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慢啊，杰。”

五条悟抱着天内理子的尸体，从盘星教教徒的掌声和簇拥下走出来，冷漠的语气让夏油杰愣在原地，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五条悟。

夏油杰愣在那里，不敢置信地问：“你是…悟？”

从入学高专、见到悟的那天起，他对五条悟的印象都是自信的、潇洒的，就像他在咒术界中的名号「六眼神子」，如同神一般。

可现在在他面前的，是和他记忆里完全不同的五条悟。

苍蓝色的眼睛里毫无波澜，白发被鲜血染红，狼狈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发生了什么？”

五条悟没有回答夏油杰的疑问，而是淡淡的问：“你见到硝子了吧。”

夏油杰愣楞地看着五条悟，声音颤抖着：“嗯，她治好了我，我…我已经没事了。”

五条悟沉默着，突然在五条悟抱着的白布中垂落出一截穿着廉直女子学院的校服的手臂。

是天内理子……

夏油杰沉默了一会，才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苦涩：“但就算我没事，事情也无法挽回了。”

明明就差一点，理子就能回家，和家人、同学们一起生活；明明就差一点，他们就能保护好天内理子，完成任务，完成他和悟接下任务时的约定……

明明就差一点。

五条悟平静的看着夏油杰，像是看出他此刻的情绪，淡淡道：“是我的问题，错不在你。”

夏油杰沉默在原地，现在的局面他不知道该怎么办，苦涩的味道涌上来，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脖颈。

“这不是悟吧……”夏油杰宁愿眼前见到的不是真正的悟，可他又无比确定，这是他的挚友。

在他的灵魂辨认之下。

他完全陌生的，眼神空洞而冷漠、没有任何情绪和情感的五条悟。

……

在夏油杰沉浸于懊恼和悲伤的情绪中时，五条悟突然开口问道。

“杰，要杀了他们吗？”

“现在的我，应该不会有任何感觉。”

夏油杰不由得一愣，杀了他们吗？杀了他们，理子就能够安息了吗？盘星教的教徒，用无知的方式阻止了他们神圣的天元大人与星浆体同化，自以为捍卫了纯洁，实则玷污了“生命”这种神圣的存在。

悟很强，只要他愿意，一发“苍”就能够毁掉这里，将这些迫害同类、迫害生命的无知者扼杀在这里……

苦涩涌上心头，夏油杰垂下头，遏制住内心强烈的情感。

“不用，没有意义。”

目前看来，这里只有普通教徒，了解咒术界的主犯大概已经跑了，和赏金的事情不同，现在这个情况他们根本无从辩解，本来就是有着一堆问题的团伙，很快就会被解散了。

五条悟越过夏油杰，神情依旧空洞冷漠：“意义啊，真的需要意义吗？”

夏油杰沉默不语，他看着眼前为星浆体的死亡而热情鼓掌的教徒，懊恼的情绪被狠戾代替，垂下的双手紧紧握着，夏油杰强忍着心中的情绪开口道：“这很重要，尤其是对术师来说……”

我们是术师，对于没有咒力的非术师来说，他们是强者。强者身上背负着保护弱者的使命，他们需要进行的、能够进行的，只有保护。

即使弱者犯下滔天罪行……

他们无从审判。

……

现在杀死这些教徒，也没有意义了。即使不需要任何意义。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导致理子死亡的凶手，但是他们不能杀，至少现在不能杀，至少，杀死他们的不能是悟……

「悟现在的状态，无法判断这件事情该不该做，即使我也想杀死这些肮脏的丑陋的人类。我不能让悟走出无法挽回的这一步。」

「咒术师的手上不能染上非术师的血，强者不能向弱者挥刀」

「我们是咒术师，我们要保护弱者，不能够伤害他们，不能够……」

——“一旦踏出这一步，无论是他，还是五条悟，都无法回头了。”

夏油杰压抑着内心的想法，不断说服自己。

他无法做到和五条悟一样心如止水，杀戮弱者，无异于将过往的自己完全否认。自己一直秉持的道理，任务，更是存在的意义。在无法保持理智时，只能维持着理智。

……

在教徒们的掌声中，五条悟抱着天内理子离开。

夏油杰深深地看了教徒们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教徒们喜悦的情绪深深地印在夏油杰心底。

无知的人们高贵的对生命进行审判，却忘记自己不过是一群蝼蚁般的存在，仗着自己那点微弱的优势欺负更弱小的人，咒术师要守护的，是那么一群令人恶心的弱者吗？

我们作为咒术师，我们在知晓一切的前提下，做着拯救众生的选择，履行术师的责任……可这次的任务，却让我开始怀疑，开始否认，我们守护这群丑恶的自私的弱者真的值得吗？

为了守护他们而承担失去同伴、失去珍惜的一切的痛苦，真的有意义吗？

——“守护这些非术师，真的有意义吗？”

