那些一次性用品拿上,还有沈清的病历本,药品之类的,都拎上,两只手都被占满。

按下楼层,看着电梯里面的楼层一层层飞速变换,随着一声叮,电梯门应声而开。沈清跟在安唯的后面,就听见安唯说道:“密码没变,你按下指纹开一下锁。”

一阵暗暗的雀跃在沈清的心中升起,知道原因,但是沈清却不愿意承认。锁应声而开。沈清先走了进去,在玄关处熟练地按开了开关。而安唯也紧跟着,将双手提着的东西放在了玄关的地上。房子小,玄关的面积自然也小,沈清甚至能感受到身后人因为拎东西喘出的粗气。

安唯打开了鞋柜,从里面抽出了一双鞋子,是当时沈清悄摸搬家的时候遗留在这里的。

鞋子很干净,安唯已经洗刷过了,也在太阳底下晒过了。

又开了几个灯,屋内的全景露了出来,东西还是老东西,安唯都没有换过。摆设也都放在老地方,屋子里面一尘不染,很干净。

“很干净。”沈清喃喃地说了一声。

“嗯,周姨一般周一的时候会过来收拾一下,做点家常菜。周四的时候有钟点工过来打扫。”安唯回答道,随后她走到厨房,给沈清倒了一杯温水,“喝口水吧。”

在沈清的面前,安唯的身影一直在忙碌着,从卫生间里面拿来了热毛巾让沈清擦擦脸,又蹲在地上仔细查看病历本里面医生写的情况,之后又看那些药品,明确每一种药的作用与吃药的频次,之后又把药倒了出来,分天装在了小药盒里面摆在了沈清的眼前,然后把剩下的药放进了橱柜里面。做完这些,安唯似乎觉得还没忙完,又进房间去待了十分钟,然后沈清便看见安唯抱着换下来的床单被罩走了出来,看起来是还要洗衣服......

等从卫生间里面出来,安唯总是诗有停下来休息一下的打算了,她坐在了一边的单人沙发上面,咬了咬下唇,道:“接下来你就住在这里吧,床单被罩我都已经换成新洗的了,弄了一个晚上了,你先进去休息吧。”

“那你呢?”沈清问。

这公寓里面就一间卧室,难不成挤在这个两人沙发上面?

但现在两人的关系......

“我今明两天不上班,我想点事情,你先去休息吧。”

节目一周三期,安唯后天才需要去录制,所以她已经请了今明两天的假期。这样的做法并不难,和景涵也发去了消息,并且约她明天下午一起吃饭,毕竟一直欠着她的情,

几秒之后,沈清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她哦了一声,然后进了房间。

洗衣机运转的声音不大,卫生间加上卧室的房门都关着,基本就不会有噪音传过去。安唯将床单被罩都扔在了洗衣机里面,选定了模式,洗衣机就运行了起来。脏衣篓里面还有几件衣服,然后还有几件从柜子里面拿出来的贴身衣物,安唯迫切地想要通过机械性的体力劳动来麻痹一下自己的神经,让自己的大脑放空一下。干脆拿出了一个大盆,将衣服分门别类,放上热水,倒上洗衣粉浸泡,随后把折叠椅打开,坐在卫生间里面开始搓洗衣服。

上大学的事情,好久远了,安唯这两天一直在回想,发现有很多小细节自己都记得。自己和沈清是怎么在一起的,是因为什么认识的,都记得。发生的那些事情也差不多都记得,是开心多过于烦恼的。都说人第一感觉是幸福还是悲伤就能判定这段恋爱是否健康,安唯想,这段恋爱是健康的。

学生时期,沈清是歌剧社的副会长,而安唯只是歌剧社的一员。她们相识在一个盛夏的午后,在歌剧社组织的团体活动之中,举着社团做的红色彩带,她们还是没说过话的陌生人,拍下了第一张合照。之后第二次见面是因为泓悦,两个寝室一起出动去爬山,其实就是一个很低矮的小山坡,海拔还不足一百米。当时八个人,里面有三个人性格很突出,在这么一座小山上面学着猴叫,还要说自己以后的梦想,挣大钱,有自己的节目,成为一个出名的人。当时自己也喊了一声,很小,那时候自己的梦想是做个出色的记者兼主持人,而沈清也是一样,她的要求更加明确一些,她希望自己能做黄金时段的新闻主播,那时候,两个人的梦想都出奇的一致。当时喊完的沈清羞着一张脸,与同样有些害羞的自己对上了眼神。

