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晏死了。
开着江熠明送的车撞向江熠明,最后超速撞在了咖啡馆旁边的艺术墙上,引发电池爆炸,车毁人亡。
直到天边最后一抹暖色也褪去,江熠明依旧站在原地。
大风将向来一丝不苟的碎发吹至额前,那双毫无波澜的眼里倒映出医护人员的身影。
浓烟消散,人被裹着白布抬出来。
围观人群叹息和议论声、刺耳的警笛声和近在咫尺不断呼喊他的杨远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全部涌入了江熠明的鼓膜。
但他似乎丧失了辨别信息的能力,看也没多看一眼,转身就走。
“江总!”杨远很少有乱了阵脚的时候,此刻声音都有些控制不住地发颤,连忙跟了上去。
他后一步赶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乔晏开车撞向江熠明,瞬间爆发的力气才堪堪将他撞开,现在还心有余悸。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管怎么叫江熠明都像是听不到似的。
直到他一个箭步拦在江熠明身前,后者才终于抬眼看他:“你去处理。”
说罢他径自走向马路拦下出租,上车后再也没有往事故方向看一眼,掉了头就扬长而去。
杨远指尖控制不住地发麻,几次攥紧拳又缓缓松开,还是无法接受亲眼目睹的一切。
他才二十岁。
二十岁,普通人连大学都还没有毕业,人生明明才刚刚开始。
哪怕杨远向来铭记着一切公事公办,早已经收起了无意义的同情,但当他眼睁睁地看着鲜活的生命葬身火海时,还是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可亲手将他豢养了两年的江熠明,没有任何反应。
不,那双凌厉的眼里分明只有厌恶。
夜晚空无一人的别墅像是隐没在黑暗中的巨兽,远处路灯和惨白的月光勉强照亮书房的一隅。
男人狠狠一掀,书架上摆得整整齐齐的书瞬间滑落在地,力气大得几乎就快要将薄薄的书脊撕碎。
那张皱皱巴巴地纸飘下来,被捡起,转而撕得粉碎。
惨白的纸片随着他的动作散落一地,像是某种传统中式葬礼才会出现的画面猛然刺进双眼,下一秒,男人陡然跪地,一片一片捡起来。
被打碎的瓷杯还在地上,没有人敢来收拾,碎片在右手的伤疤上划出一道血线,他却浑然不觉,近乎疯狂地在地上摸索。
纸片被鲜血染红,扔在地上的手机忽然响起来。
“江总,”杨远极力克制的声音响起,“身份已经确认了,是乔晏。”
江熠明的语气平淡如水,“知道了,处理好再告诉我。”
漆黑一片的书房里,血腥味愈发浓重,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他掌心被染红的那小片纸,上面恰好写着日期。
10月15日。
江熠明定定地看了两秒,忽然想起了这是什么日子。
是他把乔晏关进地下室,任凭他如何服软也充耳不闻地命人封掉天井的那一天。
原来从那天起,乔晏就想离开了。
江熠明将手中散乱的纸片放到书桌上,慢慢走下楼梯。
很多他自以为从不在乎的记忆,却格外清晰的出现在脑海里。
比如在他大发慈悲将乔晏放出来后,林合曾对他说过:“小少爷最近不太喜欢走楼梯了。”
他站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下室里,早已遍布伤痕的掌心传来钝痛。
在一片黑暗中,他想起乔晏被自己按在冰凉地板上的样子,体型差和身高差让乔晏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无视乔晏青紫的膝盖,无视那双眼里的恐惧,不断收紧手中的力气,终于拉断了弦。
江熠明点燃一支烟,跳跃的火光照亮宛如面具般不近人情的面庞,他眯了眯眼,扫视一圈。
没有窗的房间显得格外狭小逼仄,娇生惯养的小玫瑰,是因为这个才受不了的吗?
真是可笑又荒谬。
不知过了多久,江熠明依旧坐在地下室的床上,绝对的黑暗并不会让他感到半分恐惧,不仅如此,他还侧身伸手探向乔晏躺过的地方,就仿佛他依旧躺在那里,任君采撷。
江熠明笑了。
手上的伤口反复愈合又崩开,已经变得又红又肿,可他却浑然不觉,啪地一声拍开乔晏卧室的灯,仿佛痛觉神经已经失灵。
拉开衣柜,淡淡的花果混杂着木质香扑面而来,和江熠明衣帽间的味道别无二致。
扣住衣柜门的指尖用力到泛白,留在深处的记忆慢慢复苏。
“洗护用品会有人准备的,你的东西可以扔了。”
“衣服也扔掉。”
“这味道我不喜欢,扔了吧。”
“扔了吧。”
——这是他们结婚之初,江熠明最常说的话,一切属于乔晏的东西都被毫不留情地丢掉,取而代之的是江熠明的喜好。
当时乔晏是什么反应,江熠明已经不记得了,或者说他他根本不在乎。
很快乔晏就变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一个完美却又总能激发他占有欲的情人。
他将整个房间翻了底朝天,每一个角落和抽屉都没有放过,但除了那盆早已破败的花,乔晏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早已准备好随时抽身。
数不清已经有多少个小时没有阖上的眼里布满红血丝,那封沾了血的信被他捏在手里,变成乔晏唯一在他世界存在过的证据。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响了。
“江总。”
刚离开警局的杨远努力控制着声音中的疲惫,徐徐道:“事情已经处理完了,明早就火化。材料我…”
“我让你处理好再告诉我,你听不懂人话吗?”
