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来了，突如其来，裹挟着密布的黑云，还有那股任凭经历了多少次，都难以接受的血腥味，措不及防。
荒岛在死亡。
“中间有个窟窿！有个窟窿你赶紧给它补上！”奎恩在喊。
不断地，岛屿上的人类被吸进巨大的窟窿，黑色的漩涡，像蝼蚁坠入一个坑，人类这样渺小。
风铃旋转，膨胀，变大，再变大，变到最大。我动作很快，那小巧物件摇身一变天地钟鼎，沉实压住了黑洞。
虽然如此，还有生命跳动的声音吗？
走一步，残缺的身体，再走一步，血流失了，□□干瘪，像枯叶，再走一步呢？手长在脚上，脚变成了手，头像乌龟一样蜷进脖子里......像这样的诡异，我与奎恩看过了无数次，没有哪一次能平静地将场面收拾如初。
小岛角角落落跑了一遍，奎恩此刻站在屋檐上。
“都看过了，没活下来的。”
这样看来，人类在此寻求到庇护的惊喜似乎也烟消云散了。
唯一的变数就在于，我可以让他们重生。
奎恩看穿我心中所想。“这样做有必要吗？”
“有，”我说：“人类还有用。如果全死完了，我们的计划的怎么办？”
奎恩沉默片刻，提议道：“那你只复活那几个有用的，在你的庇护下，这群人一已经活得足够久了。”
轮到我闭口不言，于是奎恩毫不留情地戳破我的心思，说：“你狠不下心，既然如此，就不要说没用的话。”
忽然，有气息声，很微弱。但是距离我们不远。
我凭着声音找到了位置，在树木之下。有人还活着。掀开一看，那人居然是秋尼。我和奎恩对视了一眼，心中诧异：作为一个人类，除了几处血痕外，她的肉身居然完好无损，
“安德鲁呢？”她还躺着，一睁眼便问。
“不出意外应该是死了。”我说。
秋尼愣了愣，她心里已经铺垫了许久。“那，有人活着吗？”
“没有。”
或许是我说得太过坦率，她有些许吃惊，然后踉跄着起身。
“你比想象中的冷静。”奎恩对她起了疑心，哪个正常的人类能躲过此劫？
“你以为我们人类在陆地过的是什么日子？”秋尼嗤笑着说，“这种事情经历多了。”
我几乎确定，她已知晓我和奎恩并非人类，就如同我们也对她产生了怀疑，可现在的情况只能逼迫我们暂时将其搁置。
“地图，还给你，”秋尼将地图一扔，到处寻找着什么，很快，她在一片木板下捡起一只腿，又在坑里拉了一只断手出来。
很熟悉，那是安德鲁的尸块。
尸块？
奎恩一直盯着她，在对她短阵的怜悯过后，发现有什么不对，他戳了戳我，示意我看尸快肢体关节的链接处。
......怎么回事？那一圈一圈的东西是针线么？为什么关节会有针线缝合的痕迹。
秋尼短暂地从混沌中抽离出来，意识到身后二人不测的目光，她将手上的东西搂在怀里，完全避开我们的视线，并且扯开话题。
“斯瑰塞利是什么地方？”秋尼看过地图上的文字，答非所问。
我们识相地收回目光。“是我们原本计划去的目的地。”
“眼下这样，还去得了？”
“去得了。”
关于是否违抗神坛复活人类之事，我已下定决心。
忽然之间风停雨灭，风铃重新回到我手中，只在眨眼，整个岛屿恢复了正常。
——
不过，我听从了奎恩的劝导，将西尔斯和安德鲁留了下来，其他的人类统统转移回陆地，因为如若下次风暴来临，我再救一次，可能消失的就是我了，代价实在过大，他难以接受。
况且我身上还背负了许多。
不过一千年来，虽然不能给他们永远的庇护，但这可能是我为人类做的第一件好事。
“我记得我们死了！”安德鲁诧异道，他左看右看，四周跑了一圈，简直不可置信。
相比之下，西尔斯和秋尼显得冷静些。
“多谢你，我又活了一次，”西尔斯主动向我伸出右手，这是人类的礼仪之一，我像模像样的按照书中所教回礼。“然后，我为我们私自盗取地图的行为深表歉意。”西尔斯将左右也覆盖上来。
我本想说将此事掩去，可这的确是件重要，“好的。”我只能说。
——
我将地图平铺在桌子上，四角压平。
“看样子我们得拐很多个弯。”西尔斯顺着指着地图，数了数一共有三处。
“对，在这几个拐点之外，”奎恩从衣袖里掏出几颗石头，“大陆架和海水完全黏在一起，磁场极其不稳定，如果经过了必死无疑，”他想了想似乎觉得自己说得有漏洞，便补充了句无关竟要的。“除非这个人肯再救你们一次。”
明白。
“船行过去大概要多久？”秋尼问。
“我算着比例，应该不会太久吧？”西尔斯问我。
“如果无风无浪，一路畅行，一天不到。如遇变故，在标记点出暂歇，等风浪过去后出发，如果风浪一直不停......”
算了，最好祈祷最后一个“如果”不会发生。
还有件事情。西尔斯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看向奎恩。
“那，船.....”
奎恩“啧”了一声，修好嘛，顺手的事。
——
虽撑着面子说顺手的事，最后还是求助了我搭把手。
原因无它，窟窿太多，奎恩体力跟不上了。
我看他一开始还悠然的飘在半空这补一块那补一块，没一会力气耗完了，从年轻的形态瞬间变成一个老头，爬着船补。
“罢了罢了，你给吾让开。”我实在看不下去。
既然没那么多力气了，何必非得用那点灵气保持年轻的皮囊？
“你不懂，身为骑士。这是我...呼呼...呼..的尊严。”他终于顶不住了，四仰八叉躺在一角。
我看了他一眼，问。
“你回去吗？”
“不知道，”奎恩气还没喘上来，“我有点不敢回去。”他苦笑道。
“可你都回了，我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好不容易来了一群新鲜人类，又被你送回去。”
我点点头，把剩下的窟窿补完。“你下次炸别人船能先问一下我吗？”
“有病我炸船问你干嘛，我恨不得全炸光呢，谁叫你偷偷做决定了？”
好吧，又回到这个议题。
“那几个人类你是确定可以么？”
“你觉得不行？”
奎恩摇摇头。“没说不行。他们三个比起那帮整日躲在屋檐下，天亮出来欢呼，天暗就进地里哭的人类好太多了。”顿了顿，继续说：“特别是秋..什么来着？”
“秋尼”
“哦对，就是老烦着你那个。我觉得她不太对，但是是对的那种不太对，不是不对的那种不太对。你懂我意思吗？”
......
懂。
“钦佩你。”
“羡慕我什么？”
“如果我是世间最后一个神。那我要做的便是游荡世间，然后等待陨落那一天的到来。不过你不一样，所以你才是神。”
“要记得那句话。”
Set you free。——乌有之羽
——
直到出发前一刻，我才发现我心中地隐隐不适到底是什么。
上船前，我火急火燎跑到安德鲁身边。把他吓得不轻，我很抱歉。
“我想要那个。”我说。
安德鲁挡着脸，呜呜道：“你想要什么呀！”
“水母板。”
水母板？水母板....水母板？安德鲁语无伦次道。
终于他反应过来，赶忙掏出来给我，正是那天初见他踩在脚下的东西。
“好了诸位，请上船吧。”
我心满意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