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见过房东，当然也没交过租金。
住在那的时间统共没超过半年，嗯，一年？也可能是外婆一次**完了四年的租金？
按照她的行事风格，大概率是买下来了，她说过几次“居住环境要好，莫贪便宜住龌龊邋遢地方，生活费勿操心煞介，钞票该用就用……”
好丢人。
当时有不少留学生、本国学生在学校特意划定的租售中心咨询，看房的看房，搬家的搬家，和周边寄宿房东谈天说地口若悬河，与房产经理往来周旋滔滔不绝，年轻的、刚刚成年的学生们全都是独自来的。
只有自己，竟然和外婆一起。
待久一些后，闻归发现了海外也有很多学生是家长包办一切来着，很常见、很普通。只是当天不凑巧，遇到了独立战神组团出击，都在这衬托他呢。
一个打扮入时的银发老太太给一个看起来非常成熟的高个小伙子忙前忙后，大事小事一把抓，闻归可太尴尬了。
好不容易送走了外婆，住进了外婆挑选好打理好的公寓间。两室两厅，对于独居学生来讲有些过大了，为此，外婆离开前商定好了清扫保洁服务，定期上门。
“我家竟然还有海外房产吗？”坐在那盘算了一分钟，城市发展这么多年，应该升值了吧，也可能已经成为了流浪汉之家，或许是被中介私自占用了。
好麻烦，不想了。
不对……说着说着，话语迟缓了下来。
脑海中关于时间的界限已经模糊了，大学旁边的公寓间……似乎是真实世界的事情。
重新整理一次时间节点，对，那就是真实世界发生的事，那我想什么房产升值呢？
真实世界里，我可能仍然是个大一学生，另一种可能，是个中年植物人……
两种都好糟糕。
思绪被拉回狭窄憋闷、半边腿掉在过道上空，稳定性岌岌可危的安保经理宿舍，听到身边人念叨着问，“留学要买房，果然是少爷……爷爷奶奶没有送你去？”
“哈，我爷爷被好几个国家禁止入境，所以，海外的生意是奶奶和职业经理人负担，当时奶奶正忙，我想着正好不会有人送我了，太好了。上了飞机，外婆的座位就在斜对面，戴着大墨镜包着花丝巾，生怕别人看不出她在暗中跟踪。”
“哇……那你外公呢？”
“他禁止出境，哪儿都去不了。”
许渲又给他往回捞了捞，闻归挪动着，尽量让自己不要掉下去，“你呢？”
“住大学宿舍啊，我们那宿舍，空调都没有，厕所是个蹲便，铁架子上床下桌是上个世纪留下来的老古董。”
“0.8米宽的床，想象不到。咦？你不是有钱又没人管，为什么不搬出去改善生活。”
“哎呀呀，我没有家长帮忙，根本想不到可以搬出去这一茬嘛。”许渲嘻嘻地笑，果然感受到闻归的手动了动，最终是忍住了没有锤他。
赶快接着说，“我向来融入集体不搞特殊，其实啊，大学生活的重要收获就包括一群完全不认识的人被迫住在一个小空间里，最终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嘿，是不是感觉自己错过了很多？”
“真没有。”闻归问他，“我好像看过一个电影，讲的是，学校宿舍里的舍友，十个人一间房，都是一起打架斗殴的好兄弟，但有两个瞒着其他所有人谈恋爱，嗯，其中一个原本不是同性恋，被追成了同性恋……”差不多是这个故事，“哼，那你是不是……”
得有点什么学生宿舍爱情故事？
“噢……闻归，这应该不是正常的剧情电影吧。”
质疑不成，反被噎住。
电影的其他情节都回忆不到了，那会儿，关在实验舱没游戏玩，躺平无聊，在系统里胡乱看了很多怪东西，什么一群仙女全都下凡和看着就很窝囊的凡人爱得死去活来之类的狗血长篇大剧也都看了。
看这一部的时候，只顾着质疑“十个人怎么能挤着住进这么小的房间”。
“你在提出问题的时候就暴露了你自己的阅片经验。”
“嗯……怎么着吧……”许渲声音小下去了。“哦对了，本科、读研，住了那么多年，我还领悟到了一个技能。”
“什么技能？”
“原地翻身啊，就算后来不住宿舍的床了，也是原地翻身，睡着了绝对不会滚来滚去伸手伸腿，所以我住在这完全没压力，根本不会碰到。”
