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撕扯着一切,能见度不足五米。腐蚀性的尘埃拍打在防护面罩上,发出细密刺耳的声响。
白笙弓着身,顶着几乎要将人掀翻的狂风,循着个人终端上断断续续代表罗恩生命信号的微弱光点前进。
这具身体的力量和耐力确实废柴,跑了几步就喘得厉害。但上辈子在极限环境中摸爬滚打练就的意志力和判断力还在,她眯着眼,透过浑浊的面罩观察四周,避开地面上不断开裂喷涌热流的缝隙,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罗恩倒在一块巨大且散发着幽蓝荧光的岩石后面,采样机器人歪倒在一旁,腿部结构严重损毁。他的防护服有多处破损,生命维持系统报警灯疯狂闪烁,人已经昏迷。
白笙迅速检查了一下情况,啧,有点麻烦。她蹲下身,先是利落地用随身的应急补丁封住罗恩防护服上最大的破口,减缓生命液和热量的流失,然后尝试将他背起来。
沉!太沉了!
E级体质在此刻显得格外拉胯,白笙咬紧后槽牙,额角青筋暴起,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将罗恩沉重的身躯半背半拖地弄起来。每走一步,腿都在打颤,肺部火辣辣地疼。
风暴更猛烈了。一道炽热的气流裹挟着大块碎石从侧面轰来,白笙瞳孔一缩,几乎是凭借本能,腰肢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发力,带着背上的罗恩险之又险地拧身避开!
碎石擦着防护服边缘飞过,留下几道清晰的灼痕。
她喘着粗气,不敢停留,继续朝着勘探船的方向挪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亏了,这波亏大了,加班费都没得赚。
勘探船内,气压低得能冻死人。
南君弦站在主控台前,屏幕上的两个信号光点,一个代表罗恩的依旧微弱但稳定,显然被处理过,另一个代表白笙的,则在风暴干扰下剧烈波动,时隐时现。
他尝试了所有备用通讯频道,里面只有滋啦的电流杂音和风暴的咆哮。
江衍缩在椅子上,小声啜泣,草莓牛奶的信息素因为恐惧而失控地弥漫开,甜腻得让人心烦。
南君弦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江衍立刻噤声,死死咬住嘴唇,努力收敛信息素。
时间过去多久了?十分钟?二十分钟?
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南君弦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控制台冰冷的金属面上敲击,节奏混乱。他试图分析数据,计算最优救援方案,但那些熟悉的公式和逻辑此刻仿佛失去了意义,他的视线无法从那个剧烈波动的光点上移开。
那个废物Alpha她凭什么,凭什么敢冲进去,凭什么能在一片混沌中精准找到位,凭什么……还能活着?
他想起教室里那缕突兀却带着安抚力量的薄荷酒信息素,想起她对着导航代码那句“瞎蒙”的建议。
这绝不是他认知中的那个白笙。
那个怯懦、平庸、只会给家族和他带来耻辱的白笙。
舱门外传来沉重的,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声。
南君弦猛地回神,几乎是瞬间就冲到了气闸控制面板前,手指快得带起残影,解锁,开启内层舱门。
气闸室的门滑开,一个浑身沾满荧光尘埃和污泥防护服多处破损、面罩上都布满裂痕的臃肿身影,几乎是拖着另一个同样狼狈昏迷的身影,踉跄着栽了进来。
是白笙和罗恩。
她一进来就脱力地松开了手,罗恩沉重的身体“砰”地一声砸在甲板上。她自己则靠着舱壁滑坐下来,头盔歪到一边,剧烈地喘息着,汗水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江衍惊呼一声,连忙上前去查看罗恩的情况。
南君弦站在原地,看着瘫坐在地狼狈不堪的白笙,她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连抬起手指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那身破损的防护服下,隐约可见被汗水浸透的制服布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却在此刻显得异常坚韧的轮廓。
空气中,除了风暴残留的刺鼻硫磺味、江衍失控的草莓牛奶甜香,还有一丝极淡极淡的仿佛被用力过度榨取后残余的薄荷的清凉。
很淡,却异常清晰地钻入了他的鼻腔。
和他认知中那个淡薄到近乎虚无的信息素,完全不同。
白笙缓过一口气,掀开沉重的眼皮,正好对上南君弦俯视她的目光。
那目光极其复杂,冰冷的外壳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里面翻涌着审视、探究,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绪。
白笙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个嘲讽或者无所谓的笑,但实在没力气了。她只是喘着气,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完成麻烦工作后的疲惫和不耐烦:
“人……弄回来了。剩下的……你们处理。”
说完,她脑袋往后一靠,闭上眼,竟然像是要就这么睡过去。
南君弦看着她这副彻底摆烂仿佛刚才豁出命去救人的不是她的样子,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想问,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你怎么做到的,你到底是谁?
但所有的话,都在看到她苍白疲惫的侧脸,和那身破损防护服下微微颤抖的手指时,堵在了喉咙里。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弯下腰,伸手,不是去扶她,而是动作有些僵硬地,将她歪掉的头盔扶正了。
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汗湿冰凉的额角。
那触感,让他如同被微弱的电流刺了一下,迅速收回了手。
他直起身恢复了惯常的冰冷语调,对正在给罗恩注射急救针剂的江衍下令:“启动医疗舱,全面扫描清理气闸室。”
然后转身走向主控台,继续监控外部环境和飞船状态,背脊依旧挺直。
只是,无人看见的角度,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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