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夏已过半,往日不曾歇息的蝉鸣像是有了盼头,叫的更加响亮。远处热浪翻起,红砖青瓦被晒得褪去颜色,只待一场雨来。

谢府正门上头挂着的牌匾金光闪烁,两侧挂上大红灯笼,阖府上下喜气洋洋。

候在门口的管家翘首以盼,见街头还空空如也,回头叮嘱道:“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今儿世子回府。”

此话一出凑热闹的百姓纷纷看向街头,仿佛那里已经出现一队威风凛凛的银甲将士。

谢少将军回府,的确是天大的喜事。

十年前镇国将军率领玉麟军冲锋陷阵,接连夺回三座大晋城池,这场战役最后以镇国将军战死沙场、突厥退兵告终。

不过短短数年,突厥欲再次出兵,边关战事告急,折子一封封传进宫里。

将军少子谢琢安临危受命,一杆银枪斩下突厥将领首级,大获全胜。

如今少将军回京述职,自然要先进宫面圣。

聚集的百姓低声讨论着那场守关之战,都想一见少将军的风采。

只有府上管家站在石阶上,神色不免露出焦急。

这已是巳时一刻了,怎么还不见世子?

此刻府邸侧门旁的小径处,芍药开的正盛,几株斜斜越过木栏杆,挡住短廊一角。

花瓣无风自动,从中探出一张素白小脸来。

阿圆眨眨眼,鼓着腮环视一周,确认偏门并无小厮经过,放下心来迈出一脚。

她紧紧拉住背上包袱,又摸摸腰间荷包,猫着腰打开木门。

她都算好了,今天就是逃跑的最佳时机。

说来凄惨,阿圆进京不到一月,半月前被送进世子府做了侍妾。

同她一起的几个姑娘虽家世一般,却也是叫的上名号的,只阿圆一人,是凉州来的“穷酸货”。

那几个姑娘是常常这样说阿圆的,她们还说像阿圆这样妄想一步登天的不知几何,最后还是要灰溜溜地被赶走。

阿圆信了,于是她跑了。

沉重的偏门打开一条缝,足够阿圆挤出来,正是日头最盛的午后,她出了一身薄汗。

直到将裙摆拽出来,阿圆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杏眼弯成一道月牙。

她终于逃出来了!

阿圆美滋滋的畅想自由生活,没有注意到偏门外极速靠近的影子。

马蹄声由远及近,等阿圆回头时,马的两只前蹄已然到了头顶。

烈马嘶吼声音传入耳畔,与之相伴的还有一声厉喝。

“何人在此?”

阿圆的小包袱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她惊得眼睛睁大,乌黑瞳仁倒映出骑在马上的男人。

男人不见回答,拧着眉头将手放在腰间佩剑上,再问出口。

“你是府上的丫鬟?”

阿圆倒退几步,紧贴着墙根,壮着胆子去看,只见马背上的人一袭银甲护体,剑眉星目俊朗无双。

她心里犯嘀咕,是个生面孔,在府里没见过的。

阿圆是赶着府里人都在正门口迎世子偷跑出来,她从偏门走不引人注目。

可谁能想到会有人从偏门过,还将自己抓个正着。

男人不耐地啧了一声,阿圆一激灵扬声道:“我是丫鬟,你又是何人?”

“你不认识我?”男人嗤笑,勒紧缰绳,“罢了,想必是个洒扫丫鬟。”

阿圆不想与他扯皮,弯腰去捡自己的包袱,手刚碰到包袱一角,带子就被马蹄踩住。

“大晋有律法,奴籍逃跑可是要下狱的。”男人幽幽的声音响起,鹰眸紧盯住下边的人,好似能看透一切。

阿圆一听急了,若男人将自己扭送到官府,那岂不是什么都露馅了?

她起身,微微靠近露出笑容,声音放软。

“我没有偷跑。”

男人不置可否,翻身下马,银甲在空中晃出漂亮的弧度,只见寒光一闪,他已站在阿圆面前。

阿圆愣愣抬头,在马背上还不觉得,如今二人站在同一处,男人竟比她要高上这么多。

男人背光,光是影子都快将阿圆整个装在里头。

阿圆咽下一口唾沫,垂在身侧的手揪着裙边,余光瞄旁边小道。

男人俯身凑近,眼底不带一丝笑意,审视的目光一寸寸落到阿圆身上。

“说,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分明是盛夏,偏门小道遍生寒意,阿圆双手颤抖,从腰间掏出一把刀举到胸前。

“别过来,否则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

男人低头,小姑娘的手握在一块微微晃动,手心握着一把绣花剪刀,巴掌大的剪刀都刺不穿身上的盔甲,谈何威胁。

阿圆不知面前人的想法,她呲着牙面露凶光,试图让男人知难而退。

“我的确不是丫鬟,我可是谢世子的侍妾,识相的话快走开。”

此话一出男人的脸色逐渐奇怪起来,阿圆以为他不信,故意抬高声音:“我可得宠了,这身衣服就是世子赏赐的。”

谢琢安看着阿圆身上的纱裙,他怎么不记得自己宠幸过一个侍妾,还给人赏赐了?

