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缓缓前行着。从车窗望出去,两道荧绿色的光沿着隧道的边缘在无尽的黑幕中延展,给予行驶在这条路上的人一种无声的慰藉。在以袅眼中,此时的景象就如同那天在实验室见过的蓝色灯带那样,静谧柔和。
自从他说过想要睡了之后,知闻便没有再打扰,只是从车身侧边的兜袋里拿出来了一条毯子递了过来。以袅没客气,他接过毯子展开披在身上,把整个人紧紧裹住,然后在座位上蜷缩起来,脑袋低垂,半张脸埋进了毛毯里。
这是一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姿势,知闻打量着他。
以袅察觉到知闻的视线,他不想理会,于是闭上眼睛,却丝毫没有任何想睡的念头。
周昌兴和章灼珏依旧在说话,后备箱中的王苟也还念念有词,整个车内的空间像被不太均匀地分作几份,互相之间立起了一道围墙,将人三三两两地划在各自的区域中。
氛围不同,然而声音却是流通的,略显喧闹的环境让他感觉有些累。
不都是五感发达吗,怎么只有自己一个人难受。
章灼珏有点疲倦了,她对还在喋喋不休的周昌兴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然后打开基地车内的音乐播放器,放进去一张CD。
静谧的乐声在不算大的车内散开,以袅眨了眨眼睛。如果是普通的乐声,大概现在已经刺得他耳膜生疼,但这首却没有——他发现那曲子是用白噪音巧妙配合出来的旋律。
这支曲子章灼珏似乎非常熟悉,于是她一只手放在扶手上,指尖随着歌曲的旋律敲打出节奏,头一点一点,跟着乱哼哼。
白噪音编就的曲子节奏舒缓,伴着章灼珏似有似无的轻哼,放松了以袅原本紧绷的神经,让他终于呼出挤压在胸腔的一口浊气。
那只CD循环播放了一遍。当重新播放到歌单的第二首曲子时,以袅突然感受到自己的重心在渐渐后移——方怀瑾开车很稳,由是那感觉并不猛烈,但也够他察觉到基地车正在向地面上开去。
以袅强打精神,他在座椅上扭动着调整姿势,保证自己能够从这个方向看到窗外的画面景象。
他等待着。
终于,一道白光从车头的方向透过来。或许是因为车窗做过特殊处理,所以光线并不刺眼。
不对。
以袅看着那道白光,眼底浮现出几丝疑惑——如果没记错,现在外界应该是深夜而不是白天。
但很快,他看到了白光透出处的全貌:那里并不是径直通往外界的出口,而是一个建设在室内的平台。
基地车缓缓驶入平台,以袅发现他们到了一个宽敞的大厅。白色的光源打下来,整个大厅空旷寂寥,没有一个人或物。
方怀瑾驾驶着基地车熟门熟路地走着。在以袅眼中,这里分明没有任何障碍物,但方怀瑾却七拐八拐地穿梭着,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他驾驶着车辆穿行于这片大厅中,很快到达了目的地——又是一扇门。
那门感应到有移动的物体靠近,先是亮起了紧密的红光,接着从旁的射出几道射线笼罩着基地车的全身,从车头、车身过渡到了车尾。
当最后一缕光线终于扫过了基地车,红色的灯光便转换成了一片绿色,在车库前听到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五号门感应通过,祝您一路平安。”
室内的灯光瞬间暗了下去,大门缓缓打开。
正如以袅预料的那般,门外是一片黑夜。他看着那片沉夜——窗外是一大片起伏的沙地,浓重的白雾弥漫在空气之中,覆盖景色的虚实感,隐去了大部分的可见视野。
以袅努力睁大眼睛,但什么也看不清。
“醒了?”知闻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
“嗯。”以袅应了一声,音色有些沉闷。
基地车仍然在行驶,浓重的雾气似乎并不影响方怀瑾的视野,他驾驶着车辆顺着定位器指示的方向前行着。
“这是哪里?”以袅还在看着窗外,虽然除了移动的雾气什么也看不见。
“这里嘛,除了普渡城以外的地区,我们都统称为野郊。”知闻说。
“在这种地方救人吗?他们为什么会到这里?”以袅回头看向知闻,眉心蹙了一下。
“首要任务是清除发现的异种。救人?在发现异种之后接到的通知,基本上不会再有活口了。”知闻回答道。
“至于那群不要命的为什么会到这里。”车内的小灯被打开了,知闻淡蓝色的瞳孔在灯下映着微弱的光,“虽然没人说过,但普渡城的资源日渐趋于紧缺状态,中心地带或许还还一点——也好不到哪儿去,五十步笑百步的行当,但边缘区确确实实已经崩溃了。”
他抱臂靠在椅背上,接着道:“我猜的哈,没根据,你听着玩。普通人出城的渠道早就在基地发现异种出现时就封锁了,他们只能是偷渡出来的。都偷渡了,大概是想找一些末日时代遗留在城区外的资源,然后转卖到黑市,这种玩命的途径要赚得多一些,估计是急用钱。”
生活逼迫他们离开普渡城,然后异种在野郊杀死了他们。
“如果不清除会怎么样?”以袅问道,话脱出口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
一只异种自由穿梭在人类世界,结果还能怎样?
