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大人。”帕特尔正在批文件。

“林希先生。你来的正好。”帕特尔公爵拿出一袋子索罗币，“这是对你去人鱼海的嘉奖，长老会再三研究觉得还是索罗币最能展现诚意。”

“那就多谢了。”

“我看过报纸了，有件事情我不明白，所以特意来公会问问公爵大人。”

公爵放下笔看过来：“什么事？”

“妓院的那个妓女跟艾莉森教授是什么关系值得她豁出去身份性命也要报复？”

林希看到了帕特尔的几秒非静止画面，然后他道：“虽然现在调查没有公布，但我想跟林希先生说也没什么。其实艾莉森·亚当斯已经没有家人了，她的家人在十三天前被达蒙所害，去世了。”

“十三天前？”林希语气微微上扬，“我们出发人鱼海的前一天？”

“不错。”帕特尔点头。

“我本来还想提醒你们极有可能是艾莉森放走了达蒙。”

“是她。”

林希愕然。

“被抓时她心如死灰，做过的事都招了，包括放走达蒙间接害死她母亲。”帕特尔说，“至于那个妓女，根据妓院的蓬皮杜夫人供述她叫爱丽丝，是艾莉森的妹妹，因为跟路易斯家独子私奔而自杀。”

“事实上，蓬皮杜夫人透露是路易斯夫人逼死了爱丽丝，在众多恩客前羞辱折磨她，而她之所以这么大胆很大程度是因为博尔吉亚教皇的缘故。她艾莉森放走达蒙本意是为了让人们谴责教会。”

“却阴差阳错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林希：“教会不是分发圣水和十字架给群众了吗？”

“世上总有触碰规则的人。”帕特尔叹了口气，“不过艾莉森的母亲倒不是因为没有佩戴十字架，而是她脖子上的十字架被人偷换成了其他金属导致被杀。”

“艾莉森曾因晋升红衣主教的事与教皇闹不愉快，而教会发放的十字架刚好就她母亲收到了假的，才有了后面托马斯被抓去人鱼海的事。”

提到人鱼海，林希忍不住想起了那个阳光明媚的血族伯爵：“奥罗拉的事，我很抱歉。”

好歹是一条人命，当初跟兰斯洛特吵架表面上佯装镇定、云淡风轻，以为自己能做到事后冷心冷情，但每每看到储物袋和储物戒上的B.C.两个字母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好像真的越来越失去人性中善良的那一面了。

帕特尔公爵眼中难掩痛色，尽管只有几秒还是被林希捕捉到了。

“血弥撒已经结束，我正在和珀西家商量找些奥罗拉生前的衣物做个衣冠冢。下葬和追悼会，我打算将艾莉森处刑后再举行。”

林希点点头。此次血族失去一位伯爵，还是他的后裔最不好受的除了兰斯洛特就是帕特尔公爵了。

“还有，我想离开一阵子。”

帕特尔抬眼：“多久？”

“两三个月吧。”

他站起身，“林希先生，我能否以私人的名义请求您多留一段时间，达斯特下狱，兰斯洛特眼下也无心工作，年轻一代的血族里我还没有物色好能替代他们位置的人，所以我希望您能过段时间再走。”

林希：“我打算留到奥罗拉伯爵下葬和追悼之后。”

帕特尔松了口气。

见他放松的表情，林希道：“怎么了？”

“下葬和追悼在一个月之后。”

“……”

“那我先回奥克塞尔了。”

“等等林希先生。”帕特尔拿出一份文件，“您住在奥克塞尔，在您离开之前我想请您暂管那里，诺亚最近的活有些忙。”

林希点头：“可以。”接过文件，上面密密麻麻的目录一直从1到“99＋”。

“这是什么？”

“文件目录。”

“干什么的？”

“奥克塞尔最近积压需要执事处理批复的事。”

“这么多？”又翻了几页到最后，统共156件，“一个执事有这么多事合理吗？”

帕特尔：“事实上这只是一个月的林希先生，紧急的诺亚已经处理了。”

“另外，告诉您个好消息。”

“什么？”

“鉴于您在人鱼海的出色表现，公会和长老会一致研究决定，将您的工资提高到五倍索罗币。”

“……”

……

“你要搬出去？”

“执事办公室附近。恭喜我升官，正式从奥克塞尔学生升成代执事，神奇吧？”林希脱下帽子转了几圈行了个脱帽礼。

“下午有奥克塞尔集会，就是说这个？”以诺说，“进血族**室的事帕特尔公爵没有为难你？”

“没有。兰斯洛特悲伤过度可能完全把这事忘了，至于奥利弗为什么没提我也不知道。”林希耸肩。

“就要失去你给我的甜点了，我很伤心。”

“我可没在你脸上看出任何伤心的表情。”说着以诺递过一角包装精美的芒果慕斯。

下午奥克塞尔集会宣布林希成为代理事时台下就像第一次宣布他破格入学一样炸锅窃窃私语起来，大部分人对于这位新执事除了震惊、佩服还有畏惧。

“不是学生吗？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学院执事？”

“听说托马斯·博尔吉亚被抓走，就是他跟几个执事还有奥罗拉伯爵解救的！”