今日他凯旋而归,本应从朱雀门一路骑马至府邸门前,可他久待在军营,不习惯规矩,更别提还要受百姓敬仰。

他谢家满门忠烈皆为国家、为百姓,一场胜战而已,何需如此。

于是谢琢安刚出宫门,还未走到街头,便让副将率军,自己骑马从偏门入府。

没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谢琢安盯着面前的姑娘,不像是洒扫丫鬟,倒像是哪户人家娇滴滴的贵小姐。

他还在思索京中哪位官员有这般年岁的小姑娘时,就听她说自己是世子宠妾。

谢琢安唇角勾起,不是气的,是觉得荒谬。

他在边关待了三年有余,周围别说贵小姐,连个姑娘都没有,哪来的侍妾。

再说阿圆,神色慌张眼神心虚,口口声声说自己受宠,可连他的脸都认不出来。

谢琢安何其聪明,瞬间意识到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后院没少住进来些个莺莺燕燕。

他此前甚少回京,虽到了娶亲的年纪,因着没有爹娘张罗,拜帖基本送不到他桌上。

谢琢安对男女之情没有兴趣,他不愿,可有人坚持不懈的往院子里塞人。

堂堂谢府,世子没住几日,倒先让几个来路不明的侍妾住上了。

谢琢安漫不经心地抬手解开臂甲,瞥了阿圆一眼。

“侍妾不好好待着跑走作甚,”他不怀好意的指指偏门,“还是本将送姑娘回府吧。”

阿圆咬住下唇,手里的剪刀握不住了,这怎么行,都跑到这里了岂能放弃。

眼看硬的是不管用了,阿圆只能来软的,她摸了摸荷包,狠心一把拽下来塞到男人手中。

“大哥,我只想回家,求你放过我吧。”她边说边肉疼的瞟自己水绿色的小荷包。

舍不得荷包逃跑不能成功,要几两银子还是要自由她还是分得清的。

谢琢安捏起手中荷包,软布袋稍稍用力便瘪下去一块,一摸就能数明白里面有几块碎银子。

他将荷包抛向空中又接住,轻飘飘的一阵风吹过就掉地上了。

“这都是我的嫁妆了。”阿圆委屈的垂着脑袋,要是....要是男人还不知足,她就把包袱也给出去好了。

谢琢安闻言蹙眉,他打开荷包瞧了一眼,三两银子的嫁妆。

别说京城,就是放眼整个大晋,也没有这样卖女儿的。

谢琢安本没想真为难人,他不过是见阿圆举着剪刀一副拼命的模样好笑,便逗了几句。

没想到这小姑娘倒是实诚,为了自由连嫁妆也不要了。

谢琢安将荷包丢回去,翻身上马,算算时辰副将也该到了,他现在从偏门进去,恐生变数。

至于自己的“宠妾”,谢琢安最后望了阿圆一眼,头也不回离开。

他不会纳妾,更没有娶妻生子的念头,这些姑娘在府上也只能空守闺房,难免有心思活泛的不甘心虚度光阴。

况且他本就想找个时机将后院遣散,现在跑和过段时间离开没有区别。

骏马拐过巷口,小道再度陷入寂静,如同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阿圆握着失而复得的荷包,贴着墙根蹲下来,缓缓捂住乱跳的心脏。

半晌阿圆背起自己的小包袱,迎着阳光走向另一头。

直到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阿圆真正有了重获自由的实感。

大街两旁小贩叫卖的声音如此动听,阿圆激动的几乎热泪盈眶,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暖洋洋的。

京城街道平直宽敞,中间马车各分前后方向驶离,两边留有道路。

阿圆经过一间间商铺,前方不远处是城门,离得近了还能看见把守的官兵搜查进城令牌。

阿圆不由得加快脚步,进程需要令牌出城却不用。

她只要通过城门,穿过护城河,便是天高任鸟飞,纵使有人要找,也不会有丝毫踪影。

阿圆背着包袱,正要跟在队伍后,余光忽然注意到一村妇。

村妇一身粗布麻衣,然而露出的手臂光洁,唯有挎着竹篮的一双手有厚茧,像是粗活干惯了的。

阿圆脸上血色尽失,抿着唇垂下脑袋,不住祈祷村妇认不出自己的脸来。

然而天不如愿,那村妇扫过人群,眼珠定在一处,眸中杀意毕现。

阿圆身子一僵,控制不住地后退,险些踩了身后人的脚背。

她顾不得道歉,只想快些逃离,只因那村妇露出笑容,嘴唇动了几下。

阿圆脸色惨白,熟悉的声音仿佛就在耳畔,她读出来了。

村妇在说:“找到你了。”

开文了开文了!

因为现生实在太忙,所以两天一更[鞠躬][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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