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他们知道了,他们是NPC。
闻归一时间坐在地上没动,根本顾不上再去看简零飞速输出的新消息。
此时最想做的事情,是捂住许渲的耳朵。
利爪都伸出去了,悬在许渲头上。
晚了呀,已经说完了。
已经被他给听到了,他又不是真的晕了。
这家伙是能沉得住气,一动不动。总不会是听不懂吧,闻归敢打包票,在场诸位,许渲或许不是最聪明的,但一定是最“善解人意”的。
自诩高情商的销冠,怎么会理解不了呢?
或者说,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判断他应该听到什么、不该听到什么。
想及此处,闻归收回了利爪,口水淋漓地努力“小声”来了句:“一动不动是王八。”
像是伤口痛极了,“昏迷”中的许渲哼了一声,缩了缩身子。
手表嘎嘎响,响得声音都改成渐变扩大了,简零带头抗议这两个家伙在如此紧张的情形下打情骂俏。
闻归攥着许渲的手腕瞪过去:“事情就是这样的!这些小学究一点都没骗你~~~人品真是好呀~~~问题就出在这里!”
“比起解救这些怪物~他们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啊,就借助我精心营造的窃贼力场,想要把你给干掉呀~~~怎么样?是不是很可怕~~~你快来救我呀~~~”
干掉我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吗?
如此大费周章真的能干掉我吗?
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干掉我自己!
“只要你还愿意留在这个世界~~~就没有任何方法能干掉你~告诉你一个秘密哦~你没有试过彻消亡吧,比如把你发射到外太空?如果那样的话,你就会发现,一睁眼又醒在地球上了呢~~~没有尝试过吧~~~你可以试一试哦!是不是很人性化,都不会给你发回当年那个小岛,哦不,那个酒店!经验数值保留,自动读档,不用重新练级!不错吧~~~”
发射到外太空都不能让我灰飞烟灭放我出去是吗?
到底哪里“不错”?
“我早就告诉他们啦!他们说,既然你没有办法被外力清除,那他们就要对许渲这家伙下手啦~”
“试试看清除掉他~你还愿不愿意留在这个好地方~~~”
被连串看不全的信息搅得眼花缭乱,听到滕川开口:“如果,我们熬过的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我们自己,也是虚假的。没有办法接受,必须停止。”
“宁可不存在,绝不被摆布。”
被彻头彻尾的控制,一生中没有任何成就是凭借自己努力得来的,一生中没有任何遭遇是自己本不该遭受的,就连那些困境中的觉醒,那些持之以恒的毅力,都是虚假的。
你自己不接受,你……你停止你自己啊倒是……闻归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特别高尚。
似乎读懂了他的怒目,滕川依旧冷静地回应:“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
手表再次响起来:“嘻嘻嘻~没有结束剧情任务~主要配角和你一样呀~停止不了的~~~是不是很有趣啊~~~”
“如果不是你卡住了这个虚拟世界,我就绝对不会出现,这些小学究们直到剧情全部完成都不会意识到这一点呢~~~”
“一切都是因为你~他们找你的麻烦是不是很对~~~”
滕川,试过了“终止自己”后,才相信了简零说的话。
后面还有你的戏份,无法提前退场。
就借着这个仅能短暂维持的作弊空间,试试看,能不能终结掉“万恶源头”。
“触发条件是,让他碰到我吗?”闻归问。
“是的。”需要真的触碰到实体,才能真正窃取到能力,否则,依照着简零那个弱到极致的人造实体,极度缓慢地操控外面的劣鳞在附近的山里挖洞,就已经给他累得丧失造血功能和免疫力了。
“为什么你昨天要阻止他的行动?”
滕川稍有迟疑,闻归听见另一边的唐肃又长长叹了口气。
低垂眼帘,沉默在几个人中间流转。
她最终决定说出来:“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你是无辜的好人。”瞥向躺在地上的许渲,“他应该也是。”
所以,到了吹响号角的时候,仍然无法果断发起冲锋。
这群人是真的秀才领兵十年不成……听说上次就是这样。这次他们脱离了剧情的掌控,还是这样,看来这系统给安排的剧情非常符合人设!躺在那紧闭双眼的许渲默默腹诽。
“现在你们要做什么?”
“他正趁着这具躯体能勉强维持体征,把灵智输送给洞里的劣鳞。只要你不阻止,我们不会做什么。”
什么意思?怎么目的又变回拯救劣鳞了啊?
转头望向光晕中的简零,这家伙发挥功能改剧情了?
仰面朝天的简零只有一双眼睛在扑闪扑闪。
“不做什么?!你们还想给他留一线生机吗!废物!都是废物!”
呐喊声自光晕下方传来。
一直倒在地上的时子寒“死而复生”,快速而响亮的上膛声响起。
同一时间,闻归已经看见了,弹丸穿透了许渲的胳膊,擦过他的手表,直奔自己而来!
好像是电影里编排了慢动作镜头,贴着那颗弹丸,手表闪出了新的消息:“没了他,你还愿意留下吗?”
世界开始闪烁,色块填在眼睛里。
这是你的目的?你的目的不是……
就在手表被击碎的前一刻,将要熄灭的小屏幕上闪动着:“不然呢~~~我又为什么要找到他们?”
