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赶路总是不安全的,何况大哥还开着个三蹦子。
最后在言琛的拉扯下,大哥才选择第二天回去。
于是言琛就随便定了两间宾馆,他和大哥一人一间。
宾馆房间不大,只能算是凑合,他倒是习惯了,再差的环境也住过了,就无所谓了。
只是脑海里会想到谢韵,如果让谢韵来住,一定会非常嫌弃,一想到他嫌弃的表情,言琛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他打开手机,点开和谢韵的聊天页面,忍不住发出一条消息。
【还在吗?】
也就几秒的时间,对方就回复了。
【只要你需要,我一直在。】
好肉麻。言琛忍不住吐槽。
可他却有些雀跃。
【谢韵,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呀?】
对面发来一个问号。
【为什么会这样问?】
言琛能感觉到对面抱着手机疑惑。
【总觉得有些熟悉,就好像……久别重逢?】
久别重逢只是言琛的一种感觉,好像有一天,他忘记了什么,包括在老城区夜夜做梦,也忘记梦的内容。
对面仿佛在犹豫,许久未作答。
言琛原本准备关了手机睡觉,结果对面恰到好处发来一条消息。
【说不定真的是呢。】
接着又跳出来一条消息。
【这么晚了还没睡,是睡不着吗?】
谢韵成功扯开话题。
【有点。】
【讲个故事,你听吗?】
言琛从床上爬起来坐着,编辑着对话框。
【听。】
谢韵站在阳台上,发了许久的愣,才慢慢点开对话框。
【你觉得这个世界上有仙人吗?】
【在很久以前,某年初夏,战乱不止,城外十里地,漫山遍野的尸体,时间长到腐烂发臭,还有新的。
那年的百姓不好过,能活下来的,不是家中富裕点的,就是那些达官贵族,普通百姓在乱世之下,只有死路一条。
少年紧紧蜷缩在一具新来的尸体旁边,战场上活着的士兵早就退了,难免还会有人来查看,只要发现还有一口气的,他们都不会放过。
所以少年只能小心翼翼,他并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只是每天都在装死,然后躲过士兵的巡逻。
直到有一天,匍匐在地面的少年听到脚步声,很轻,不像日常巡逻的士兵,少年下意识假死。
直到有人停在他身边,轻柔的手抵在他的鼻孔,少年紧张得差点一口咬上去,但是他忍住了,那人探了少年的气息,确什么都没做。
然后自言自语嘀咕着,“有些发烫,这是在尸群中待了多久了。”
那人的声音温润且有亲和力,若是士兵,更不会耐心蹲下来探人鼻息。
少年不敢睁眼,他怕这是一场骗局,那人原本打算把少年摇醒,反倒让少年受了惊吓,一口要在手腕上。
那人吃疼,却任由他咬着,也不吭一声。
面前的人一副清风明月,与这漫山遍野的尸首格格不入,背着背篓,眼里尽是慈善。
在之后,那人把少年带走,好生照顾,一路上,那人救了不少人,不管是士兵还是强盗,只要他觉得能活下来的,哪怕是一头牛,他都会耐心的救援。
少年问他为什么要救那人坏人,而他却说,行医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求生的机会,好人和坏人之间,又如何分辨呢。
少年自然是答不出来,后来他们留在一个村子里,当时村里人感染疫病,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生病,于是那人才留下来。】
过了许久,谢韵迟迟没发消息,按耐不住好奇心继续询问。
【然后呢?】
【然后,你该睡了。】
言琛翻了个白眼,一脸无语。
结果对方又发来一条消息。
【早点休息吧,后面的故事等你回来我再讲给你听。】
言琛特意看了眼时间,也确实不早了,只好相互道了晚安。
闭眼的那一刻,仿佛看见谢韵给他讲的那个故事,他也好奇,之后的少年会成长到什么样。
什么样他不清楚,只是迷糊得渐渐睡了去。
但是谢韵清楚呀。
那个少年最后成了战无不胜的将军,变成了大夫最讨厌的人。
皎洁的月光洒在人间时,风摇曳的树梢,斑斑点点落在灵柩上,惊扰了夜里的夜莺。
那位大哥醒得早,昨晚还下了一场雨,路上有些湿滑,他就把他的三蹦子开在宾馆门口,等着言琛。
言琛出来时就见到大哥。
入秋的季节是有些凉的,三蹦子后面拖着货,只好和大哥挤一挤,坐在前面。
这一路上言琛和大哥聊了许多,后来才知道,这个大哥姓江,索性就直接叫江大哥。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山路崎岖不好走,有时间颠的言琛屁股疼。
也就一个小时的样子,他总算是到了村里。
江大哥将言琛送到路口,便独自离开。
村里早就铺上了石板路,干净许多,他一个人走在上面,难免有人看见他。
几个小孩谁也不认识他,大人看了一眼,循规蹈矩的问候流程都是要走一遍的。
走到家门口时,陌生和熟悉的交替,让他沉着脸,很是不舒服。
下一秒一个中年男子打开了门,就见言琛拉着行李箱站在那里。
那最陌生的亲人就站在他面前,老了许多,眼里也混浊许多,再次见到的那一刻,言琛心头还是会有一瞬间颤动。
人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快。
房子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发灰的平房,唯独陈设有些变化。
老言立刻上前帮忙拉行李箱,却被言琛拒绝了。
“我自己来吧。”
勉强挤出笑意,然后拉着行李箱就直直进去了。
老言尴尬地笑了笑,难免有些失落。
言琛来到这个不属于他的地方,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房间早就收拾出来了,就在那边。”老言指了指左边的屋子。
里面破破烂烂的,墙皮脱落导致整面墙白一块黑一块,很是难看。
言琛记得,这里是他们的杂货间,不知道是内心愧疚,还是报有目的,之前他们并不会这么善待言琛。
两个人在一个屋檐下,总是会有点尴尬的。
“你不是说徐静生病了吗,为了见我一面,连我电话都找到了。”
言琛坐在沙发上,并没有看向老言,而他口中的徐静,就是老言的妻子,也是他的养母。
只是长大之后,他再也没叫过他们。
言琛不禁自嘲起来,“我换了好几个电话了,这都能被你们找到,这次把我叫回来,不止是因为徐静要见我吧,你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老言从冰箱里拿出水果摆在茶几上,像对待客人一样。
然后坐下来,喝了口茶,“你妈妈确实生病,现在还在医院里。”
言琛立刻回怼:“那不是我妈!”
