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

两片。

数不清第几片树叶在淅沥声中落下的时候，陈煜北没忍住偷看了一眼身边的乔书様。

雨下得有点大，陈煜北那把透明伞，恐怕不能载着他俩一身干爽地回教室。倒是便利店门口的雨棚足够大，两人待在这完全不会淋湿一身，他们就没想着现在回教室了。

只是到现在，他们一句话都没说，互相沉默着，而后，便听见上课铃在校园里回荡了起来。

“有事？”

在陈煜北转过头继续看向前面正在滴落的雨滴时，乔书様发话了，语气听上去很是冷淡。

“没看你。”陈煜北略感心虚，于是下意识地往旁边偏了偏头。

乔书様看向他，发现他的脸正微微侧着，于是又看回了正前方，“我的余光不是一无所用的。”

“好吧。”他的余光也不是一无所用的，刚才她视线过来的时候，他也注意到了，所以此刻，他又看回了前方，“我只是在想你在干嘛。我有点无聊。”

“也不知道这场雨会在什么时候停下。”乔书様边说边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副有线耳机，而后递到了陈煜北的面前，“喏，拿着。不是说无聊吗？”

陈煜北接过一只耳机，将它放在了手心，他本想问一句“你要和我一起听歌啊？”的，可到最后，他却没有将话问出口。他总感觉自己此时要是说了点什么的话，可能会让气氛变得有点奇怪，还容易说错话。

他不做声，只是学着她的动作，将耳机戴在了自己的左边耳朵上。而后静静地等待，等着耳机里的歌响起。

乔书様瞥了他一眼。

正是这一眼，让她笑了一声。只是这声笑来得有点突然，她觉得会引起他的注意力，于是赶紧接话说：“干嘛站得这么僵硬绷直，我又不会吃了你。”

陈煜北这时候才意识到，那种突如其来的慌张感其实不只是停留在心里的。

他故意一脸冷冷的样子，看向她，“什么？”

她微微抬着头，像是故意的一般凑近了他的脸，问：“我觉得你好紧张。虽然，我也不知道你在紧张些什么。”

她说完就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给他留下了一抹笑，让他在恍然间有种现在是晴天的错觉。

她为什么会觉得我在紧张？

她是在注意我吗？

但是，我到底在紧张些什么呢？

陈煜北捉摸不透在忽然之间里泛上的情绪，他索性只能演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

两人也没继续去看着对方了。

乔书様拿出MP3。手一抖，她点到了昨晚听的音频：“这是2023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英语科听力……”

陈煜北：“？”

乔书様：“……”

她努力压制着心里的那种心慌感，关掉了英语听力。

耳机里安静了下来，大雨的淅沥声重新占据了他们的世界。

随之而来的，还有重重的心跳声音。

他们都不清楚，自己这心跳声的到来，是因为紧张尴尬还是别的什么思绪。

脸很热，他们索性朝反方向转头了。

他笑：“哦，我还以为是听歌，没想到是英语听力。”

“不是……”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他已经取下了耳机，放在了她的手前。

“你在这等等，我去买点东西。”

他说完就跑到后面的便利店里去了。

“叮咚！欢迎光临LAWSON。”

身后响起便利店的欢迎语，她这才从原先那个只剩下她和他的世界里抽离，听见了其他的声音。

不过，这下倒是给了她一个缓冲的时间。让她能够去好好整理整理自己所有紊乱的思绪。

等她想起要跟在他后面，先于他买单，再造成误刷卡的局面的计划时，他已经付完款，从便利店里出来了。

他停在了她的面前，将手张开，把一颗放在手心的棒棒糖递到了她的面前，说：“喏，给你的。”

乔书様不明所以，便没立即伸手。她刚想问话的时候，他却先一步开口了：“拿着，我还要空出手去拿你手上的那只耳机。”

正是这句话，给她找了可乘虚而入的破绽，她说：“我手上有耳机，拿不下了。”

这算是拒绝吗？不太算吧应该。只是缓兵之计而已。她需要一个时间空隙去想想，他为什么要送她棒棒糖吃。

还正好她喜欢的口味。

还恰好是在她想吃棒棒糖的时候。

他没说话，只见他撕开了棒棒糖的包装，“给你。”

甜甜的味道在口腔里不停地弥漫，乔书様这时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的那个瞬间是有多么的荒唐——她居然伸手接过了那个细细的棒棒糖棍棍，将她自己五分钟内说的话给尽数推翻了！

吃货误事，吃货误事，都怪自己太馋了，全然忘记了要去想他给棒棒糖的原因，也忘记了面前这个人她才刚认识，还不算太熟，过近的距离和显得亲密的接触，是不礼貌的。乔书様在心里扶额。一股尴尬顿时涌上心间，她只想退回到几秒钟之前。

