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遇到蒋顺开始,许尘就一直感到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这道目光的气息并不像鬼影冰冷的凝视。
没有明显敌意。
来源于直觉得出的结论有些说不清道不明。
许尘第六感一向准,但又无从佐证这视线是否真的存在,又从何而来。
他三百六十度慢悠悠踱步,环视了几圈,状似漫不经心实则专心打量,没有发觉这目光的来处。
感觉错了吧,许尘想。
三人尝试从正门走,企图离开商场寻找更多线索。
双叶大门大大敞开,外面还是白天,人群熙熙攘攘拥进来。
许尘:“现在人太多了,等一会儿。”
于是他们又耐着性子等到进出的人少了,才看准时机钻出去。
眼前忽然水镜般荡了荡。
时空拉长一瞬。
近在咫尺的街区场景即刻转换。
三人一回神,又出现在创意乐园前。
许尘:“……看来没这么简单,重叠梦境有界限范围。”
他们在这里已经耗费了不少时间,依旧毫无进展。
蒋顺崩溃不已:“连商场都出不去,怎么从这稀奇玩意里出去嘛,真服了。”
许尘也有点难办,但转念一想,将他们限制在这里,线索范围相应缩小,也许比能随意在这个世界乱跑更有优势些。
顾时显然也想到了,率先开口道:“不用急,有考试范围的卷子不会难到哪里去。”
顾时居然会正常发言稳定军心了。
这相对而言的颠覆性变革,令许尘心里油然而生出无比欣慰,落败情绪一扫而空,顿感前景光明。
经过科学战略部署,三人决定实地考察,全面分析“题干条件”。
小分队吭哧吭哧从一楼挨层扫荡到四楼。
在餐饮食品三楼时,蒋顺在某一火锅餐厅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开关,顺手拧开,三股激愤水流猛然迸发出来,在下方积蓄,很快没过鞋面。
许尘原本与顾时在门外溜达,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还是有种微妙的尴尬。
他打算把蒋顺提出来缓解气氛。
刚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发现脚下积湿。
瞬间就猜到发生了什么。
他几步抢到餐厅内,蒋顺正对着水流手足无措:“许哥,快,这种十多年前的开关我没见过。”
许尘冷汗直冒,上前单手按上阀门,冷水冰得指尖微微发青,用力的骨节泛着白,想到阀门漏水可能干扰世界而引发的危险,他一言难尽道:“下次不认识的开关别乱按,这是水阀。”
蒋顺面色凝重,有些愧疚:“许哥,我看这开关有点奇怪,又急着出去……”
服务员端着盘子在积水的地板无知无觉地走来走去,客人也来来往往,没有将注意力分给这边。
在有人滑倒引发血雾鬼影前,许尘总算把水阀彻底拧紧。
他送了一口气,拍拍蒋顺肩膀宽慰道:“没事顺子,我知道你心急。”
蒋顺十分感动他的理解,仍然有些内疚:“嗯……”
话毕,他们到外面与顾时汇合继续扫荡楼层。
可是四层下来依旧没什么收获。
小分队又灰溜溜回到起点。
许尘在上上下下的跑路中已经疲惫不堪,他捏了捏眉心,忧心道:“看来关键还是在这里。”
经过刚才的那段时间,“许尘”已经被接走,即将不幸面对他那个年纪不该面临的毁灭性打击。
沙坑里其他小孩也陆陆续续被家长抱回家吃饭。
人越来越少。
蒋顺慢吞吞晃着步子在乐园里游逛,企图发现点逃脱的关键性线索。
顾时斜靠上柱子,抱臂曲起一条腿,羽睫轻垂、眼神涣散,开启了“神游”状态。
许尘心底疑问未泯,喃喃道:“按道理,做梦的人知道自己在梦里后就可以醒了。”
“为什么我们还在继续着这种同步。”
许尘自言自语,原本就没指望谁会回复。
顾时换了条腿曲起,漆黑的瞳孔焦点重聚,从“神游”状态抽离出来,却听他冷冷道:“谁知道。”
“能设计出来这些东西的人真的很聪明。”
“聪明”这个词放在这里反讽直接拉满。
话音落,特定被动条件满足。
自动翻译瞬间触发:到底是哪个傻X把老子弄进来的,居然能想出这么离谱的世界观,浪费本天才时间精力不说,还把我和我的手下败将安排在一个团队里,果真有眼无珠、大材小用!