“可惜了奥罗拉伯爵，虽然她不常来索罗城，但她活泼、开朗、大方，跟长老会那些老顽固一点都不一样，就这么陨落了。”

“但是奥罗拉伯爵都没能打败的塞壬居然被新执事打败了，听说他只是看上去年轻，其实已经有两百多岁了。”

“容颜不老，和血族长老会的长老一样！”

“肃静！”

台下有一道目光直直射向林希，尽管他努力忽略约书亚的投来的犹如实质性的目光，但还是拦不住集会结束之后他主动来找，第一句话就是：“你没死？”

林希尬笑：“运气好。”一边往四周望了望，人很多他肯定不敢动手的。

约书亚冷冷看着他：“怕我再捅你吗？”

林希第一次用这么诚恳认真的态度道歉：“当年的事，对不起。”

约书亚俨然并没有接受，语气更冷：“我说过那剑之后一笔勾销。”

“从此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说完他走了，留林希一个人风中凌乱，一个人走到他身旁都没发现。

奥利弗见他没反应，不满地咳了一声，林希惊回神，“奥利弗执事。”

奥克塞尔的集会他来做什么？

“我家里有些来自东方的东西，想请你帮我看看。”

“我？”林希指了指自己，随后两手一摊：“可我不会鉴赏什么东方西方的东西。”

奥利弗眼珠动了动，似乎也在思考给他看的必要性，但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亲爱的进来喝一杯酒嘛~来嘛~”

“威尔男爵~人家都好久没见您了~可想死我了~”

“戴维爵士，您是我今天见过打扮得最温文尔雅的绅士！”

“宝贝儿，想我了没有？”

“讨厌~”

路过灯红酒绿的妓院，阵阵香风差点给林希熏晕，“你每天回家经过这里鼻子不会受不了吗？”

奥利弗瞅了眼妓院的牌子：“近。而且从前这儿的生意也没这么好。”

林希：“得益于那位蓬皮杜夫人？”

奥利弗点点头：“城中一半以上的达官显贵都来这儿消遣，包括有家室的很多贵族。”

身后传来一阵骚动，两人回头——因为他们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我还没喝完！谁！谁把我的酒拿走了！我是这里的贵宾！谁敢拿我的酒我让蓬皮杜开了他！”

这是林希第一次见到传说中拥有一百家妓院蓬皮杜夫人真容，精致的脸庞，艳丽而不失清雅的妆容，头戴黑纱丝帽，手中是收起的摇扇，意外的是，居然是东方的款式——可以折起来的那种。

这个时节已经比较冷了，所以她身上穿着黑纱蕾丝蓬裙的同时外面还披了一件白色皮草，看上去就像一个贵妇人。

她正捻着手心的索罗币，数了数，递给车夫：“麻烦把这人送到艾克菲尔街道105号。”

那位夫人拢了拢身上的衣服，扭头便碰见熟人，热情打招呼之后跟那位客人对头私语起来，脸上带着欢快又不失得体的笑。

车夫接过钱，拉紧缰绳，经过林希和奥利弗身边，能听到兰斯洛特迷糊之中还在喃喃自语念叨着“奥罗拉”。

“有件事我得谢谢你。”林希突然说。

“什么？”虽然这么问，但奥利弗已经猜到了他说的是什么事。

“没有跟帕特尔公爵告状。”

奥利弗停下来看他，林希问：“怎么了？”

“你在这里有见过其他东方人吗？”

林希迟疑了下，摇头。“没有。”

约书亚应该不算，他好像是夺舍来的。

奥利弗眸光明显黯淡下去，“我还以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至少你们会抱团取暖，”

林希失笑：“东方人从不轻易不离开故土，你最好出海去找。”

奥利弗摇头：“以前一位对我很重要的老师，她就是东方人。出海太远了，公会是我的家，公爵给了我工作和住的地方，我不能离开这里。”

走过繁华的索罗中心大街，来到艾克菲尔街，这一整片都是居民区，林希本以为奥利弗会待他去离兰斯洛特家比较近的105号附近，没想到一直到368号他才停下。

“我以为你会跟兰斯洛特执事住的很近。”

“那个醉鬼？我才不。”

奥利弗带他到了一幢二层的复式小楼门前，林希不由得感叹：“人少就是好。”

走进去，领他进来的人却站在原地没动，林希疑惑回头，奥利弗道：“以前她也说过类似的话。”

“哦，正常，东方人很多的，像你们这样家家户户都有小楼和花园的不多见。”林希评价道，“得很有钱才行。”

奥利弗带他进了屋，装饰典雅华丽的客厅十分整洁，作为独居男士，甚至看不见一件乱放乱扔的衣服裤子，客厅的桌几上还摆着一束带着水珠的鲜花，刚才从外面进来可以看到阳台上也种满了花花草草。

“屋子里好热。”林希刚进门就立刻想脱掉大衣。

木制楼梯上飞下来几只发着光的蝴蝶和蜜蜂，接着林希看到了两只探头探脑的松鼠，甚至还有一只浣熊。

“嘿奥利弗！你把谁带回来了！”

