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如今,宇文箐明白了杨坚最希望看到突厥内部自相残杀。在万般无奈下,她只能选择将自己的国家与仇恨放到一边,来换得身边人的安宁。
这是她最大的让步。
她独自一人回到营帐当中,坐在桌案前,提笔铺纸,一笔一画,一撇一捺,都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让她精疲力尽。
——大周千金公主宇文氏,突厥沙钵略可汗之妻,钦佩大隋帝之圣明。当今乱世,战乱纷纷,为保突厥与大隋安定,有太平之日,恳请做大隋皇帝之女,此后深明大义,换得两国安宁。
她放下笔,内心中像是涌起了惊涛骇浪,水势波涛汹涌,压得她近乎喘不过气来。
满腔的悲苦已经眼泪灼烧殆尽,她眼尾通红,却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
太苦了。
宇文箐伏在桌案上,盯着笼子中的小白兔发呆。小白兔趴在笼子中惊恐地瞪大湿漉漉的红眼瞳,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缓缓闭上了双眼。
阿爹阿娘,真的好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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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寄出去后,杨坚火速命人快马加鞭赶到突厥,宣布下旨。大隋使臣下马而来,手举圣旨,当着摄图,宇文箐以及部落中众人的面大声念道:“大周千金公主,突厥沙钵略可汗之妻宇文氏,自愿成为我大隋之养女,赐姓杨,封号大义,为大义公主。”
摄图身带残伤,看着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使节高昂着头,举着圣旨一动不动,宇文箐见状缓缓上前接过圣旨,平静如水,毕恭毕敬地行着大周的礼仪:“多谢公公,多谢皇上。”
使节啧了一声,笑着行礼:“公主,您行错了,大隋的礼应该是这样行的。”
他完完整整地示范了一遍,笑颜如初。
宇文箐面不改色,学着他的样子重新行礼:“多谢公公指导,我记下了。”
使节点点头,重新跨上马匹,对摄图和宇文箐再次行礼后便匆匆离开了。
在宣旨的整个过程中,摄图没有发一句言,直到使节走后,他才铁青着脸色出声道:“此等大事,为何不提前知会我?”
宇文箐低垂眼眸,声音淡淡的:“告诉你你必然不同意,我有自己的计划,又何必自寻苦恼呢?”
“可你这样是害了你自己!”
摄图嗓门极大,冲着宇文箐气急败坏的地吼道,吼得宇文箐看向他的眼神中都露出了一丝陌生感。摄图单手扶额,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压低语调道:“箐儿,我是为你着想,你这样难道内心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宇文箐打断了。她语气并不急迫,甚至声音清冷,却还莫名透露出一股愤怒:“难道其他人就要因为我的一意孤行而为我买账吗?”
摄图一愣。
“我是对大隋仇恨,可我身为一个女子,不能上战场杀敌,只能通过挑唆身边人为我而战,牺牲了众多无辜之人,我的内心也会愧疚不安。”宇文箐直勾勾地盯着他,“我不想成为历史上的话柄,成为众人口中只会哭丧的女子,我想用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为大家造福……哪怕是有一些些作用也好。”
她身着突厥的服饰,待在这里的一年多来风吹日晒,使她原本白嫩的皮肤也开始变得略显麦色,中原的气质在她身上也渐渐淡化。
“我放不下他们,放不下大周,因此身边人为了替我报仇付出了太多,可我却什么都没有做,还让他们命丧黄泉……”宇文箐眼眸中的光渐渐暗淡下去,“摄图,你能明白我内心的纠结吗?”
摄图扬起了一抹苦笑,伸出手张开双臂,缓缓抱住了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明白。”他靠近她的耳边,慢慢闭上眼,轻声说道,“我也支持你的想法,是我错了。”
宇文箐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她自嘲地扬了扬嘴角,没有说话。
微风之中,他们二人独处于草长之上。风扬起了他们的衣角与长发,漫天花瓣,仿佛将此刻停留,只剩下无尽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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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与陶栀二人躲在营帐的后面悄悄观察着宇文箐他们,直到二人相拥在一起,他们才收回目光。
陶栀盯着系统所提供的时间轴,叹了口气:“接下来便是三年的平淡期了,我们又该跳过了。”
霍去病双手抱拳靠在墙角:“跳过这三年她人生中最平和的日子,剩下的便是无穷无尽的痛苦了。”
陶栀点点头,从仓库中一直寻找着什么。霍去病看到,侧头问她:“在找什么?”
“时间缩减卡,”陶栀简明扼要,“那啥,这个系统还会涨价,现在要更多的金币去兑换。”
“要多少?”
“四百。”
霍去病沉默地看着自己金库里的数额,狠狠心咬咬牙:“把我的那份拿去吧。”
“多谢大将军解囊相助。”陶栀连头都没抬一下,盯着操作面板就是一顿刷钱,直到系统发出兑换成功的叮声,她才笑眯眯地抬起头,盯着霍去病道,“穿越时间还是今天晚上,祝你好梦。”
“是三年后吗?”