这一回，闻归没忍住，给了许渲一锤头，咔嚓变成蜥蜴脑袋，嘴筒子对着许渲的额头梆梆敲。
“哎呀，怎，怎么了……”即使被袭击，许渲也稳定地捞着闻归，不然，反作用力回来，他马上就得四脚朝天栽进床边那个只有半米宽的小小过道缝隙里。
“你原地翻身？”闻归确实生气，马上把脑袋变回人形方便争论：“你说你习惯原地翻身？！”
那之前的每一天他是在干什么啊？睡觉呢，躺在床上嗖嗖嗖滚走，风滚草一样，自己在后面追着搂他都快追不到了。
每天晚上都在找，人呢？人呢？
有时候是在床沿上找到了拖回来，有时候把身体摊成“大”字上下左右扑腾着摸索，完全没人影，不得不清醒过来睁眼，发现他去洗手间待着了。
“呃……”暴露了啊！许渲脑袋往旁边一别，贴着墙安静待着，这真的不好解释。
所以，就算闻归又变回蜥蜴脑袋，张大嘴巴卡着他的头，许渲也是好久都没说话。
那什么，哎呀，目的就是想让闻归追着揽过来嘛。
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这种事。
至于去洗手间……闻归以为他是去冷静逃避了，一直没好意思打扰。实则不然，许渲可不是去冷静了，那是去高兴了。
关好门，对着镜子站在那，深呼吸。
空气压迫进胸腔停留，充氧量导致血液翻涌。
动作熟练，打开手机，把刚才拍下来的摄影大作仔仔细细鉴赏一遍，抓紧时间妥帖整理，上传云端备份，顺便再看看有没有新的得意之作可以用来换屏保。
喜滋滋忙得不亦乐乎。
不过，在那个垃圾苯抔医药实验舱的日子没有手机，这一步就省了，每次想起都觉得可惜。
接下来，照镜子仔细检查，兴许会有些许小小的瘀伤，这个时候，就再次拿出手机一顿自拍留念。
叠技能点数叠太多，就算闻归不治疗，恢复能力也非常好，现在不留念，明早就全好了。
啊！听起来就很烦的苯抔医药！在实验舱的时间，留念这一步也没得搞，只能用脑子记了。
偶尔会恶狠狠在备忘录里写日记，但这似乎有些变态，不常写。
“他好爱我他好爱我他好爱我他好爱我他好爱我他好爱我……”
手掌贴住自己发烫的脸颊，闭目，无声的念着。
行为证明一切，管他说不说的，就是这样，准没错儿！
虚拟世界很美好的嘛，天天过这神仙日子，乐不思蜀。
还有更开心的，每一次，每一次悄声溜回去，轻手轻脚给被窝掀开一条缝，都可以迎来——闻归马上伸手把自己给揽回去。
这事儿可没个够哦，恨不得多来几次。哦不，是想要时间永远停在这一刻。
时间停止是不可能的，那没办法，多来几次吧。
有一个人受到了伤害。
睡着睡着，哎？怎么变冷了？半醒不醒扑腾找人，找不到，睁眼，观察，等，终于回来了，抓回来，赶快接着睡着，不然又得再来一次。
行，我是超级大蜥蜴人，我适应能力极强，这睡一会儿醒一会儿的日子我也能凑合着过，闻归在很多次等待中自我安慰。
“招供，招供。”闻归的蜥蜴人大嘴巴卡着许渲的脑袋，口齿不清逼问，倒是给我发挥学生宿舍培养的技能——原地翻身啊！都到处乱窜了竟然说自己习惯原地翻身！
“哎呀，你变身越来越熟练了……”只变个脑袋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这绝对是在认识自己之后才开发的技能，从前只变一双手用来战斗看着真的挺帅气呢，现在为什么放弃帅脸……“那个，哎呀，不要在基地里变……变身，等会儿他们给你当逃逸劣鳞就不好了……”
“你今天是不可能到处乱滚了。”一米宽的床铺，看你能往哪儿跑？
“殷教授，你得回去住你的宿舍，专业安保不能和来访专家乱搞。”许渲给他的大嘴巴掰开，解脱自己的脑袋，然后，两片嘴巴合到一起捏紧，空出一只手来捂住他的鼻孔。
憋一口气，闻归变回人头了。
只变脑袋的次数多了，许渲迫使他变回去的招数也变多了。
叶公好龙！这绝对是叶公好龙！
时间还早，“殷教授”跟着许渲去食堂凑合一顿晚饭，再一起逛一逛许渲的露台秘密天地，没提去看简零的事，回到自己的招待宿舍睡觉了。