“这人好矮！比你矮多了！”

“屋子暖和都是我们的功劳！”

“只有把炭火烧得旺旺的才能保护花草不被冻死！”

奥利弗：“不要吵，乔夫，不能这么没礼貌。”

刚才吐槽林希矮的小浣熊吐了吐舌头，跐溜一下蹿到楼上去了。

林希笑笑：“没关系。他们是你的家养小精灵吗？”

“恩。”奥利弗将他的大衣挂好，“我喜欢养些花草在屋里，经常吸引一些小精灵来玩，某天他们中有人说喜欢我养的这些植物，就在这里住下了。”

林希忍俊不禁：“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魅力。”

奥利弗：“不是我，是那些花。”

“我能上去看看吗？”

“可以。”

上了二楼林希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二楼简直就是一个动植物园，这个季节花草都枯萎了，然而奥利弗家玻璃顶的阳台却如同春天一样。玫瑰、薰衣草、紫罗兰、三叶草、金银花、迷迭香、鸢尾花、薄荷草、百合花、紫丁香这只是他能叫上名字的植物，从阳台地板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整个二楼客厅，像从客厅流出去的花草瀑布一样。

而瀑布的源头就是二楼的藤编桌椅、小茶几、挂篮，漂亮的布艺沙发和小茶几，几只可爱的藤编小熊玩偶静静躺在角落里，地上还铺着柔软的纤维柔毛地毯，天花板爬有藤蔓树灵，阳台一左一右的两个大花盆里种着不知名的树种，但看上去长不大，倒是枝繁叶茂。

二楼的墙壁地板都是实木，沙发的对面是整排到天花板的书架，书架各处也摆着垂下来的吊兰鲜花。沙发后面的桌子上还养了几缸花花绿绿的鱼儿。奥利弗的卧室则在上楼梯之后左拐的位置，大小甚至没有二楼的动植物园大。

在这里，几只家养小精灵早早泡好了花茶放在茶几上。

“请慢用奥利弗大人！”

“不要叫我大人。”

“是的奥利弗大人！”

“好的奥利弗大人！”

“知道了奥利弗大人！”

林希哈哈笑了几声，“你的小精灵真有趣。”奥利弗无奈：“别看他们这么尊敬，平常可没这么叫过。”

小精灵们添完茶便乖乖飞走了，香气浓郁的玫瑰花茶闻着就让人心情舒畅，然而当他喝了口花茶看到奥利弗从卧室拿出来的东西时，差点没把茶喷出来。

挂着沧浪形缀玉的剑穗。

这不是他送给柳青的东西吗？难道她也穿过来了？

奥利弗见他表情便心中了然：“你知道这个东西的主人是谁？”

“呃，很久之前见过。不过我先问一下，你这个老师是什么时候的老师？在索罗城上学时候？”

奥利弗摇头，“七八岁的时候，小时候我跟父母住在森林，她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衣服破破烂烂，说话神神叨叨。”

林希拿过那剑穗，讶道：“她疯疯癫癫还当你的老师？”

“她会很多奇怪的招式，我父母发现那些招式对修炼魔法很管用，便收留她教我，实际上不光我，我父母她也教。”

林希摩挲着光滑温润的白玉，心中愈发对来到这个世界后有种猜测和怀疑：会不会这里跟沧澜宗本就属于同一个平行时空？

但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是同一个平行时空，以柳青的凡人之躯早就化成灰了，怎么可能对的上这边的时间线？

若是像叶惊澜那样天赋异禀破碎虚空而来也就罢了，但一个世界只有一个气运之子，况且奥利弗的描述是她穿的破破烂烂，显然不是夺舍，那就更不可能了。

“除了这个剑穗呢？你不是说有很多吗？”

奥利弗拿出一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有前世在沧澜宗很常见的盛丹药的白玉瓶，有鼻烟壶，有柳青常戴的白玉、青玉发簪，有她喜欢的镯子，还有烧得几乎看不出颜色的破烂衣服。

这衣服是柳青能穿出门的？必定是遭了什么难才如此。

奥利弗俨然对柳青十分在意，林希这么久也没见他有激动到要跟兰斯洛特一样揪他衣领子的程度，“这个人，不我是说柳青，她现在在哪里？你怎么认识她的？你在哪里见过她？”

“抱歉奥利弗，我只在东方见过她，至于在东方哪个位置我也不清楚。”沧澜宗在哪他是真不知道，本来方向感就不好，离了地图找不到南北东西的。

奥利弗默默把东西收起来，小心翼翼放到一个碎花布包里放好，放在床头，他的卧室也很整洁，南侧向阳是一个巨大的玻璃窗，阳光刚好可以照进满是森林气息的房间，床铺也是他喜欢的深绿和浅绿的搭配。

不过默默收拾的他看上去要碎了。

“我刚到这儿的时候也想过离开，但经常迷路，没有一次走成功过。”林希一到关键时刻就嘴拙，“我打赌只要她还活着肯定在这，总有一天你会找到她的。”

奥利弗：“万一她没你这么笨呢？”

“……”

他还是回去继续喝茶留奥利弗自己修补破碎的小心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