真正的交心是一场冷门的歌剧。很多人都无法理解歌剧这个东西,歌剧也离绝大多数人太远了,所以除了那些国外很有名的团队的票会一票难求,其他冷门的,基本上是门可罗雀。那时候看上一场歌剧并不便宜,差不多是安唯做家教一整天的收入。安唯没有什么大的开销,挣得钱除了自己的日常开销,就是攒着等毕业之后偿还自己的助学贷款,还有就是未来如果要继续进学的开销。可那一场歌剧的钱,安唯还是花了。

是个小厅,总共就几百个位子,和初高中里面的礼堂差不多。人零零散散地坐着,大约就几十个,每个人的身边要么是一起来的朋友,要么就是空的。是默契,是缘分,安唯一个人去的,旁边的座位却有人,是沈清。

两个人很惊奇,没有想到竟然是会有共同喜欢的人。那天晚上,在歌剧院外面的台阶上面,两个人坐在同一级台阶上面,谈天说地,说着自己对歌剧的理解,说着自己对那些经典歌剧的点评还有自己的喜爱,有愈来愈多相同的地方......

再之后,刘启涵和徐泓悦在一起了,他们的爱情惊天动地的很,活跃在学校的论坛里面,活跃在两个寝室之间。两个寝室开始像一个寝室那样了,会一起出去旅游,会一起讨论以后应该去哪一家公司实习。大二的某一天,沈清给自己发了个消息,约自己单独出去玩。那是沈清这个闷瓶子第一回主动。

两人相约的地方是郊区的一个湖边,坐地铁过去差不多要两个小时,算上化妆,安唯就记得那一天早上真的起得很早。去的那一天是个晴天,闻着郊区的新鲜空气,感觉身心都舒畅了。那天,那里举办了一个规模不大的音乐节,来的歌手不怎么出名,基本上安唯都不知道名字。沈清说,他们都是来自大大小小的街头,可以称呼他们为流浪歌手,唱的有当时流行的歌曲,也有没有听过的,是他们的原创歌曲,很好听,心情也很好。

那天尝了蟹糊,冰冰的,咸甜口,也很喜欢。

之后两个人相约出去的频率提高了,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沈清主动,安唯被动接受或是因为自己冗杂的行程安排拒绝,基本上沈清邀请三次,有一次安唯可以勉强答应。两人基本不去很远的地方,都是地铁两个小时内就可以到达的地方。有时候会叫上徐泓悦,有时候则是徐泓悦加上刘启涵,四人小团体。

沈清很温柔,很有度,不会做出格的事情,这是当时安唯对沈清最真切的看法。还有就是,她喜欢。

有些人的爱情是从暧昧开始的,自然而然在一起的,也默认在一起了。沈清与安唯则是一场郑重的谈话,包含未来,说的是毕业之后两人会怎样怎样。很现实,也证明了两个学生从当时眼界出发的郑重。之后便是送花,手工折的纸花和沈清送的满是水汽的茉莉。劝君莫离。

刚在一起没多久,从泓悦的口中,安唯第一次窥见沈清与寻常人不同的家境。安唯细细回忆,那时候自己躺在宿舍的床上面,不停地消化沈清出生在一个医学世家,高门大户,是个诗书之家出来的富二代。得知自己的女朋友是个富二代,是不是应该高兴,可那时候安唯只觉得很酸很苦,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自卑。与阳光灿烂的沈清相比,自己就好像是一只阴沟里面的老鼠,没有那些令人艳羡,与她匹配的家世,一地鸡毛。可能自己努力一辈子都到达不了她的起点。

之后的一段时间安唯躲着沈清,而沈清呢,一个腼腆到第一次亲吻涨红着一张脸,脖子耳朵上下通红,就好像是过敏一样的人,开始对自己短信,电话轰炸,天天等在宿舍楼下。沈清是个冷淡的人,但是对自己,热情的过分。她很爱自己,这是那时候安唯最深的感觉。

也是那一次,沈清承认了自己的家庭,她并没有那些富二代什么的对自己家庭的炫耀。相反,她害怕着,害怕安唯因为这样离开自己,从她闪烁不敢对视的眼中,安唯觉得自己说不出分手这两个字,太残忍了。她们仍然在一起,甚至一周之后,沈清就带自己回了一趟家。

