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父在年近六十的年纪里,发育迟缓的智齿突然横向生长,从牙龈里冒出个头,挤得前面一排牙疼得不行。
一开始以为自己是牙龈发炎,他就去药店买了止疼药和消炎药。
可一段时间过去还是不见好,经过她妈妈又哄又骂,还是去了趟牙科。
医生严肃地看着他们,宣布他这颗牙得拔,没得选。
她爸不怕苦,最怕疼,怎么说也不愿拔牙。
最后他完整地从牙科医院里走了出来,无视医嘱,把消炎药和止痛药当饭吃。
李母看着他那么频繁的吃药,但晚上睡觉又说长牙那半边脸疼,担心拖下去会出大问题,这才发消息给李蕴。
只有李蕴才能压制住他。
她爸不说话,只是白了自己老婆一眼。
“你别不服气,让你拔牙是为你好,不知道长痛不如短痛吗?”
李蕴上前一步,从他手里一把夺下蔬菜袋子,往厨房走去。
李父慢吞吞跟上来,倚着料理台说:“其实,没你妈说得严重,不是非要拔,你看我现在吃药,不也维持得很好吗?”
李蕴收拾冰箱的动作没停,翻了个白眼:“因为一颗必须要拔的牙,你就准备终身服药了吗?”
这行为谈不上尊重,但一直以来,她在家里就是说一不二,全家人都习惯了等待被安排。
李蕴放好蔬菜,忽然打开了冷冻室的门。
李父见状想拦,却拦不住。
冷冻室里从上到下,大大小小的袋子里全是冰冻鱼。
她无语抬头,狠狠用眼刀剜着她爸,怒极而笑:“好啊,我不在家你就这么乱来!”
“说了不让你吃鱼,你还往家里带!明天拔牙,后天做体检,这次再让你跑了,我就不姓李!”
李蕴和父母的相处模式,在大多数家庭里是不可能实现的。
简单可以概括为李蕴和受她安排的“笨蛋父母”们。
因为从小爱看悬疑小说的关系,她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做什么都有自己的说法,自己的标准,也因此和同龄的小孩玩不到一起去。
比起只知道奥特曼的小屁孩,她更倾向于和父母相处。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聪明才智得到体现,非常的理智,非常的聪明。
于是她妈妈开始参考她的想法,然后渐渐以她的想法为主,最后全身心依赖她。
即便是她一窍不通的水管维修,水漏一地,她妈妈也不会先想到叫维修工人,而是小跑过来,慌张地问她怎么办。
她爸爸被“驯服”的时间相对较晚。
一开始,他看着小孩身体,却一副大人模样的李蕴,觉得很不顺眼。
有哪家小孩骑在父母头上的,就觉得她狂,仗着有点才华就肆意妄为。
所以大事小事总爱和李蕴较劲,不过显然带着理智思考问题的李蕴,更能给出合适的解决办法,他爸也只能认了。
后来李蕴工作了,初期每天要写大量的文字,但她爸又迷上了葫芦丝,报了个兴趣班,每天站在阳台上练。
李蕴评价他呕哑嘲哳难为听,特别扰民。
她爸不服,硬是坚持每天去兴趣班学,学完一曲,他兴冲冲向李蕴展示,结果第二天李蕴就找房子搬了出去。
近一年,他又培养了个钓鱼的爱好。
不知为何,在这事上,他确实有天赋,只要出竿,没有空竿,每次回家都带着一大桶鱼。
领导送了,同事送了,就连李蕴的朋友们都吃腻了,可他把鱼当做劳动成果,就是不愿退回去折抵入场费。
后来他鱼吃了,人胖了,痛风也跟着来了。
李蕴再三嘱咐,不许再往家里带鱼,没想到现在不吃了,改收藏了。
这时候她就想,大概自己的耐心全用在父母这了,所以对其他“笨蛋”就一点都忍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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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李蕴如约出现在了和余净约定好的烤肉店。
她知道自己现在也算是小半个红人,就带了个口罩,一路小心翼翼进了包房。
余净早就等在里面了,看见她进来,热情地上去帮她脱衣服,连着包一起挂在衣架上。
做完这一切,她飞身抱了上来,把头埋在李蕴胸前,手上不停捏着她腰间的软肉,像吸猫一样嗅来嗅去。
“可以了吧,”李蕴忍受了一会,实在忍不了了,掐着她的腰往外推。
这可以算是两人每次见面的必备节目了,一开始李蕴还剧烈反抗,后面也麻木了,任由她像变态一样,对自己捏来捏去。
余净嘿嘿一笑松开她,拉着她到桌前坐下。
包间门被敲响,服务员们过来上菜,各种不同部位的肉被端了上来,接着就是蔬菜拼盘什么的。
李蕴看了看菜,加了道糖水,余净嘴里说着会吃胖,但也没阻止。
烤盘热起来后,余净乐于给李蕴服务,拿起夹子承担烤肉的任务。
她夹了一块肥点的肉,先在烤盘上烤出油,然后用夹子夹着肉,把油抹开,再往里面平平铺上肉,边上火力弱的地方就放了点不容易烤焦的蔬菜。
烤好一片肉,她放进李蕴的盘子里,又接着给肉翻面。
等下一块肉夹进李蕴盘子里时,才发现先前的肉还在,她还没动筷子。
“怎么了这是,烤肉都没心情吃?”