知闻轻笑一下,或许他并没有那个意思,但以袅总觉得他偷偷在心里嘲笑自己傻里傻气的问题。
“不清除就会一直死人。”
知闻接着说:“虽然不知道它们来自哪儿,但作为肉食性生物,显然以人类为主食更能挑起它们的食欲。”
“异种的日常活动以捕食人类为中心,从在野郊失踪的人数突然飙升开始,到普渡城以外的区域:哪里有人类,哪里就有异种。”前排的章灼珏伸了个懒腰,她加入对话,补充道,“以袅没参与过行动,但哨兵们多多少少应该也察觉到了,它们在缩小包围圈。”
“也许可以称之为‘闻着味儿就过来了’,异种在逐渐向普渡城靠近。”知闻用指尖点点下巴。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除了哨兵之外,见过它们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章灼珏打了个哈欠。
“可以理解成攻击力强点的鸡鸭鹅猪。”周昌兴插嘴道,“都是动物嘛,牲畜!”
章灼珏笑道:“你可真会比喻,那攻击力可不是强了一点。”
驾驶座方向的显示屏突然亮了起来,屏幕上的光点不断闪动着,发出“滴、滴”的动静。
“到附近了。”方怀瑾说。
“夜晚能见度过低,停车后知闻探路,记录周围大致的景况路线后归队,之后再讨论下一步行动。”章灼珏接过电子屏轻车熟路指挥吩咐道,“大家放心,我带过的队死亡率至今还是零,跟我混有肉吃哈。”
“了解。”知闻勾唇一笑,一只手做了一个敬礼的姿势,“保证完成任务。”
车很快就停了下来。
“行吧,快去快回。”章灼珏说。
“走了。”知闻拉开车门,他一条腿都已经伸出了车门,又回过头来。
“去去就回。”这句话是对以袅说的,知闻眨眨眼睛。
“……注意安全。”以袅觉得这句话来的云里雾里,但还是斟酌道。
车虽然已经停了,王苟手里却还紧紧抓着着一只塑料袋。他在后边神神叨叨地念了半天经还是没熬住,不知道是晕还是睡了过去,直到指示器发出来声音的时候才醒,脸上还挂着两道口水印子。
“这……知闻哥一个人成吗?”王苟隔着车窗看知闻的背影消失在雾中,打着颤苍蝇哼哼道。实际上,王苟的年龄比知闻大了不止一两岁,但他莫名自动就给知闻用上敬语升了个辈分。
只身一人勇探野郊,光是想想他就能吓得尿出来。
“担心谁都不用担心知闻哥,你以为哨兵0.5到10年的评级上限是从哪里来的。”周昌兴搓搓手道。
王苟实打实是才加入哨兵队伍的新人,他还真不知道10年的哨兵年限有什么说法,于是好奇地接了一句:“哪里来的?”
“测知闻哥测来的。”周昌兴感叹,“据说还是因为科研院那个测量仪有什么‘阈值’,所以才只能整个10年的评级出来,闻哥真实水平得比这个高。”
“哎呀……”王苟跟着感叹,“怪不得啊怪不得。”
“知闻哥每次输出都能让我认识到人类物种的多样性,有的时候感觉自己在他面前跟没进化的类人猿似的。”周昌兴撇撇嘴,“但是能傍上这么条大腿,偷着乐吧就。”
“不过,按理说战斗力这么强悍,知闻哥怎么没当队长?”王苟又问了一句。
这回周昌兴愣了愣:“……这我还真不清楚,估计是联盟另有安排?”
