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的是,一向在媒体上大肆宣传造势、挑起对立和仇恨的公会竟然销声匿迹了许久,民众再度听到鹰隼的消息是一个月后,商场的大屏上,鹰隼队长正在接受媒体关于猎杀吸血鬼首领的采访。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鹰隼,一出马就联合吸血鬼猎人公会将血族精锐一网打尽。”
“鹰隼的实力毋庸置疑,但我听说他们不是五个人吗?怎么报道就提了四个人?”
“你说那个东方奴隶?听说是艾萨克大人的禁脔,他算什么成员,不过是给人家消遣用的。”
“是吗?我还以为他是鹰隼的队员。”
“长得那么一副不男不女的样子,指不定是哪个贵族为了讨好送到鹰隼床上的,哪次采访他露过面?肯定是没脸见人。”
周围的闲言碎语丝毫没有影响戴着兜帽的男人,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勉强支撑的艾萨克,为什么是勉强,因为朝夕相处他看得出来。
没错,戴兜帽的男人正是林希。
这是一间墙面全白干净整洁的屋子,身为队长,即便成员不齐、身负战伤的情况下艾萨克也首当其冲,所有镁光灯和话筒都对准了他:
“艾萨克·琼斯队长,听说您率领鹰隼小队对此次围剿做出了很大贡献,大家都很想知道你们是如何与吸血鬼首领斗智斗勇将他擒获的,有什么想跟大家分享的吗?”
“艾萨克队长,鹰隼小队作为老牌的吸血鬼猎人小队早已脱离公会,是什么原因促成了鹰隼与公会的此次合作?”
“请问艾萨克队长对此次鹰隼的表现作何评价?任务执行过程中是否有许多艰难险阻?你印象最深刻的是什么?”
一向在媒体面前笑容得体的艾萨克此刻却木着脸,嘴唇发白,往常接受采访闪烁着坚毅的眼眸一片黯然,臂膀失去了曾经的意气风发,反而充满疲态。
最重要的是镜头里没有看到另外三个人,林希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是一次失败的围剿。”艾萨克看上去像在自言自语,根本没有看镜头,他翳动嘴唇想说什么,频道信号却突然中断,再恢复已经是另外一副新闻情状了。
“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好。这里是新星快讯,为您带来最新、最快的新闻资讯。我是主持人晓晴。”
“据冯顿公报可靠消息称,近日,吸血鬼公会联合鹰隼小队攻克吸血鬼领地,大批吸血鬼精锐被捕,其中冯顿公国、索罗王城、布尔迪加公国、莱维克城都涌现了许多猎人勇士,经过激烈的战斗,勇士们众志成城、浴血奋战终于将首领吸血鬼诛杀,剩余收押至索罗王城由各国共同监管。”
“这是一次振奋人心的胜利,所有参与此次行动的猎人勇士都是人类的英雄,尤其鹰隼小队,以牺牲一人、重伤两人的代价为我们换来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和平。”主持人话锋一转,语气由激情转为沉痛,“所有人都应该铭记这一天,为家园而战的勇士们以鲜血的代价换来了不易的和平。”
“这一次惨胜,我们失去了一位引以为傲的人类勇士伊利亚·米勒,他的英名将和所有牺牲的勇士们一起,被永远镌刻在人类英雄的丰碑之上……”
后面主持人说什么林希已经听不进了。
鹰隼小队所在的医院被警察重重包围。
“干什么?”
“我找艾萨克·琼斯队长。”
来者戴着黑色兜帽看上去十分可疑,卫兵掏出枪支:“鹰隼队长现在不见任何人。”
“为什么他们能进去?”
林希指着医院正门走出来的、大摇大摆有说有笑的记者和摄影师。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仿佛拿到采访的胜利就足够了,至于新闻上的伤亡数字,没有人关心。
“媒体有公会特许,你有吗?”卫兵倨傲道。
林希没再争辩,手一挥,沧澜剑横空出鞘,卫兵当即傻眼。
这把剑可比人出名多了。
也不怪普通民众,这里的种族歧视传统悠久、氛围浓厚,虽然上层贵族名流经常在晚宴上见到他,知道这把剑是他的,也知道他是鹰隼的第五位成员,但他们怎么会允许一个黄种人、外来的奴隶骑到本地人头上,更不允许他建立威信。
“我可以进去了吗?”
“您、这我、”卫兵为难地看着他,“公会那边?”
“天塌了我顶着。”
兜帽人与一众媒体擦肩而过,后者纷纷投来注视的目光,其中一个年小的女实习生悄声问前面的前辈:
“林姐,快看,那是沧澜剑吧?”女生激动地说,“不是说这把剑是公会为猎人专门打造的魔法器吗?居然不在最强的鹰隼队长艾萨克手里,而在这个人手里?”