他早就预料到言琛会有这样的反应,可是话音刚落的那一刻,他心里还是起了几分惊澜,他看向言琛的眼神里像极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不管是不是吧,这些年来拉扯你长大,再怎么说也是不容易的吧。你妈她只是想见你一面,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手心因为捏着衣角发红,内心不满被压制住,他沉着语气,再说了一遍,“她不是我妈,你也不是,当初是你们要带走我,带走之后又不愿意管,我对你们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这是最后一次了,别再折磨我了。”
老言“砰”的一声拍响茶几,茶水起了不小振动,言琛也被吓得一激灵,老言整个人站起来,用长辈的语气训斥言琛。
“什么叫折磨你?什么叫最后一次?你姓言,不管你多不想认我们,你终究姓言,你要顶着我们给你的姓氏一生,你不想认,也由不得你。”
忍无可忍之下,是涨红的脸色,即便言琛强忍住,却也做不到不动声色。
老言的表情很难看,用最古板的语气表情训斥言琛,如果不是言琛已经是180的个子,恐怕还是会像以前一样,早就一脚踹上去了。
言琛却突然冷笑一声,眼里尽是不屑,“言行健,你够了吧,世界上姓言的这么多,怎么就说我非得是和你姓,什么姓氏,什么亲人,我更本用不着,十年前你们怎么做的,怎么?都忘了?”
“啪!”
言行健被怼的气不过,整张脸都是红温的,右手抬滞在半空。
那一巴掌下去,言琛一整个没站稳,往后摔在沙发边上很快,他的左脸一个巴掌印凸现出来。
言琛用手触摸自己的脸,刺痛感瞬间传遍整张脸,他冷笑着,似乎已经司空见惯了。
“怎么,难道不是事实吗?十年前,你们早就想把我丢了对吧,那个寒冬夜里,我差点成为豺狼口中食物,现在被我戳到心口了,害怕了?”
“言琛,你够了,在外面浪了这么久,也该为这个家付出点什么了。”
言琛没想到的是,言行健不但没发怒,反而行为举止有些怪异。
他不由眯起眼睛,谨慎的盯着他,“你又想干嘛?”
言行健突然大笑,笑了一会才停下,“言琛呀言琛,你真的以为我会没有准备嘛,毕竟看着你长大,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他拍了拍手,大门突然被踢开,几个壮汉突然闯进来,将言琛层层包围。
言琛心头一紧,下意识握紧手机,却因为紧张不晓得点开电话,甚至拨出去一个电话。
还没来得及反应,其中一人上前一脚踹到言琛,手机也被踹到角落里去,言琛吃疼蜷缩着。
然而他那所谓的“父亲”并不打算放过,放下狠话,“除了脸和下面,其他随意,最好是能遮住的,免得到时候人家不要了,说好了一人一万,不会少的。”
电话拨通的那一刻,传来谢韵的声音,却因为对面的声音过于吵杂,他听不清。
却在乱音中听到了言琛微弱的声音。
谢韵下意识一愣,握紧手机,立刻点击录音。
然后连忙跑到车库,火急火燎的把车开出去。
言琛一个人打不过几个壮汉的,除了嘴角的血迹,基本上穿上衣服就看不出来受伤情况。
然后被一帮人丢在言行健新修的地下室,彻底锁上门。
没有人会来的,这次他们要把他卖了,他们收了言琛的行李箱和手机,身无一物,只能想办法逃出去。
没有任何力气支撑他起来,在昏暗的地下室醒了好几次,脑海里总在浮现一个人的影子,像谢韵,又不是谢韵。
他一只手撑着,一直往前爬,吊着一口气,看着门缝微弱的光。
“谢韵……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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