能有什么好安排的。以袅继续裹着他的小毯子坐在中间,听着另外两人的讨论。他一边觉得原来如此,一边觉得联盟安排的确实挺精。
队长有限,遇上异种评级高的时候必然带队出发,但总会那么几个说不准的意外情况:比如异种突然全部出动A级爆表;比如一个队长也不太能顶得住需要找个外援。于是在规定之外要有个机动人员能灵活调遣才能应付突发事件,而以袅猜知闻就是那个“机动人员”。
但也说不准,指不定其实知闻还有别的秘密任务在身。以袅百无聊赖想道。
而知闻确实不需要担心。半个小时之后,他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了车内人的视线里。
他打开车门坐上来。
“怎么样?”章灼珏还在看着指示器。
“三点钟方向三百米处有一个山洞,洞口有生火痕迹和大滩血迹。”知闻汇报道。
“其他的呢?”章灼珏追问道。
“墙面上有类似拖拽形成的坑痕,洞道内土地平整。”知闻回答。
“有生存者迹象吗?”章灼珏继续问。
“至少五公里内没有探测到任何类活人体温感应。”知闻摇头。
车内陷入了寂静。
知闻汇报来的情况实在算不上好。章灼珏发出一声叹息,她沉默了一会,应该是在权衡什么,但没有让宁静的气氛存在太长时间。
“明天白天再开展行动。”章灼珏说道,“我们轮流守夜。”
第一个守夜的是章灼珏。
“抽根烟?”她自顾自跳下基地车,掏出烟盒向知闻比划了一下。
知闻一脸笑:“不用了队长我不抽……”
“别装,谁不知道联盟每个月发你那两毛钱都上供给烟草税了,年纪不大,倒是个老烟枪。赶紧滚下来,后边等你。”章灼珏笑了一下,向驾驶座又喊了一声,“方怀瑾,没睡就帮忙盯着点车头。”
知闻叹口气,投降般从后坐上下了车。
以袅看着知闻和章灼珏的背影,朝蹲在后边“屁股硌得疼”的王苟挪了挪。
“……苟子,打个商量,能不能换一下位置?”他尝试着和王苟套近乎道。
王苟被这突如其来的招呼惊了一下,畏畏缩缩得一脸求之不得,却还别扭地试探性推拒道:“唉……这不用了……后边儿地多挤多不好意思……”
“没事,换不换?”以袅露出一个笑。
“换!换!换!”王苟莫名流了点冷汗,他看着以袅的眼神,连滚带爬向前车厢移动。然而章灼珏前脚走,周昌兴后脚已经搬到了副驾驶,于是王苟看到前排没人,一种慌乱顿时涌上来,便又想往周昌兴在的那块地方挤,结果被周昌兴一脚踹了回去,最后只能一个人憋屈地坐回单人的原位。
以袅则来到后备箱的位置,贴近车门靠了下来。他五感发达,刚好可以透过车壁听到一点声音。
“说吧,怎么跟来了。”章灼珏抽出一根烟,然后把烟盒递到了知闻手边,又抛了个打火机过去。
“不是你吧,抽中签的那个。如果没记错的话,我怎么感觉应该是塞希尔。”她吞云吐雾道。
“嗯,他快到年限了,我替他。”知闻接过火机,点烟,深吸一口,随后闷呛的白烟便在他面前笼罩又拍散开来。
“嚯,这么好心?”章灼珏咋舌,“不过说是你干的我倒还真敢信……”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知闻做作地撩了一下头发,换来章灼珏一声夸张着被油到了的呕。
“人家领情吗?我看他自个儿倒挺无所谓,从早到晚板着一张全世界都欠自己五百万的脸,开口闭口都是活腻歪了,不是成天厌世到就想着死吗?”章灼珏笑道,“不过说是这么说,我也就是随口一调侃。你做的对,得让能活着的人好好活着……”
说到这里,章灼珏清丽的双眸中罕见地闪过一丝迷茫,一团哈气从她的唇间飘出来,很快消散在了空旷的野原上。
“哈,好好活着……”她嘲笑道。
章灼珏把那一点情绪重新收回眼底,她将烟按灭,看着明灭的火星在沉夜中消散殆尽。
半晌,她开口道:“我没猜错的话,上次是自己跑来的吧?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真不想要命了么?”