许尘:……
真不知道该不该庆幸他嘲弄的不是自己。
顾时对自动翻译一事无知无觉。
此时正值酷暑,虽然在商场室内,但拜十多年前并不太发达的技术所赐,空调制冷效极不显著。
空气里无处不在地充斥着燥热因子。
不能随意接触干扰其他人,就意味着他们不能与彼此以外的人进行任何互动,三人有苦难言。
不远处的蒋顺黝黑的脸闷出深红,不仔细看像个撞色调色盘,他热得直喘气,服输般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休息。
许尘趴栏杆上一动也不想动。
他看见顾时从兜里摸出一把刀来,刀尖还残留鲜血干涸附着的痕迹。
许尘有些意外。
这把刀他居然没扔。
他稍稍一用力,小刀灵活地在修长的五指间翻飞起来,来回穿梭如游鱼,刀锋即将割碰到皮肤时寸避而过,差点鲜血横流前手腕迅速翻转、堪堪避开,刀身刀把在他手中不断切换,游刃有余,那一抹血迹在高速中化为残影舞动。
这种酷炫操作大约是每个少年都不可抗拒的,也不出意外的勾起许尘的兴趣。
顾时眼眸低垂,并没有太认真,手上的动作也是随心所欲式惊险。
许尘站在一旁看的提心吊胆,又十分专注,刀刃收回时差点拍手叫好。
咱们的天才顾摸鱼还有这一手。
许尘有点服了,他觉得很有意思,笑道:“玩的真好啊学霸,想不到你还有这方面特长。”
顾时眼睛微微睁大,似乎愣了愣。
许尘有那么一瞬间感觉他是在发懵。
被夸傻了?
然而不过三秒,他就连掀带砸地推翻了这个想法。
顾时沉默片刻,说:“嗯,不用夸奖。”
许尘:???
……一点不用谦虚的吗哥。
许尘干笑两声,觉得有点尴尬。
他强行在脑海里捕捉到一个话题:“谁教给你的?”
他微笑,揶揄道:“应该是自学成才吧,顾学霸。”
顾时抬起眼,目光落在前方,摇了摇头:“不是。”
许尘假装吃惊,满脸不信:“这样啊。”
“那到底是何方大神能把我们顾学霸教的这么厉害呀——”
这是学校里女孩常对许尘说的话之一。
他有感而发,忽然觉得这句话能用来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这么厉害”被刻意拉得很长。
少年有点沙哑慵懒的音色搭配挑弄语气落在耳膜上,酥进五脏六腑,一只悠然的小猫悄悄伸出爪子。
在心上挠啊挠的。
顾时喉结动了动,眼角不可察觉泛起红:“老爷子练过,偶尔会教。”
许尘手肘搁在栏杆上撑起脸,另一只手随意搭在上面,缓解疲劳。
看到顾时的反应觉得很有意思。
他不会真的喜欢男的吧。
许尘来了兴致,不知不觉间将被强吻那点一直梗在心间的不适都扔了。
他作出满脸崇拜:“偶尔学都能玩这么好……平时家里的兄弟姐妹有跟你一起学这些吗。”
顾时:“没有兄弟姐妹”
许尘指尖戳了戳铁质栏杆,刮出些细微的声响,他微笑着说:“没有兄弟姐妹啊……”
许尘思绪一转,想到个恶作剧。
少年眯起双眼,羽睫下的瞳孔亮亮的,像盛着星河,他用一种很天真很渴望的语气说:“以后有机会可以让你外公也教教我吗,技多不压身嘛,我也想学。”
许尘暗暗唾弃起自己的自来熟,居然一上来就要求别人的外公教自己东西。
可一想到顾时又羞又愤,那张抹了毒的嘴一会儿将因自己气急败坏地说出多么冰冷的话。
许尘一边嫌弃自己一边又乐得开了花。
矛盾得要死。
他忽然觉得还有些不够,又不怕死地补充一句:“想跟你一起学。”
许尘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反恶言恶语”正确打开方式。
如果有人经常嘲讽你,你觉得生气却又拿他没有办法,那是你的打开方式不对。
但如果你主动通过某些方式激得他酸溜溜发言,不用在在意他说的是什么,无论他说什么,都会极大增加你的成就感。
这和完全被动的被嘲完全不同。
因为他冷嘲热讽,就说明了在意,攻击性发言,就体现了破防。
许尘真的想看看他会因为这几句话破防到什么程度。
因此对他面对即将到来的爆发式攻击视死如归,甚至隐隐兴奋。
可大约天不遂人愿,尤其许尘的愿。
顾时的回复却令人大跌眼镜,十分出乎意料、匪夷所思。
某人语气淡淡的,看上去十分平静没羞没愤:“老爷子近几年身体不好住院了,想学我教你。”
这反应简直让鬼影来了都要开始发出疑惑且集中的目光。
许二和尚摸了摸头脑:不……不按套路出牌?!
只听他又说:“会的不多,教你足够了。”
这句倒是稍许有些那个味儿了,可以解释为对许尘学习能力的轻视,但攻击性和之前完全没有可比性,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许尘面对这个好像逐渐正常又好像逐渐不正常的人,差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正想着怎么应对局面,顾时看着创意大桌的方向忽然开口:“他回来了。”
许尘闻言愣了下,不明白他指的什么,狐疑道:“谁?”
“你。”
“重大发现!重大发现!”
远处,蒋顺如获至宝,一边扯着嗓子喊,一边奔过来。
“许哥、顾学霸,重大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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