这是夏油杰第一次对自己坚持的信仰提出质疑。

即使不愿意否认自己，但在坚持贯彻“强者生来的意义就是保护弱者”理念的道路上，他停下了一往无前的脚步。

……

京立咒术高专。

五条悟抱着天内理子的尸体去到了家入硝子的治疗室。

家入硝子在不久前刚为她的另一个同期夏油杰治疗完，看见夏油的伤势时，她也对这次的任务有了新的认知。

——他们可是最强的。

——夏油重伤，而五条没有和夏油一起回来，或许也是凶多吉少。

而当硝子看见五条悟时，内心庆幸同期平安归来的同时，亦是不敢置信。

——这真的是五条悟吗？

无欲无求无情，苍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感，整个人的状态都是空洞而冷漠。

很吓人。

五条悟将天内理子平放在治疗台上，硝子检查后发现，星浆体已经是没有任何的生命迹象，不是被咒灵袭击而死，唯一的致命伤是右侧太阳穴上的枪伤。

她是被热武器杀死的。

硝子的内心泛起一丝苦涩，似乎明白五条悟为什么会是现在的样子。

重伤的夏油，虽然活着且看起来没有大碍却无比狼狈的五条……

即使担忧着同期们的心理状态，但她现在也没有办法去解决。她是治愈术师，她现在要做的、能做的只有对他们进行治疗。

家入硝子轻叹一声，上前为狼狈的五条悟检查了一下身体，惊奇地发现，她的同期身上的伤口都已经愈合。

硝子佩服的看向五条悟，心想：“真是个怪物啊，竟然领悟反转术式了。”

五条悟没有对硝子的反应做出回应。

如果是平时的五条悟，肯定会说：“老子现在，爽的快要飞起来了。”

亦或是缠着夏油陪他去东京吃毛豆泥生奶油大福，而不是此刻冷漠坐在椅子上不发一言。

“硝子。”

夏油杰推门进来，他其实站在外面有一段时间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在的心情，稍微提起点状态后才敢进去见自己的两个同期。

从夏油杰进来后，五条悟才有了反应。他用一种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夏油杰，炽热的目光让硝子感到一些害怕。

硝子感受到这股强烈的视线，内心感慨：“果然能让这家伙正常的只有夏油。”

在强烈的暗示下，硝子迅速检查完夏油杰的身体，确保没再有新增的伤势后，飞一般的离开治疗室，把空间留给她的两个可怜同期。

家入硝子出去后，为自己的做法满意的点点头，“阿拉，我还是善解人意的啊。”

……

“杰。”

五条悟指了指旁边的空位，示意夏油杰坐过来。

夏油杰轻叹一声，走到五条悟面前蹲下。

两人一仰一俯对视着。

夏油杰看着衣服凌乱、浑身血迹的五条悟，心疼的情绪微微涌起。

“悟…”

“杰，我们是最强的吧？”

五条悟歪了歪头，打断了夏油杰的话。

他看得出来，这家伙准备关心他，而且还可能会因此陷入更加混乱的状态。

夏油杰没有回答，原本在门外调理好的情绪因为这句话又变得混乱起来。

在这次任务之前，在任务执行时，他都是坚信“我们是最强的”，在理子死前的那一刻，他还在和她说，“我们是最强的”。

可是，理子的生命就在他的眼前被人夺去，自诩为“最强”，却无法留住同伴的生命，他真的是最强吗？

夏油杰苦笑一声，整个人被悲伤的情绪笼罩着。

“如果我能再强一点，理子和黑井可能就不会……”

五条悟没再打断夏油杰，而是静静的看着夏油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在脑子里将杰在他的观察下表露出来的行为和情绪总结，形成一个完整的评估。

没有人能逃过「六眼」的审判。

在自己的问题下，夏油杰出现了“自责”的情绪，按照他一贯的思维方式，极大可能是将天内理子的死的责任包揽在自己身上。

一味地任由情绪发酵，将这次的任务的遗憾，留在心底，成为不可触及的旧患。

是夏油杰的作风。

自己在应该嘘寒问暖还是绝口不谈中，选择相信挚友的自我调节，等待时间淡化，等过往变得平淡，等不再是旧患。

是在夏油杰潜移默化下新的五条悟的作风。

选择自己处理好一切，让自己承担起责任，让该共同承担的人减少新的压力。

一切是顺其自然，桥到船头自然直。

原本自己是这样打算的，可是，在领悟反转术式后，「六眼」的能力便从初阶「观察—分析」，进入到二阶「预知」。

在「预知」术式的干预下，五条悟看见了按照自己原本的思维行事时，一切沦为覆水难收的结局。

满口正论的家伙变成与自己印象中完全不一样的模样。

最强的他们不再并肩同行，五条悟不能接受。

“既然「预知」到覆水难收的开始，那就让一切截止在覆水难收的开始。”

五条悟这样想着，深深看了夏油杰一眼。

——让一切终结在覆水难收前。

不再并肩的人，羁绊也会随之终结。

但是，灵魂在叫嚣着，和杰只是普通的同期，普通的朋友，普通的羁绊这件事，是无法接受的。

不想、不愿、不能。

疾风知劲草，「我」要的是永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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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星浆体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