江熠明语气格外凛冽,杨远深吸一口气,知道再追问什么都没有意义,兀自点点头:“好的,江总再见。”
火化需要家属签字或者派出所的委托证明,而和乔家断绝关系的乔晏,如今只剩下了江熠明这一个“家属”。
而江熠明甚至没有耐心听完这句话。
荒唐又可悲。
同情心对他的工作毫无意义。
但第二天,当杨远抱着沉重的骨灰盒走出殡仪馆时,看到一片湛蓝的天和远处的飞鸟,忍不住轻声道:“小少爷,一路走好。”
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
用生命换来的自由,真的值得吗?
刚准备上车,几辆车突然堵在他前方,片刻后,黄牌迈巴赫在路边停下,车窗降了下来,露出老人冷峻的面庞。
“人都死了,江熠明连面都不愿意露吗?”乔承勋似乎并不想多说什么,只扫了一眼,就往后一摆手。
几个黑衣保镖立刻走上前来,乔承勋垂眸望着骨灰盒上微笑着的乔晏的照片,“带他回去。”
杨远并没有过多推拒,郑重地将实木盒递出去:“他这两年过得很辛苦,希望能够看在血缘关系的份上,好好安葬。”
“这些事情不必由你交代。”乔承勋道,“转告江熠明,人我们带走了,除非死,否则这辈子也别想再找到乔晏。”
杨远一怔。
迈巴赫扬长而去,直到消失在视野尽头,杨远才坐回车,给江熠明打去电话。
没有人接。
他又打给江熠明的秘书,后者很快接起电话,语气中有几分疑惑:“江总还没来公司呀,今天还有几个很重要的客户和会议…”
杨远看了眼时间,迟疑着挂了电话。
今天周一,江熠明是个实打实的工作狂,天塌下来都会去公司,在明知道有重要安排的情况下旷工,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杨远一边往别墅开一边给林合打电话,后者很快就接起来,语气沉重:“他从昨晚回来到现在都没有离开过别墅,门一直关着,没人敢进去。”
“知道了,”杨远挂下电话,“我很快到。”
杨远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先是走向江熠明这几天住的房间,过去才发现门没关,里面没有一点生活过的痕迹。
他脚步一顿,走向另一头乔晏的房间。
刚抬手敲门,没关严的门缓缓打开。
在看清里面的情形后,杨远双眼顿时瞪大。
整间屋子凌乱不堪,衣柜大开,桌上的东西掉了一地,原本摆在窗台的花瓶倒在旁边,满地都是泥土和碎瓷片。
而江熠明就坐在这一片混乱的地上,垂着头,满手都是氧化发黑的血。
足足过了半分钟,杨远才试探着喊:“江总?”
江熠明抬起头来,眼底猩红。
眼神让人心惊胆战,只看了眼杨远就错开视线。
“事情已经全部处理完了,您的手…”
江熠明扫过杨远空空如也的双手,冷声问:“骨灰呢?”
“骨灰,被乔董事长带回去了。”
原本杨远是不想提的,闻言又将乔承勋的话转述:“他让我转告您,这辈子都别想再找到乔晏。”
江熠明撑着地板起身,掌心狠狠压在碎瓷片上,就像是完全丧失了感知痛觉的神经,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再度涌出鲜血。
“这是他的死亡证明和火化证明。”杨远说着拿出叠得整整齐齐的两张纸,递到江熠明眼前。
冰冷而无情的“居民死亡医学证明书”几个字赫然摆在那里,鲜红的公章格外刺眼,一寸寸扫过去。
在看到“乔晏”两个字时,江熠明终于有所反应,啪一声将文件打飞出去,一言不发地走出房间。
杨远被他撞得踉跄两步,跟上去前又忍不住回头望了眼乔晏的房间。
刚刚江熠明坐着的地方,散落着乔晏的睡衣和贴身衣物,上面沾了无数道带血的指痕。
一个荒谬的猜想浮出脑海。
江熠明,抱着乔晏的睡衣,在窗边坐了整整一夜?
就在他沉浸在不可置信的几分钟里,江熠明已经开着库里南驶出别墅。
车在城市道路中飞速穿梭,引得过往车辆急刹躲避,生怕一不小心剐蹭,但车内的人毫不在乎,一路超速着开到了乔家老宅门口。
保安对这位黑面神印象深刻,正要通报,男人降下车窗,语气冷硬不容拒绝:“门打开。”
“这这这位先生您稍等……”
“三秒钟,不开我直接撞了。”
保安眼睁睁地看着这位叼着烟、头发向后梳,活脱脱一副衣冠禽兽模样的男人利落地挂挡倒车,踩足油门就往前开,在即将撞上去时依旧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连忙一边按一边吼道:“开开开!!你别冲动!!”
半开的门直接被库里南撞开,金属撞击声响彻老宅,速度一点也没减,一个急刹停在了乔家大宅面前。
连绵刺耳的喇叭声在里面响起,保安望着门两侧蹭上的一大块车漆,喃喃道:“疯子,真是个疯子。”
后面很快会解释滴,老婆要过几章再出场,先让伪寡夫疯一会儿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7章 第 27 章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