“没不想要命,我惜命得很。”知闻道。
“知闻,我知道你心里跟明镜似的,有自己的主意。”章卓珏对他这明显半瓶水晃荡的糊弄样子有点不耐烦,却又无奈,于是径直开口道,“你的尿性就是十分话留七分,肯定没跟我说全,不过我也不在乎。你比我聪明,比我有能耐,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本来也轮不到我劝你,但可能是比你多吃过这么多年的饭,总还想跟你唠叨两句。凡事留条退路,才一个二十不到的孩子,别把自己逼得太死了,对谁都不好。”
“有些事情我们都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但并不意味着从来没有尽过人事。”
“知楼的事,你没错。”章灼珏道。她看不透知闻在想什么,也不想强求,但把心里话吐出来,反正章灼珏自己觉得舒服多了。
她抽了口烟。
知闻没有立刻说话,他向远方看去,眼神没有落到实处。夹在他食指与中指之间的烟快要燃到了尽头,如同一首被静奏的哀歌,终于快要行进至末尾。
他转过头,向章灼珏扬唇一笑,又是那副浪到没边的样子:“谢谢队长,我知道。”
他灭掉手中的烟烬,看着被雾气缠绕的夜空,明白自己陷入了一个莫比乌斯环——感情上想获得信任,理智却又不愿意即刻全盘托付,于是只能在想象里做仅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的非等价交换。
兀自莽撞却又胆小如鼠,但他不急,因为还没到时候。
至于知楼的死——
知闻轻轻垂下眼眸。
此刻,知楼的叹息声又在他的耳边萦绕:
“小闻,你这样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
在野郊,时间通常因为恐惧而流逝得很慢。但以袅的这种感觉并不强烈,相反,他半躺在后备箱中睡了到这里以来最好的一觉。
野郊无比寂静——没有虫鸣鸟叫,也没有突然袭击。除却空间窄小,以袅并不觉得自己所处的后备箱与白塔的房间有什么不同,反而更加舒适——比起宽大的房间,他更喜欢狭窄的地方,视觉和体感上的挤压总会令他由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他听着知闻和章灼珏在车后的谈话,窝在后备箱裹紧了自己的毯子。
知闻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从容。虽然原因不明,但他也在围绕这样或那样的问题焦头烂额——这让以袅无意间平衡了一点,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和知闻好比的。
以袅放松些许,他闭上眼,陷入了睡眠。
天很快就亮了。
清晨,雾间开始逐渐泛白。第一缕天光含混在薄雾里照射下来的时候,方怀瑾正倚靠在车门上,眼神聚焦在雾层的更深处——正是昨晚知闻说的“三点钟方向三百米处”。
旁边的车门一开一合。方怀瑾没有回头,他微抬下巴,算是和身边的人打了个招呼。
“早。”方怀瑾道。
“早,队长。”知闻站到方怀瑾身侧,伸了个懒腰。
两个人站在车门前。他们在打完招呼之后就没有再说话,却不约而同地将视线投向景色虚无缥缈的远方。
“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方怀瑾毫无预兆地开口道。
“怎么和章队长说一样的话?”知闻朝着光照的方向站着,微眯着眼。他双手抱住脖颈,头用力后仰,摆出一个拉伸的姿势,“不是商量好的吧?”
“不是。”方怀瑾说,他打开手边的保温杯,抿了一口茶水。
知闻打量着方怀瑾,突然笑了一下:“放心队长,章灼珏和我对对方都没那个心思,我支持你。”
方怀瑾突然被水呛了一下,他把杯子拿开,咳嗽了两声,表情虽然没什么波动,但知闻还是从他的脸上看出了“何出此言”四个大字。
“我会保密的。”知闻诚恳道。
方怀瑾把水杯拧紧。
“别乱想。”他说。
知闻挑眉,一副不怎么相信的表情。
“你还是像以前那样不会转换话题。”方怀瑾的神情平稳,眼神依旧如同往常那般严谨淡漠。
“别拆穿啊。”知闻挑眉,他脸上漾出一个无谓的笑容,给出了与昨晚同章灼珏说话时大差不差的回答。
“谢谢队长,我知道。”他说。
车门又一次响动。
王苟打着哈欠从车里探出头来,知闻和方怀瑾就站在他开门的一侧。王苟猛地看见站在车身旁的两道人影,被吓得一个激灵,脖子上的石牌跟着就颤了两下。
他心悸地拍拍胸口,声音却还在抖:“方队闻哥啊,早早早早早。”
“早啊苟子。”知闻弯眼,开始活动手腕,“怎么这就起来了?”