根本就不需要自己提出要看这个超级神奇的、人工培育出来的有灵智的实验体，其他的专家们自会强烈要求一起去探访观摩。
不情不愿不能缺席。
只好重新发挥假笑寒暄不懂装懂技能，跟在专家队伍的队尾，在基地科研助理的带领下，走过重重大钢门，再次来到基地最核心的“家居展厅”前。
“女士，我需要切实看到实验体才能做出研判，距离过远，观测是不现实的。”
“贵公司的态度让我感到我似乎是一个19世纪的恶趣味老绅士，观看畸形秀的马戏团演出帐篷都要比你们更慷慨，这样的距离维度，我何不留在我的实验室观看你们发送过来的监控影像呢？”
“年轻的女士，我可以理解你们对它的保护，但也请原谅我这一把年纪的昏花双眼，即使不能亲手触碰，至少让我们距离更近些，目睹简博士创造的奇迹。”
“就到此为止了吗，我甚至没办法看清他的样子！你们的交通情况让我呕吐了一下午！我需要以最近的距离看到它！这是我应得的！”
众人被厚重的玻璃墙阻隔在观察厅，里面的简零呢？
当他发现了有一大群人走进来的时候，就慢悠悠迈着步子，随便找一本书，晃到了整个房间的最内侧。那里有一个模拟出来的“窗户”，甚至模拟出了飘窗露台，露台上有两个坐垫，支起腿来舒服地蹲坐在上面，厚书打开，立在膝上，忘情“阅读”，正好挡住了脸。
那“飘窗”距离观测面的玻璃隔墙足有十米远。
“不好意思，教授们，大家也看到了，他确实有自主意识的，我来叫他恐怕没用呀，等下他闹起脾气来，更是不会过来了，那个，不如我们稍微等一等，或许等一会儿他就自己走过来了。”科研助理被一群学界颇有名望的前辈们点名要求，局促不安。
她可不想在后立生物待上一辈子，硕士学历只能做行政工作，且给她分到了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在职修学历都不可能。
原本，计划工作几年存了钱，就去出国读博士。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要一次性得罪这个科研方向上的所有大佬吧！
“是这样哈，这次邀请诸位来到造物者基地，是为了共同探讨更有效的生物药用成分提取技术，原本，原本计划里是没有针对零号实验体的日程的……虽然了解了大家的需求，但简主任再三明确零号实验体的研究不需要协助，最后，最后才答应可以来观察厅看一下……”
几个安全员在经理的带领下，在后面远远跟着，扶着腰带。听到这话许渲都震惊了一下子，这么不会说话的吗？
甩锅没甩干净啊，要么就全甩锅给简复栋，要么就别解释，这下可好，你自己和简复栋一起得罪人。
“这太不礼貌了！”一个老头大声发言，“如果邀请函上没有说明你们培育出了有思考能力的实验体，我们根本就不会来这个鬼地方！”
“哦，天哪，我不想这样说，但确实如此，现在，造出那些普通的有鳞目实验体已经不是稀罕事了，唯一可以突破的项目就是让它们拥有理智……”
“我弄到过一份军方档案，上面记载了大基地时期的事情，早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可以批量制造实验体了，这根本不稀奇。至于提取技术，上帝啊，谁不知道你们的企业号称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生物药用提纯能力，又哪里需要我们协助呢？”这个中年人显然是对后立生物的广告词有所不满。
嘈杂讨论声后，有一位看起来颇有威严的中年金发女士发言，她的声音比别人都要尖锐，刺破了七嘴八舌的氛围：“说到大基地时期，我的同门师姐就曾经被召集参与军方的研究。虽然她现在患了严重的精神分裂症，但她暗中带出的笔记中记载了，军方基地的研究核心就是一只看起来有人类外表的实验体！”
有的人知道这个消息，有的人不知道，听到这话，全部顿住了听她讲。
