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可敦之死

随着马匹发出的一声惊叫,马蹄高高扬起,宇文箐从未遇到过此番景象,一时间惊恐不已,手一松,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男人连忙跑到她身边,焦急地检查她的伤势。宇文箐苍白着脸,缓缓从地上坐起,看着受惊的马儿跑远,她自嘲一声,微微垂下了头,额前几缕碎发遮住了视线:“我没事。”

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随即眼眸平静如水,余下的只有担忧。他轻轻扶起宇文箐,长叹一声:“今日之事是我的错,不该如此鲁莽,不顾可敦安危……是我没有护驾到位,我的错。”

宇文箐吃痛地摇了摇头,叹气道:“错不在你。”

随即她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对上他的眼睛:“对了,你叫什么?”

“臣名唤安遂迦,是胡人,来突厥很久了。”他毕恭毕敬道,眼神清澈明亮。

宇文箐点点头,没有多在意。

她现在耿耿于怀的,也只有那匹刚刚因为受了惊而跑远的马。她叹了口气,惋惜地张了张口:“倒是可惜了这次机会。”

“什么机会?”

“骑马的机会啊。”宇文箐默默垂下头去,苦笑道,“我很喜欢这种肆意奔跑的感受,哪怕是跌倒受伤,也无所谓。”

安遂迦静静盯着宇文箐的侧颜,冷不丁张口道:“倘若可敦愿意,之后的日子,大可以来这片草场找我,找我骑马,我日日都在此。”

宇文箐一愣,错愕地看向他。

“臣句句属实。”安遂迦一字一顿道,“倘若有欺骗之意,可敦大可以将我处死。”

他的一番话说的格外真切,表情坚定,丝毫没有哄骗她的意思。

宇文箐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眼前之人似乎不会欺骗她,在内心深处,她甚至愿意去相信他的一字一句。

“好……”

她吸了吸鼻子,眼神中充满了希冀:“日后,你我便在此约定,可好?”

安遂迦的眼眸里充满了温柔与怜爱,他伸出手将宇文箐脸颊上的碎发撇到耳后,语气轻柔道:“好,一切都听可敦的。”

.

二人在此一起骑马欢愉的生活开始了。

在这偌大的草原上,加之她是个无人问津的可敦,没有人会在意她的一举一动,甚至在不少人眼中,宇文箐只不过是一个丧父再嫁,维系族内传统的工具罢了。

因为她是女子,因为她弱小无力,因为她的一意孤行让上一任可汗命丧黄泉。因此在草原之上无人会刻意接近或者理会这个来自汉族和亲的公主。

因此他们一直偷偷摸摸的行动,除了陶栀和霍去病以外,再无人知晓。

安遂迦的出现是他们难以把握的机遇,或者说,他可以推进整个故事的发展,加深宇文箐的痛苦,也带来整个故事的大结局。

宇文箐现如今也不再像从前一样与他二人亲近,他们彼此之间似乎有一道厚重的墙,成为隔断他们彼此之间的屏障。

自从来到突厥,宇文箐便过了十几年的无人在意的生活与日子,安遂迦的出现无疑是给她的生活带来了一丝光亮,让她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情与爱。久而久之,这个遍体鳞伤的公主,也对胡人产生了依赖。

陶栀和霍去病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二人谈情说爱,也在心里默数着为数不多的时日。每每看到宇文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就心绞痛,似乎那明媚的笑容犹如锋利的刺针一般狠狠地刺着她的心。

“我们这样做……真的对吗?”

陶栀和霍去病躲在帐篷后,脸上浮现出一丝担忧的情绪,她低垂着头,低声道:“不过也没什么对错可言,历史就是这样发展的,他们总有一天会相见,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霍去病点点头,赞同道:“我们提前让他二人相遇,或许也会让宇文箐更早的感受到不一样的情感,这是她的命数,无论过程怎样,也会是相同的结局。”

说话间,霍去病忽然喉头一甜,剧烈咳嗽,一口鲜红的血液从他口中喷出,也吸引了站在不远处嬉戏逗马的宇文箐二人的注意。

“你怎么了?”陶栀被霍去病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轻拍着他的后背,想帮他顺下这口气。

“阿栀?”

霍去病脸色苍白地摆摆手,还没等说些什么,就被逐渐逼近的宇文箐打断了。

宇文箐面色铁青地将二人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语气有些僵硬:“你们怎么会在此?”

陶栀收起面上的担忧,脸不红心不跳的指着不远处奔驰的马,解释道:“我们看到那匹骏马驰骋草原,心之所向,便想着来前排观赏,没想到竟遇到了阿箐你。”

宇文箐看着狂咳不止的霍去病,又看了看一本正经的陶栀,她终究还是欲言又止,闭了闭眼,轻声开口道:“阿栀,在这偌大的草原里,你是我唯一信得过的人。”

陶栀闻言,不由自主间内心一颤,不自然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是我选择的路,我咬牙也会走下去。”宇文箐深深地看了一眼他们二人,随后转过身扬长而去。

这是她选择的路。

陶栀神情复杂地盯着宇文箐的背影,明明是瘦弱的肩膀,却像是可以撑起一片天,挺得很直,犹如一颗孤松,拥有坚不可摧的力量。

直到宇文箐和安遂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茫茫草原里,陶栀才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搀扶住霍去病:“你到底怎么了?”

霍去病拧着眉,摇摇头:“兴许是毒瘾发作了。”

毒?

