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号车厢的隔间被全部打开,里面无一不是保持同一姿势、身着紫色礼服或领带的畸形人。
目光呆滞,没有神采。
如同被刻意摆放的人偶,可细看上去他们的肌肤又很有弹性,五官也形似活人。
蒋顺在一个人偶身旁坐下,凑上去细细观察:“奇怪,小孩儿的脑袋接在大人身上……难道说这陈雀儿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希望所有人都变成不被人接受的畸形吗。”
许尘说:“绝对不会,雀儿不是这样的人。”
蒋顺叹口气,说:“许哥,你跟她上一次见面都不知道多少年前了,人是会变的,何况这么长时间,难保她又遇到了什么严重打击心理扭曲,说不定这就是那啥尸体所在的关键性线索呢。”
许尘仍旧坚持:“你说的不无道理,可一个人的本性从一出生就注定,命运给了她缺陷的外貌,却也赐予她比任何人都更加坚韧的善良与勇敢,这样怪异的东西放置在这里一定有她的道理,但我相信绝对不会出于恶趣味或者报复心。”
蒋顺看他这么坚持,没辙了,只好放弃陈雀儿“心理扭曲”论,说:“那现在从什么地方下手呢许哥,一点头绪都没有啊。”
许尘来回扫了几下,整个隔间除了两个人偶以外,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甚至乘客该有的行李也不见踪影。
隔间空旷到没有任何能够藏东西的地方。
这“列车长”的尸体,更让人不知道从哪找起。
蒋顺换了个隔间地毯式搜寻线索。
许尘看向不远处“打瞌睡”的乘务员,想了想,直起身走过去。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人,似乎整列车厢只有他具有动作与意识,除此之外都是一动不动的“人偶”。
可这唯一一个“真人”,却没有任何奇特的地方或线索,只是一直睡着。
许尘从头到脚观察了一番,也不敢上手碰,只初步推测这人衣裤口袋里都没有东西。
他余光扫到乘务员身后的车厢,看见7号车厢的门全都开了,跟随火车的颠簸晃荡开合。
他忽然想起顾时说自己要去7号车厢。
鬼使神差的,他穿过连接道,来到了7号车厢。
门已经被顾时全部打开,他伸脑袋一看,好家伙居然全是人偶。
这里的人偶却与6号车厢的不一样,他们没有皮肤衣着发型甚至五官,除仍旧头小身大外,就只是单纯的提线木质玩偶,每个隔间都是两只人偶垂手相对而坐。
他快步穿过7号车厢,想去8号看看是个什么光景,就在他即将踏入连接道的时候,脚步声响起,顾时却自下一截车厢迎面而来,他说:“不用看了,都是一样的,广播里说的是真的。”
这里“广播里说的”是指“本次乘车旅客集中在6号车厢”。
看来这“尸体”也只会在6号车厢了。
许尘点了点头,表示了然,转身打算先回6号车厢。
刚走两步,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错过顾时向他身后看了一眼。
没有。
除了6号车厢,其他车也都没有乘务员。
他心中浮起一个想法。
几步来到六号车厢还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乘务员面前。
许尘低下头睁大了眼,用力思忖。
顾时双手揣兜就在旁边静静看着他,没什么动作。
蒋顺刚好从一个隔间里出来,一无所获的他此时有些烦躁,看到许尘,凑过去好奇道:“许哥,你在干啥,是有什么发现了?”
许尘若有所思:“我在想,那个列车长,会不会就是眼前这个乘务员,毕竟别的车厢没有乘务员能跟他进行对比了,我们不知道一般乘务员的装束是什么样子的,列车长又正好只有一个。”
蒋顺“啊”了一声:“可我们不是找尸体吗,他明显还活着啊。”
“乘务员”小鸡啄米,如果贴近了仔细听,会发现还有细微的鼾声。
确实是“活的”,只有这么一点是说不过去的。许尘心想。
何琪楠不知道什么时候挪过来的,她很小声的开口:“那个……我想知道,我们如果没有找到凶手,’开往地狱‘的意思,是会死掉吗。”
蒋顺:“呃……这个,应该是的吧。”
几人又陷入了沉默,何琪楠也没敢再问。
顾时忽然说:“关键是这里吗,你们就都没发现题干上出的毛病吗?”
如同卡住很久的齿轮忽然被推了一下,咔哒咔哒终于转起来。
许尘灵光一现,说:“何琪楠这话倒提醒我了,一般我们看悬疑小说或电影,是不是下意识都会去思考凶手是谁,有什么样的杀人动机或用了什么作案手法。”
“可怪就怪在,陈雀儿一点都没有让我们查询凶手的**,却是让我们找到’尸体’并复活,从根本忽略掉“凶手”是谁这一点,因为题目关键就不在于’查’,而在于’找’以及之后的’复活’。”
蒋顺何琪楠两人都云里雾里:“什么意思,我们们不就一直在找吗。”
蒋顺想了想,恍然大悟:“嗷嗷,你的意思是陈雀儿变成了一个杀人犯,自己把人杀了,所以刻意忽略了凶手是谁,后来又觉得愧疚,为了弥补罪行,想让我们帮忙复活那个人对吧。”
鸦雀无声,乘务员的鼾声好像都没了,都被这番大开脑洞的言论无语住,沉默震耳欲聋。
许尘:……得,白说那么多了,人家都听不懂,一个屁放出去一样无影无踪。
他扶额:“我不是这个意思,哥,现在法治社会,不能随便杀人的。”
顾时终于看不下去了,救星般从天而降,说:“他的意思是,所谓‘列车长的尸体’并不是真的尸体,也没有人真的被杀,所以无需推断凶手,因为根本就没有杀人凶手。”
“找到陈雀儿想找到的东西,并恢复原状,才是关键所在。”
学霸就是学霸。
许尘觉得此刻自己好想哭,终于体会到某些老师的心情,换他他也偏心啊,这样的队友能不能多来几个。
许尘嘴角上扬拍拍手掌:“不错,就是这个意思。”
“我们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要搞清楚她到底想要什么。”
话音刚落,不好使的卡痰广播忽然响了起来:“各位请注意,列车即将到站。”
一颗石子激起千层浪。
蒋顺一下子蹿起来:“这么快?!这前后加起来有一个小时吗,把找东西说的这么隐晦,一条活路都不给,故意的是不是?”