“嗯,公元587年。”陶栀一边说一边揉着双眼,“那时候的事情……可能对宇文箐的打击更大。”
霍去病注意到她的动作:“困了?”
陶栀摇摇头:“饿了。”
“饿了就去吃饭啊。”霍去病道。
“你不饿吗?”
霍去病轻咳一声:“还好。”
话音刚落,不合时宜的声音瞬间响起。他们循声看去,才发现是霍去病的肚子在叫。
陶栀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挤了出来。她一边拍拍霍去病的肩膀,一边说道:“好了好了不笑了,你那眼神太可怕了。走吧,我们去吃东西。”
霍去病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但还是跟陶栀并肩而行。突厥这里的食物与中原大不相同,吃法也有所不同,他们偏好风味薄饼,羊肉,鸡汤,烤肉串,以及用酸奶腌渍的肉,各种美味的甜品。陶栀看着木板上琳琅满目的食物,瞬间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摆摊的突厥小贩笑眯眯道:“二位要点什么?”
“烤肉串!”陶栀迫不及待地答道,眼神中都闪烁着光,“还有酸奶!”
“好嘞!”小贩将烤肉串与两杯酸奶递给陶栀,又转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霍去病,“这位要什么呢?”
“随意来几份甜品就行了。”
“好!”小贩手忙脚乱,挑了几个干净的甜点放到霍去病手中,露出黄灿灿的牙齿。
陶栀甩给他了一个白花花的大银子,那人瞬间喜笑颜开,连眼睛都看不见,就差与那大银子贴近亲吻了。
“你喜欢吃甜食?”走在路上,陶栀才扭头看向霍去病,此时霍去病正抱着怀中的甜品,拿着一个细嚼慢咽地咀嚼起来。听到陶栀在问他,他二话不说就匆匆吃完,才开口道:“你不是一直都知道吗?”
陶栀嘿嘿一笑:“怎么让你承认这么难?”
霍去病有些无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地戳着她的脑袋:“这里面每天都在想些什么?”陶栀连忙闪躲开,笑得肆无忌惮。
象征性地追了几步,霍去病便停下了脚步,他款款走着,陶栀也跟在他身边,二人肩并肩,宛若岁月静好,万事无忧。
“我喜欢。”
陶栀猛地抬头看向霍去病。
“我喜欢,吃甜食。”霍去病的笑容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明媚灿烂,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光彩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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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很快晃过去,二人重新躺回了上一次穿越时躺着的木榻,不由得心生感慨。陶栀侧头看向身边人:“想不到这一晃,竟然半年之久过去了。”
“再睡一觉,便是三年后了。”霍去病转头看她,回复道。
“是啊。”陶栀盯着天花板发呆,随后缓缓合上双眼,“不早了,晚安。”
霍去病扭过头,躺姿十分板正,轻声说道:“晚安。”
他们合上眼睛的刹那间,直接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意识逐渐开始抽离,那种熟悉的感觉再一次出现。
铺天盖地的眩晕感向他们袭来,陶栀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一直睡着,并无意识。
直到她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推力,这才迷茫地睁开眼,打量着四周,看到霍去病的那张俊脸就在眼前。见她醒了,霍去病长舒一口气:“以为你再也醒不了了。”
“醒不了不就死了吗,放心,我神通广大,福缘不浅,死不了的。”陶栀坐起身,揉揉肩膀,眯着眼睛看向他,“对了,你醒了多长时间了?”
“不清楚,只是那时天亮,现如今已经天黑了。”霍去病瞥了她一眼,“现在出去看看吧,是什么情况还一概不知。”
陶栀点点头,二人一前一后走出营帐。
夜晚的草原上人烟稀少,只有狼的叫声在整个山谷中一直回荡着。月亮悬挂在天边,被厚重的云彩所挡住,只有朦胧的光芒透过云的缝隙,洒落在草原之上。
此时很多人已经回到营帐中休息了,灯火通灭,唯独有一间营帐还亮着微弱的光。陶栀与霍去病二人蹑手蹑脚地走过去,透过营帐外的缝隙看向里面,有三个人正在其中,是宇文箐,摄图以及那个阿波可汗,大逻便。
三年再见,宇文箐已从当初那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变成了如今这般死气沉沉的模样,成为人妻,艳压了她身上太多的光芒,如同背负着一个重重的担子,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她站在摄图身后,目光呆滞地盯着眼前的大逻,听着二人攀谈,却一声不吭。
他们站得很远,陶栀听不清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只能远远地看到大逻便的脸上表情狰狞,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不可能!”
摄图忽然情绪激动,大声吼了出来,吓得站在营帐外的二人一惊,刚缓过神来,一声剑出鞘的破空声刹那间响起,声音之迅速,令在场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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