王苟带上了车门,他小心翼翼地冲知闻和方怀瑾指了指手中的通讯器,解释道:
“对对对,起来了……主要是今天……今天……不出任务嘛?我妈……我妈说得给她报声平安。我专门跟红姐说定了今天早上开讯号的时间……小老太太年纪上来了,不比以前能吃能睡,醒得也早,一人给家里头待着忒无聊。我寻思着趁现在还有空,能唠一会是一会,免得今儿一天找不着我该急了。”王苟挠头憨笑,“不说了哥……我,我这得赶紧打电话呢,别待会耽搁正事……”
“脖子上挂的什么东西?挺好看。”知闻双眼半眯,露出一个笑。
王苟嘿嘿赔笑两声,摸了一下上面不知道刻着什么“狗爬字”的石牌:“这我妈不知道从哪儿给我求的,说是能保平安。”
他说完话便冲两人点了个头,抱着通讯器,三步并两步就跑去了车尾。
“成天神神叨叨的……看不出来啊,是个大孝子。”知闻看着王苟的背影,有点诧异,“不过话说回来,普渡城现在还有拜教的地方?那些东西不早应该随着‘末日时代’没得七七八八了吗?”
“人之常情。”方怀瑾一句话回了他两个问题,又喝了一口水。
*
以袅从后备箱中醒来。
他还没彻底从迷糊的状态中缓过来,只是半梦半醒间听见耳边有不算小的嘀咕声,于是便懵着半睁开了眼。
那音色很耳熟,很快,以袅就察觉了那是王苟在讲话,还和着另一个老态的女性声线。
通讯器里不正常的电流声滋滋作响,这噪声诡谲,有时甚至会扭曲沟通中的人声,让以袅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哎哟我知道,但是你一个人不碍事儿吧……”这是王苟在说话。
对面似乎已经上了年纪,一句话反应了半天才回过来神:“你甭管我,现在这世道不安稳,找个能吃上饭的工作不容易。你这是公务员、铁饭碗!不得有一点分心,听公家的话好好干知道不?”
“……这点事我还会不知道?”王苟声音有点发颤,但他还是忍住了,听得出来在努力扯出笑,“不说我了,你干啥呢,吃饭没有?”
“我还能干啥?看那个谁主演的电视剧呗。我跟你说今天……”
对面的老太太开始絮絮叨叨说起电视剧的剧情。那是一部披着职场外皮的八点狗血档的家庭伦理片,大体讲的是在人类联盟带领下,人民走出“末日时代”的阴影,重新过上幸福安稳生活的故事。
今天刚好播到男女主的定情日。
以袅听着对话,迷糊的头脑很快清醒了过来。他不想窥探别人**,于是斟酌着抬起手,在后备箱的门处敲了两下。
王苟听到了以袅的敲车声,他显然是被这突然的声响吓到了,以袅听到他话音一断,然后打了个嗝。通讯器的另一端很快便没了声响,王苟从后备箱的上窗户往里看了一眼,和以袅的视线恰好撞在一起。
王苟尴尬地笑笑,比了个“早上好”的口型。
以袅回了个点头。
周昌兴和章灼珏在十分钟内相继醒来,长时间高强度的任务让他们形成了稳定的睡眠间隔等一系列可怕的习惯。
知闻重新回到了车上,他隔着一排座椅就看到了已经睁开眼睛的以袅。于是他攀去后座,从车厢内置的储物格中取出两罐什么东西,然后叫住了以袅。
“起来了?”知闻露出一个招牌笑容,他抬手将刚刚拿出来的东西朝以袅抛了过去,“漱口水和吃的,吃一顿顶一天。”
“谢谢。”以袅抬手恰好接住,他掀开毛毯,起身来到车厢外。
“想上厕所就往那边,不用不好意思。”知闻说,拍了一下以袅的肩膀。
“……知道了。”以袅躲过知闻的手。
知闻被躲了倒也没显出什么不满,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只是手半停在空中,多少有点尴尬的意味。
他慢慢收回自己的手,道:“那你准备着?”
以袅点头,向侧边微移了两步,抖了抖发麻的腿脚。
比起来之前任务的休整环境,昨晚的基地车简直就像天堂。大家都睡饱了觉,几人精神抖擞,都在调整作战服,活动开手脚,做着最后的准备。
章灼珏扛上了那两架大炮。
方怀瑾不赞成地看着她:“这次的异种是在山洞里,你去会不会不太合适。”
章灼珏却一副兴奋过度的样子,她半抬着脸,扬眉冲方怀瑾笑了一声:“少给我来这套,你去就合适?那么大一条蛇卡里边估计得把整个洞炸了才能出来。”
方怀瑾欲言又止,但章灼珏摆摆手:“别给我搁这儿扯东扯西,好不容易叫我轮上一次,你别坏我心情。”
“别把自己的命就不当命了。”
说完这句话后,章灼珏不再看方怀瑾的表情。
晕着清晨光辉的白雾在她身后打成一个圈。
章灼珏露出一个明艳的笑,举起一只炮筒对面前的哨兵们命令道:“都打起点精气神来,出发。”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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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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