“那一只实验体是M**方从E国重金购得的，而E国的老爵爷又是从一群肮脏雇佣兵手中购入，天知道E国和那群雇佣兵之间是有什么关系呢！那只实验体只在他们手中关押了不到一年就转卖了！重点是，那只看起来有人类外表的家伙是有记载以来的第一只实验体！”
实际上，第一只实验体就已经拥有了人类的外表吗？那么，后续所做的这些研究，是否可以称为“倒退”？
“雇佣兵怎么可能培育出拥有完美恢复能力的人类外表实验体？”
“不，不是的，那不是完美实验体。”另一位看起来沉默寡言的老学究参与讨论，“我的门生短暂参与过大基地时期的研究，可惜在他加入的几个月后，基地哗变解体，他曾经发邮件告诉我，那一只实验体只有外表看起来是东方人，实际上无法交流，除了进食排泄和电子游戏之外不进行任何活动，实验小组对他做任何事情他都会配合，远比那些低等级实验体更加呆傻，甚至丧失了趋利避害和繁衍后代的本能。”
回忆后，老学究又补充道，“对了，当时有检测到他的外貌似乎比实际身体状态的年龄更加年长，这或许也是实验体的特性之一。”
“罗德里格斯教授，既然您的门生参与过研究，为何不邀请他一同来此？”
“十分遗憾，马塔贝莱博士曾经是一位优秀的学者，才能以海外签证的身份经过几轮筛选进入军方基地参与研究。可是，在基地解散后他竟然提出放弃博士后的履历，也放弃科研事业，回到他那个落后的家乡继承什么鳄梨果园，我实在想不通其中的缘由，而M国的军方也不允许他离境，没想到，他的家族派遣了雇佣兵将他带走了！”
“真是太可惜了，参与过军方基地研究的所有人似乎都彻底告别了这个付出心血的项目！”
“哦不，这家企业的股东之一就曾经在基地带领过研究分支。”
“听说他是参与过哗变的，他不见任何人，理由是惧怕M国的追杀。”
“那太可惜了，难道真的没有人继续从事研究吗？”仍然是那位金发女士，她拿出厚厚的手册翻看起来，“不，还有人，就在我们当中！”
其他人也翻看起了手册，很快得出结论：“是殷教授！”
目光聚集到沉默的殷教授。
哦，闻归。
许渲有些紧张，默默从手扶腰带的警戒姿势挪到了手扶电棍。
与此同时，瞄到了十米开外的“飘窗”上，一双蓝色的竖瞳带着点愉悦的情绪，从书本上方探出来。
“殷教授，您怎么不早说您是大基地时期的亲历者！”金发女士迎上前去，“快告诉我们，那个特别的实验体是不是真的如记录所说，丧失本能、呆滞痴傻？”
“雇佣兵培育出来的实验体一定是有严重缺陷的！”马上有人跟着发问。
“或许缺陷就在于丧失本能，变成痴呆，不然可没办法轻松控制住……”
天哪……
许渲的警惕戒备有些保持不住，挪着眼神看向了闻归。
片刻思考后，“殷教授”给出了万众期待答案。
欲言又止，艰难开口：“是的，它完全没有交流能力，十分……呆傻。”
“哦天哪，殷教授，您一开始就在大基地，直到基地宣布解散。您还因为哗变事件经历了一年的隔离审查！军方管控下的基地生活对于学者来说一定十分难熬吧，真是糟糕的经历，怪不得几乎所有人都选择放弃这个项目。”
“您坚持继续研究真的是太难得了，我们都应该向您致敬！”
“是的，对于科研人员来讲确实非常难熬。”闻归表情怪异语调沉重的点了点头。
比惨……跟我比惨……你们科研人员好意思说自己难熬？此时此地不能发挥茶艺，真是难受，许渲在那边干什么呢？不来解围吗？
回头把茶艺都发挥到他身上去好了！
没法警戒了，许渲低下头，鼻子眼睛都皱在一起，用力闭嘴忍着——绝对不能当场爆笑！
而远处，缩成一团，脸孔藏在书本后的家伙，乳白色真丝睡衣的衣摆和衣袖抖动个不停，他可不用憋笑，说不定在那庆幸——多亏自己没有选择装成傻子。
昨天看我出糗，今天你就要亲口承认自己是痴呆，怎么样，现世报了吧？
只不过，真正的“殷教授”此时被困车中，悲戚又激动地想着多年不见的师妹老情人艰难地搞那个不太好用的焚烧马桶，而虚假的“殷教授”遭不到什么实际上的折磨。
等着简零的遭罪事业，还没结束呢。
或者说，在他的计划里，马上要出现一个新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