“嘘,你知道什么。”
“哦……”
“那吸血鬼首领失踪的消息我们——”
“上面怎么交代就怎么播,多余的话少问。”被叫林姐的人警告性看了她一眼。
女实习生还想说什么,没说出口就被前面的领导狠狠打断,“闭嘴!”
这人是新闻媒体公会的会长,他一发话全部媒体人自动噤声。
男人怒视过去,表情阴狠声音却低不可闻:“没有失踪,只有伏诛,今天的采访谁敢透出半个字马上给我卷铺盖滚蛋。”
然而林希是经过修仙淬炼五感的人,距离不远,自然听了个一清二楚。现下他却也顾不得了,只加快脚步赶去病房。
打开病房门,一股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眼前的情景让他心脏狠狠颤抖,不敢多看一眼。
再多一眼也压根看不清楚。
因为泪水像流不尽的川流模糊了他的视线。难怪采访时艾萨克的胳膊在桌子下面一直垂着,难怪哈里和詹姆斯没有出镜。
“你、”艾萨克惊了一惊,“林希,你来了。”昔日丰朗英俊的鹰隼队长伸出孤零零的、没有双手的胳膊,试图给泪流满面的队友一个拥抱,然而在眼神接触到自己绑满绷带、光秃秃的胳膊腕之后,黯然收回。
黑发男人目光落在病床上,昏迷的詹姆斯和哈里此刻面如纸色,眼皮紧闭,了无生气,越打量泪水流得越猛,詹姆斯的右臂自上往下,前臂整个没了,肩膀缠着又厚又高的绷带,一只脚吊在病床上,可以明显看到踝部以下脚掌已经没了,只剩像棍子一样的包裹形状。
哈里上半身看着没受什么伤,除了咬痕和擦伤,这些在林希眼里已经算轻伤了。然而只要有心就能看出他病床跟另外两人不同的地方。
下肢被子的地方是干瘪的,或者说,空的。
比起他们,仅仅失去双手的艾萨克受的伤的确算“轻伤”。所以新闻报道里的重伤两人,不包括他。
“哈里是为了救我才失去了双腿。”
东方队友每扫一眼身旁的病床对艾萨克来说都是凌迟,他还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一句:“对不起。”
一条手帕递过来,眼泪大颗大颗滑落的艾萨克深深埋进去,林希小心翼翼避开他的伤口,将人拥住:“你没有对不起我,更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相反,你和鹰隼对得起所有人,这个病房里我最没资格责怪你。”
“伊利亚,不、哈里、哈里当时腿断了。”男人第一次羞愧得无地自容,泪水像不断线的珠子滚落,语无伦次,“伊利亚为了救他搭上了命,而我、我就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他被几只吸血鬼咬成了齑粉,肠子里的东西流了一地,流了一地!”
“却救不了!当时我就在旁边!那些吸血鬼抓着我的胳膊,眼睁睁看着,不杀,他们当时明明有机会杀了我但他们没有!”
鲜血染红了纱布,林希不得不钳住他的双臂,阻止他更加激烈的捶胸顿足行为,“队长!队长!你受了伤不要动!不要动,听话。手不是没办法恢复,哈里的腿也不是没救,大森林里有精灵和巫医,我会想办法让你们恢复,我一定想办法!”
“那些吸血鬼徒手就能把一个活人撕成两半,林希,”艾萨克抓着他的手,声音泣血,不用到现场从他的语气中就能感受到当时有多绝望:“死了好多好多人,新闻报道的伤亡人数远远不够,公会特调了军队,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士兵在他们面前就像纸张一样脆弱。”
“被撕碎,脑浆、断肢、脏器、皮肉掀起的头骨,鲜血染红了草地,我听到很多人在叫我的名字,向我求救,可是他们不知道我也想求救,求求上帝和圣母玛利亚把这些恶魔收走!”
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在病房里哭得泣不成声,曾经并肩作战的队友,一死两伤,自己也落得双手全无的下场,如果此刻还有人问他是否后悔,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坚守原来的选择,但一定不是斩钉截铁的“不后悔”。
现在说再多也是无用,林希只能紧紧抱住他,一遍遍告诉他“不是你的错”。这时候如果有人经过走廊会听到载誉而归的鹰隼队长失声痛哭的声音。
……
林希嘱咐医生和护士好好盯着鹰隼成员,从医院出来径直去了公会,艾萨克说吸血鬼头领是失踪了,但不是逃走,而是人为。
而且事情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公会才予以公布,想来是各方谈判谈妥了。斯图亚特五年杳无音讯,一有消息竟是眼下这样的局面。
“汪汪汪!汪汪汪!”
三头鼠从袖子里蹿出来,跳到他掌心,用金色纹路写下了几句索罗通用语:“阵眼。”
林希眼睛一亮:“阵眼出现了?在哪?”
浮光跃金,几个字缓缓出现:索罗王城十字野玫瑰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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