她举着铁夹子在李蕴面前晃了晃,把她分散的注意力收拢回来,一脸惊奇地问她。
“没什么。”李蕴摇摇头,拿筷子夹起肉,什么都没沾就直接放进了嘴巴里。
“说起来,你这回怎么突然回来了,网上你那个新闻还炒得正热呢?”
“为了家里的事呗……”
李蕴边慢吞吞吃着,边跟余净讲了她爸的事。
余净年纪比她大,家里父母又没文化,操心的事比她只多不少,于是很理解地点点头。
“不过你现在回来了,不是吗,这几天带着看医生,有什么问题解决就完了,没什么可愁的。”
李蕴叹了口气:“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还有别的?”
李蕴点头,把昨天发生在祁言和她之间的事,说给了余净听。
“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但我还得在他们剧组躲一段时间,还好今早也没和他碰上,不然我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初恋……”余净思忖了会儿,还是摇头,“这我倒是不清楚,确实没听谁说过。”
“不过就像青然说的,既然让人家不舒服,就肯定是冒犯他了,不管怎么样,你还是该道歉道歉。”
李蕴有气无力点点头,一想到这件事,嘴巴里鲜嫩的烤肉都没味道了。
余净看着她这样子,说:“没事,过两周我也去安市了,要监制一个古偶剧,到时候要是你还没成功道歉,我再来中间当个和事佬。”
吃过饭,李蕴被她送回了家,原本想邀请她到家里坐会儿,但临近项目开机,余净忙得不可开交,这顿饭也是好不容易挤出来的时间,就不好再耽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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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了牙的第三天,李蕴全副武装,跟着父母来医院体检。
李父带了个口罩,挡住他肿胀的脸。
两人拿着体检表,按照表上顺序做检查,李蕴跟在后面。
她爸一和她对视上,就用手捂着脸侧,目光哀怨,哎呦哎呦地叫上两声。
李蕴手上有工作,不愿理他,过了会儿他自己也觉得没劲,就老老实实排队了。
两人进了ct室,李蕴到门口椅子上坐下回复导演的消息。
和李蕴的沟通成本是很低的,三两句就能把演员纠结的问题说明白,没有见面胜似见面。
她退出来,点进和杜新语的聊天框,回复消息。
吃不胖的小杜:你今天回安市吗,安市今天大风有暴雨,晚上就没安排拍摄,所以祁影帝请吃牛肉汤锅,就在酒店后面那条街,很好吃!
云:回不来,带我家二老体检呢,你们吃。
杜新语回得很快,说了句好吧,附上一个难过的表情包。
李蕴父母很快从ct室里出来,她收起手机,跟上两人的脚步。
杜新语得到李蕴的回复,把手机举到祁言眼前让他看,“你看,说了她今天还来不了。”
祁言往后仰了仰头拉开距离,聚焦在手机屏幕上,看完点点头。
杜新语收回手机:“其实你没必要想那么多,小蕴真是有事回家,不是生你的气,她看着就是个很洒脱的人。”
祁言不否认。
李蕴离开的这两天让他有点不安,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在生气,可是他没有李蕴的联系方式,就只能拜托杜新语帮忙。
虽然她回复了消息,但并不能从文字里看出她的态度。
“不过,你到那天到底怎么了,”杜新语仰头望天,嘟囔着,“也没跟我们说清楚。”
“本来也没什么,就是突然不舒服,”他笑笑,随口编了个理由,“我们刚认识,我怕李蕴误会我是个不好相处的人。”
“啊,你也太小题大做了。”
杜新语对他这答案表示无语,难道李蕴会计较这种事吗。
她对祁言点了点头,自己拿着剧本到一边准备拍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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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爸妈体检过后,李蕴又在京市呆了一天。
算上之前那几天,她休息了快小一周。
得益于导演的体贴,虽然拍摄意料之中遇见了很多问题,还是没强制要求她回安市配合工作,但眼见也快要撑不住了。
李蕴自己也呆不住,心里总想着剧组的工作,吃饭看手机,浇花也看手机。
李母不喜欢她把注意力都放在手机上,但工作是正事,总不能不让看,于是第二天午饭过后,主动问了她什么时候回去。
李蕴听懂她的弦外之音,冲上去抱了抱她,惹得她妈妈嫌弃地躲开。
之后她立刻订票,收拾好东西就往机场去了。
安市连着几天天气都不好,大暴雨走了一阵又来一阵,没完似的,各地飞安市的航班大多都取消了。
李蕴坐在候机厅,看着信息牌上的“延误”,生怕一个眨眼,下一秒就变成“取消”。
好在推迟了四个小时,安市那边终于雨停,这边也开始广播登机。
李蕴装好平板和笔记本,上了飞机,经过一个半小时后,抵达了安市机场。
抛开影视基地看,安市并不繁华。
最能体现这一点的,当属糟糕的排水系统。
李蕴出了机场,一片漆黑里没看清路,一脚踩进了积水里。
这水不知道脏不脏,脚上袜子湿透了,紧紧包裹住皮肤,不留一点喘息的空间,冰凉又恶心。
她甩了甩脚,站在原地,等车一来,飞快拎着行李上了车。
回到酒店已经凌晨,在走廊还碰见了胡青然。
她要去和演员们确认通告,两人聊了几句就分开了。
李蕴回到房间,冲进浴室洗了个澡,吹干头发,简单地做了个人护理,接着钻进被子,倒头就睡着了。
雨又下了起来,斜飞打在玻璃窗上,留下像泪珠一样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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