“我呢?我就只能为了加速剧情而生吗?”
他……看不真切的文字,被弹丸击毁了屏幕,彻底消失不见。
猛地抬头,就在弹丸击中自己身体那一刻,光晕里,破败濒死但瑰丽异常的脸颊上,似乎扯出了一丝笑容。
奇怪,这次闪烁的时间特别久,弹丸的力度也要比以往更大。
眼前色块缭乱失去视野,不知道被谁开了大脚,拖着许渲一起,又栽回了身后的深坑里。
恢复视觉的时候,看到头顶上悬着的那块“地面”或者说是“洞顶”,严丝合缝地盖了回来。
救……救许宣。
本来他的身体就在失血,如今胳膊上破开贯穿伤,流血的力度都减弱了。
涌出来的血,足够灌入闻归鳞片的缝隙里,让他觉得危险十分。
再不救,就真的来不及了!
血滴落入他口中,闻归掰下鳞片的位置迅速长回了一片新的,终于能稍微松懈下来,盘腿儿坐在原地。
就在刚才,许渲稍有挣扎想着要和蜥蜴人外观的闻归接吻,可惜此时毫无力气,没办法爬起来,被第一时间镇压。
他们啊……当时,滕川、唐肃和韩且受伤并不重,异化程度不高,应该都已经让简零动用能力修复智商了,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被炮火困在货轮底仓一起坠入深海的时候,就算是伤得不重,也会被压死在水底,所以才选择注射转化药剂。
暂且保命。
仅仅只是保住命。
闻归当时不知道,但他们这些人都是知道的,试制的转化药剂有严重的副作用。
像是高辰那样几乎完全变傻了也就算了,其他人是清醒的……可能,高辰也是清醒的,闻归不得而知。
游老大隔三差五大讲他的光辉岁月,闻归听了后并没有对游老大投注很多感情。
不是很了解这群陷入黑暗科学事业的能文能武高材生,更是没有对他们投注太多的关心。
都是碎片化的,躺在隔离仓穷极无聊时看唇语看来的,或者是后来在公司路过隐约听了一句半句听来的。
滕川和她师兄一样,是小镇极端应试教育造就的“母校骄傲”,有一次看到她接电话再三推辞高中请她回去讲“奋斗史”,挂了电话和她师兄殷以恒对了个心有余悸的眼神。等她“失踪”后就清净了,再没有接过电话了。
艾利克斯是在农场长大的,在M国大基地的时候,她说:“有的时候我真是希望回家去,离开这个密不透风的鬼地方,就算是要每天喂猪扫牛粪也没关系!噢对了!我小时候帮父母照顾十七只狗,我家的羊群全靠它们!它们是三对兄妹老狗差不多同一时间下的崽子,我甚至分不清它们,但是它们一定能认出我!每次我把屠宰剩下的边角料倒进食盆,它们都会一哄而上吃个干净!”
与此同时,哗啦一声,属于闻归的两桶肉也倒进了专属的长条形深餐盘,妥善地推进了送餐口。
罕见地给了点情绪,闻归翻了个白眼。
会特意跑来倾诉的是诺亚张,他说父亲早亡被传言是玩火**的黑巫师,母亲带着年幼的他和妹妹在上流社会的圈子里躲避明枪暗箭保住爵位和财产,一定要让他和妹妹都步入科学的殿堂取得成就,洗刷家族的污名。
当时闻归想,看看你家这个全都是符文魔法阵的地下室吧,这传言太有道理了。
可到了M国基地的时候他还在说,那或许是在讲……他想家了?
摩根来自大城市里的贫困街区,直到母亲去世后很久才知道她是英雄卧底警探不是混帮派的垃圾。韩且在M国的小商铺一角长大,曾经是个标准的万人欺“书呆子”。唐肃和高辰那两个倒真的是公子哥儿,不过,和闻归这种看淡一切享受人生的快乐少爷不同,人家接受的是真正的精英教育,只能有荣誉,不能有眼泪。
我认识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是成熟独立且优秀的人了,或者是环境,或者是心境,可能每个人都战胜过曾经的“自我”。再接下来,每个人都面对着强权的恐怖,撑过了逃亡的时光,清醒着失去引以为傲的才智,熬过了数年作为“怪物”的人生。
在此之前,闻归觉得自己可以想,噢,悲惨的人生是吧?谁让你们选择走上邪恶科学家之路的,自食其果怪不得我。
就算早知道这一切是虚拟的,有时候也会顺理成章这样想。
如果,那不是他们的自由选择呢?如果,他们自己知道了,那些战胜命运,觉醒自我的时刻都是假的……
只要能偷得片刻自由,就一定要终结这虚假的一切。
我自己好像还没感受过“觉醒自我”的时刻,所以不会像他们那样有决心。
但是,他是有的吧,他讲过他小时候的生活,现在他会怎么想……
侧过头去看许渲,然而,瞳孔未等聚焦就猛然扩散开了,转了一半的脖子卡在一个不上不下的角度。
已经过去了至少一分钟。
脸色,仍然灰败,腹部的伤口,依然敞开。
原本勉强微睁的眼皮已经完全合上了……
没有被治愈。
怪不得,思考的时间,如此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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