她不敢去看向他，只知道他拿过了她手里的耳机。

雨声，她又一次听不见了，彻彻底底地消失在了她的频率里。

他在她面前挥了挥手：“不是要听歌吗？我都给你吃棒棒糖了，你就拯救拯救我这个无聊的人呗！”

搞什么？这人难道意识不到，他的一举一动是在蛊惑人心吗？

“哦。”乔书様装作一脸风平浪静的样子，在MP3上随便点了一首歌。

耳机里的人清唱着：“当我们丢掉防卫眼神交汇的瞬间，掉进了答案只剩下单选的试题卷。”

乔书様只感觉到一阵“天塌了”，怎么偏偏随机到的是这首歌？

她赶忙按下暂停，朝陈煜北解释：“搞错了搞错了，这是个音乐博主唱的歌，我把视频提取了音频，存在了这里面，不是完整的一首歌。”

语言系统在一瞬间里陷入紊乱，乔书様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她回过头来在心里重复了一遍那一长串的话，最后确定，至少意思是没表达错误的。

陈煜北一只食指弯曲着搭在鼻尖，像是在掩笑一样说，“你很喜欢听他唱歌？”

乔书様见陈煜北没有多说什么，便也觉得他没在意这段音频，她索性疯狂点头：“对呀，我觉得他声音可好听了！”

“哦——”他笑了笑，“那我以后，让他专门唱首歌给你听，好不好？”

一个男孩说出的话，或许只是随口一谈而已，是不会有保质期的，到头来很难兑现。这是乔书様她妈妈从小就告诉她的道理，她铭记在心。

所以，她完全地将他的这句话当作成了用来活跃气氛的玩笑，“你说话可真有意思。我差点就信了。”

“不相信我？”陈煜北说，“那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她忽然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最后憋出来了一句：“你别用你那双眼睛这么看着我。”她说着就把头别到一边，调整自己的深呼吸去了。

但她的余光还是能够看见他的，她没忍住让自己不去用余光看他。只见他低头闭上了眼睛，说：“那我不看你了。”

乔书様见状便把视线完全看向了他，但就在她视线抵达他卧蚕处的时候，他睁开了眼。

于是，视线在一瞬间里交汇。

他又笑了，和先前所有能够引起她心慌的笑如出一辙。

她没继续游走自己的眼神，反倒是主动锁定了她，“你故意的？”

“对呀。”陈煜北说，“我知道，你能看见我。”

果然，男高有的时候就是诡计多端的代名词，永远没法想到，面前的这人，下一秒的脑回路会是怎么样的。

甜甜的糖还在口腔里融化，连潮湿的空气里都氤氲着这股甜丝丝的味道。乔书様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直到，她看见陈煜北嘴里也叼着一根棒棒糖。

这下，空气里不甜都难了。

乔书様怎么都没想到他给她买糖的原因，于是最后，她没忍住提问：“你为什么给我买这个？”

陈煜北微微低头侧过脸看向她，他一把咬碎了嘴里的糖，将棍子拿了下来：“有两点原因——”

乔书様一脸期待地看向了他。她想着，他咬碎糖或许是出于要跟别人讲话时应尽的礼貌，于是她也咬碎了嘴里的棒棒糖。只是这一咬，她咬到嘴侧边的肉了——看样子又要长口腔溃疡了！她忍着疼，继续听他说。

“刚刚数学课，我看见你有点小伤心。我想着，你常吃这个棒棒糖，那买一支给你，你应该会开心起来吧。”他语气诚恳，眼神也是，特像只小狗，“你别伤心了呗。”

“我不伤心了。”她其实早就调整好了自己，没有沉浸在入学考数学成绩回落的悲伤中。只是她没想到，陈煜北和她共看一张试卷时，居然发现了她的小伤心。

她原先总是照顾朋友情绪的那个人，没想到，这个和自己只认识了这么短时间的人，居然能够想到这些。

于是她真挚地对他说了句“谢谢”。

“不用谢！”他说，“我只是不想让坐在我旁边的人拉拉个脸而已。”

陈煜北在心里反复酝酿，这么说应该没问题了吧，不会引起她产生什么怀疑。

乔书様：“……”我真的谢谢你啊，你还是把嘴闭上吧！好好的一个帅哥，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

乔书様不解。本着礼貌，她回了他一句“哦”。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停下来。

就算世界的雨停了，有人却也在悄然之中，走进了另外一场雨。

乔书様：Breathe

陈煜北：[问号]

周和众人：[吃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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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