陈雀儿在广播里的声音明显没有上次淡定,无边的焦急从广播里溢出来:“请抓紧剩余的时间,就快要没机会了。”
许尘咬牙:“没办法了,只能赌一赌。”他向乘务员伸出手,被顾时拦住。
“用不着你,我来。”
自动翻译:送死还用不着你这个小卡拉米,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顾哥我来。
“去隔间里呆着。”顾时的眼眸依旧一片漆黑,只是这次似乎浮出些不同的东西。
许尘又急又气,都这时候了还在抢着逞能?
气也没办法,时间刻不容缓。
许尘一用力挣开顾时握着自己手腕的手,一拳击在他肩头,丝毫没留情面,怒道:“滚开,你怎么总是这样。”
总是拦着我做我该做的事情。
两人就这么对视,目光里擦出迸溅激烈的火花,下一秒似乎就要爆炸,比列车到站的灾难更快到来。
“他要来就让他来,我们快走啊。”
蒋顺将局势看得清楚,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句:“许哥快走,我们都不能没有你。”,明显感觉许尘力卸了一瞬,趁机将他硬拖带拽着进了隔间,何琪楠也跟了进来,用力抵好了门。
许尘离开束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脚踹在门上,“砰”得一声,怒不可遏。
蒋顺急忙拉住他,安抚道:“许哥,许哥,别气,他要送死就让他去送,反正你本来也不喜欢他,也没什么交情,死了更好,给咱们排除错误方向,省的闹心 。”
眼前分明只是一扇门,却隔着两种心思。
一种甘愿为之死地,一种却盼为之死。
多讽刺、多冰冷的笑话。
许尘感觉喉咙里都是血腥气,眼底泛出微弱的光,拳头不自觉攥紧。
不喜欢他?死了更好?
是啊,不喜欢是为什么,是因为他许尘能力不够被这名副其实的天才夺了荣光,一想到自己付出的心血和上课走神的顾摸鱼,他就胸闷到牙齿都在发酸,更恼恨的时候甚至希望他能从世界直接消失。
死了更好,死了更好,死了这种人就不会,不会……
不会什么?
一想到这种天才因为自己去死,许尘发现现在不仅一点自我价值感都没有,反倒怒气填胸、七窍生烟、欲哭无泪……
不会他妈的。
他做的到的顾时也能做,他做不到的顾时更能做得更好——
这种填坑炮灰不就该让他许尘这个可有可无的人来?!
凭什么,凭什么你练这点当英雄出风头的机会都要抢,你真是爱极了风光吗。
他曾以为如果真有这么一天顾时死了,自己一定会无比痛快。
可理想与现实之间,总是强差人意。
当这么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
许尘银牙咬碎,想着,眼眶红了。
心下的底色都凄哀起来,悲怆透胸。
在乎他这种人干什么,死就死了,死就死了,死就——
他这么无休止洗脑自己,渴望从这种无法自拔的沮丧里抽离。
胃里一阵翻腾,气流上涌,张嘴,竟吐出一口浑血来。
滴染了地毯和衣角,现出大片深色。
蒋顺惊呆了,手忙脚乱地扶着他。
何琪楠大惊失色,女孩子还是细心些,从兜里掏出一包纸巾递过去。
许尘眼角泛红,接过擦了擦嘴角,听见外面发出几声巨响。
鬼影被激活了……。
捏着纸巾的手紧了紧,骨节泛白。
一线生机破败,他多年的期盼“得偿所愿”。
心里忽然空了,空得他惶恐极了,他自己也没意识到,一种不知名的情感被倏然浇灌养料,在此刻疯狂蔓延生长,如猖獗的寄生般,只片刻就爬满了任何能被爬满的角落。
愤怒似乎都被这种情绪挤得少了些空间,少年慌张起来,手足无措。
是什么缠上了自己?
剪不断,理还乱。
情感?
可他不知道这种情感是什么。
他只知道,对于以后都看不见顾时那张令他讨厌的脸,他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一向是个愿意全力争取胜算的人,放弃于他来说更不容易。
如果还有机会……他想。
许尘撂下一句:“顺子,照看好何琪楠。”
取下抵着门的棍子,一头扎进血雾里。
反手甩上门。
蒋顺的呼唤被少年扔在身后很遥远的地方。
他顾不上蒋顺说什么了。
他要去寻他的义无反顾。
蒋管家:总裁,夫人已经在外面跪了三天了。
许总裁:她认错没。
蒋管家:没有,她死了。
许总裁摔门而出:什么?我允许他死了吗,不许死,给我活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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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一境(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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