陶栀想起多年前在大周时,宇文招亲自为他下的毒,多年过去,她竟忘了此事,全由霍去病一个人默默承担。

“你还能坚持住吗?”陶栀心疼地替他擦拭着额头上的汗珠。

“不要紧,”霍去病喘着粗气,眼睛里布满着红血丝,还不忘冲着陶栀扬起一抹笑容,“我能坚持住的。”

陶栀忧心忡忡地点点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再忍忍,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

.

宇文箐私通一事被发现了。

开皇十三年,汉人杨钦千里迢迢远赴突厥,声言自己是大义公主的姑母西河公主派来的人,西河公主打算与突厥联合发兵,灭隋复国,希望得到大义公主的支持。

加之安遂迦在宇文箐的身旁不断勾起她从前的回忆,让原本心里麻木的宇文箐想起了从前在大周的美好时光,想起了亲人容貌,想起了一点一滴。

她痛彻心扉,而杨钦的到来仿佛就是照亮她回家道路的一束光 ,她也愿意去相信。

因而报仇心切的宇文箐信以为真,并说服都蓝可汗同意发兵攻打大隋。

为此,她不惜跪在大殿门口三天三夜,不论风吹雨打,不论身边之人再怎么劝阻,她都坚毅地在门口等待着,希望都蓝可以松口。

那是她的国家,她希望她的国家还可以浴火重生。

三日过后,都蓝从大殿中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刺杀宇文箐的圣旨。

“大隋大义公主,突厥可敦,不守妇道,私通贼夫,听信谗言,挑唆可汗出征,有损大隋突厥两国之安宁,当以处死,罪不容诛。”

都蓝看着她,狭长的眼眸中充满了厌恶与蔑视,身旁的侍从念完这道圣旨,宇文箐仍然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一声不吭,任由大雨击打着她瘦弱的身躯。

“大义公主,”都蓝一脸玩意地盯着宇文箐,似笑非笑道,“你的结局可真是令人唏嘘。”

宇文箐低垂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的文采极佳啊。一首屏风诗,竟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哈哈哈哈哈。”都蓝的眼里满是讥讽,“你的族人杨钦,不过是大隋皇帝派来监视你的间谍罢了,这首屏风诗传到大隋,杨坚也知这么多年你仍未忘记复国之仇,倒不如将你处死,以绝后患。”

“至于你心心念念的情夫,是他亲口讲你的所有想法与感受全盘托出。说来也是可笑,你来到突厥如此些年,身边竟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

宇文箐缓缓闭上双眼,从脸颊两侧留下来的,不知是雨还是泪。

“毕竟夫妻一场,我本不愿杀你,可你的所作所为无疑是为突厥立了无耻之碑,有损我突厥名声之人,必死无疑。”

“不如,我先许你逃跑,半个时辰后我会派人追你,倘若追到了,那便是死路一条,如何?”都蓝哈哈大笑,“不过我倒要看看,现如今还有何人会带你逃跑。”

“那自是有人的!”

一道清脆的女声回荡在山谷之中,众人纷纷看去,只见一袭红衣的女子快马加鞭地朝这边跑来,紧随其后的男子拉起弓箭,趁机射杀几名侍卫!

在一片混乱中,男子将弓箭扔给女子,随机猛地拽住宇文箐,将她竭力托上马匹。

当众人回过神来时才发觉,两匹马早已绕出大殿庭院,跑向遥远的草原。

“都给我去追!”都蓝气急败坏。

.

此刻,草原上的天是那么灰,黑压压的乌云又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就能触摸到,令人窒息。

霍去病托着目光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宇文箐,只是闷声前进,也一言不发。

跑在前面的陶栀放缓脚步,逐渐与霍去病并齐,尝试呼唤宇文箐:“阿箐?”

“阿箐?”

宇文箐微微一抖,并未有过多的反应。

“阿箐别怕,我们带你走。”陶栀冲着宇文箐大声喊道。

听到“走”这个字眼,宇文箐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笑了一声,紧接着又笑了一声,直到开始哈哈大笑起来。

“我走?哈哈哈哈哈……”宇文箐笑得十分用力,上气不接下气,眼里却看不到一丝波澜,只有满满的平静与悲凉,“我的家没了,我除了死在这里,还有何处是我的归宿?”

陶栀和霍去病都沉默了。

马匹跑啊跑,不知疲倦地跑着,也不知跑了多远,跑了多久,眼前除了草原,还是一片茫茫的草原。

“十三年啊,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宇文箐缓缓闭上双眼,轻抚着马匹的头,似乎在感受这世间最后一丝温柔。

“我这一生,日日夜夜都活在痛苦与仇恨中,苦不堪言,痛不欲生。”

“复国报仇是我一生的执念,可是十三年岁月流逝,让我明白复国与报仇并非一腔热血便能达到的,泱泱大周只留我一人独自反抗,真的太难了。”

“多谢你二人多年来的陪伴,你们是我在这片草原上,也是我死后唯一的挂念。”

宇文箐说这番话时,睁开双眼,看向陶栀,带着淡淡的笑意道:“我记得阿栀曾对我说过,人死后会化作天上的一颗明星。草原的夜如此之黑,或许你们一抬头就能看到我。”

陶栀抓着马缰的双手微微颤抖。

“罢了,这便是我身为亡国之人的宿命。若是细究,早在十二年前,在杨坚屠杀我大周时,我便已经死了。”

宇文箐收回目光,眼神迷离,嘴角的笑愈加温柔。她慢慢抬手,忽然将手里的珠钗刺入自己的脖颈!

一口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她微微抬起手臂,小心翼翼地遮住眼前明亮的光。

“阿爹阿娘,箐儿回家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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