当时在沈清的家里面,安唯认识了沈清的弟弟和妹妹,一个叫沈贺的妹妹,她对着沈清好像是有一种莫名的敌意,一个叫沈白的弟弟,他喜欢粘着沈清。然后她看见了一个穿着典雅,举手投足之间有种民国大小姐范的女人,那是沈清的妈妈,梁婉。安唯被惊艳住了,明白沈清长得这么好看到底是遗传谁的好基因了。

梁婉,人如其名,有那种江南女子温婉柔和的性格。她带着自己喝茶,吃糕点,她并不在意自己的出身。这是安唯的感觉,至少给了安唯与沈清继续下去的勇气。

之后,自己与沈清发展的很顺利,每个节日,两个人都会用心地给彼此做礼物,不在乎礼物的价值高低,只是比较一份心意。还有一点,让两个寝室的人都无语凝噎,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就是移动的学习班,两人的组合就是学霸加学霸,学习型情侣。新闻系,播音主持专业,两个专业的课混着听,还都做笔记,与课堂混子完全不一样。而他们也渡过了两个寒暑。

大四是个转折点,两人的人生抉择开始不同,两人都开始实习工作。沈清面试成功进入晨曦,跟随外聘的老师陈楚斌,他们两个人以师生的关系互相相处,沈清很钦佩自己的这个老师,也很努力地跟在陈楚斌的身后学习。而安唯呢,她认真实习了两个月,起早贪黑就是这个职业的现实情况,如此,安唯忍受且接受,并且愿意为之努力。但是比之更加恶劣的是职场歧视,学历歧视,资源歧视。寥寥的hc被资源党,被Alpha他们占有,而安唯明白自己是没有转正的希望的。

之后,安唯选择了考研。针对这个突然的决定,沈清愣了一下,而后她仍然表示了支持。安唯的人生目标,打算的一切,她总是支持的,并且愿意陪在她的身边。

徐文超的事情也一并发生在大四的时候,那时候正值毕业设计的时候。徐文超是新闻系的学生,就是那种很典型的坏孩子,不怎么学习,自然她的毕业设计要么就拿不出手,要么就只能请人代笔了。但是之后,她的名字出现在了沈清与自己的毕业设计上,那件事情也一直是安唯心中的一根刺。徐文超为什么会有这个署名,不是因为自己,就是因为沈清,因为沈清在外的老好人形象,所以才让徐文超钻了空子。

努力成果被这样窃取,安唯自然是十分生气,但是木已成舟,难不成还要为了一个署名让沈清与自己再被学校调查一番,影响沈清在晨曦的入职吗......事情的最后是安唯与沈清大吵了一架结束,之后虽然和好了,但安唯还是有气的。

可是一场同学聚会,让安唯知道了真相。

徐文超的叔叔是学院主导毕业设计的指导老师,老师和学生,学校和学生,掌握生杀大权的肯定是前者。而那时候的自己,保研,拿奖学金就是自己除毕业论文以外全部关注的事情了。沈清知道自己不可能接受她给的金钱馈赠,也知道徐文超真的能影响自己保研,所以因为自己,她妥协了。

很长一段时间,后面的一切都很顺利。沈清的事业顺利,自己的学业顺利,也成功入职,成为了一名记者。

沈清还是很迁就自己,那些得到了就不珍惜的话,在她这里并不适用。而自己呢?因为记者的工作性质,免不了要各地出差,所以两个人一直过着聚少离多的日子。直到有一天,自己主动提出了想要买一套小房子,和沈清有个家,在这个压力很大的城市定居,不想漂泊,有个根。

当时的沈清很高兴,对她而言,这意味着一个小家,一个沈清与安唯的家。

那时候沈清二十七岁,正式工作五年,安唯二十七岁,正式工作两年。加上有投资帮助朋友创业的情况在,两人存款不多,加在一起才十几万,又工作了一点,狠狠心攒了一点才终于拿下一套小公寓。没有钱买高档的家具,就去家具市场里面淘换,网上购物回来自己拼装。那段时间,安唯甚至是在想,要不然直接买个切割机回来,再买点木头,自己做家具得了,转行做个木工的副业,不仅能贴补家用,还能省钱。当时说出来的时候,安唯憋着笑,沈清也是,终于在对视的时候大笑了起来。

那时候很美好,日子很有奔头。

存钱存钱,就是那两年的日子,到了二十九岁的时候,自己升职了,薪酬也涨了,想法却变了很多。沈清眼中有想要结婚安定下来的想法,但是自己的家庭,像是一个无底洞,让安唯不敢有停歇下来的想法......

安唯佝偻着身子,她不停地搓洗着,直到将这两盆子衣服都洗完,拧干才卸下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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