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
漆黑的石室中只听得见水滴滴落的声响,莫名地好似倒计时。潮冷的空气紧压着胸腔,水面在他的锁骨附近不停地荡来荡去。
沈浪抬头向上方的狭小窗口看去,只能隐约看到白飞飞偶尔路过的衣角。
也不知道她的内伤怎么样了,此时距离昨日他失陷在这,已经过去了大半天了,马上就要到夜晚了,新的雨花青又快到来了。
“飞飞,你歇一歇吧……”你已经一夜没有停下来了。
上方一如既往地不见回应。
若不是偶尔还能听到的脚步声,他几乎要以为,她已经不在上面了。
半个时辰以前,她向下扔了一个水囊和两块馒头,但就是不同他说话,也不看他。
她一直在有意躲他。
他害怕,害怕她扔下来的水是仅有的净水,害怕她扔给他的馒头是仅有的食物。
他怕她躲着他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狼狈。
“你别,别再忙了,杨啸九就是……就是试探你,你的速度……他不会杀我的,不会杀我的,他要用我胁,胁迫你……”长久的失温让他说话变得断断续续,只不过,这些话他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想必她是明白什么意思的。
可她就是不回应他。
其实这些道理,她都知道。杨啸九不知道正常的制药速度,便要将她逼到极致,好为以后制定新规。她现在做得越快,日后能操作的余地便越小。
可是,道理是一回事,焦虑又是一回事。
她就是胆子小,自小就胆子小。
“我快死了……别忙那些破,破药了。”他故意这样说。
外面响起断断续续的被压抑的抽泣声。
良久,她回了一句,“你不会死。”
声音喑哑粗栗,她一定许久没有喝水了。
“你别哭……”一会儿还要驱毒,再哭会脱水的。
可她仍在哭,只是声音较之刚刚更远了。
他想了想又说,“其实我有,有个秘密,一直没,告诉你……我其实,已经成,成过亲了,老家有,个夫人,一直在等我。”
她的哭声顿了一下,马上反驳道,“你骗我!”
“是真的,她名叫允娘,你若愿意,跟着我……也只能当妾了,她大……你小。”
“你骗我!我不信!”这下,她终于跑到了铁网口,冲着他瞪圆了眼睛。
他就知道,这傻姑娘一向单纯的很。
他看着她白似透明的脸颊,通红的双眼和已经发白起的嘴唇,叹了口气,“算我求你了,喝口水好吗?”
他将水囊用力向上托举,囊口堪堪够到铁网的边缘。
“我喝过了。”她侧过了身,又嘟囔了一句,“你果然是骗我的。”
“傻丫头,你听,听我说,我有方法,出去。”
“什么方法?”她又回到铁网上。
“你先把水,喝了。”
“……你把馒头吃了,我就喝水。”那两个馒头自她扔下去后,便一直被他卡在铁笼上方的间隙中。
“你喝水,我就吃。”
“你先喝一口,我就喝。”
“唉……好吧,倔姑娘。”他抖着手拧开水囊,嘴巴对着囊口举起水囊又放下,“好了。”
“你骗我,你的喉咙都没有动!”
他只好再次举起水囊,真真切切地喝了两口,“这行,了吧?”
“你再喝点……”
“你真啰嗦,允娘就,就不会这样。”他没理她,自顾自将水囊拧紧,举了上去,“接着。”
她蹲下身接过水囊,也喝了一小口,却又哭了起来,“怎么办啊,沈浪,我做不完……我们要死在这了……”
“你……白喝了……”喝的还没有哭出来的多。
“我,我忍不住,呜呜……”
“听我说,”他一边嚼着馒头一边道,“药你别做了,一会儿,上去,找杨啸九,跟他说……你喜欢他。”
“……好。”
“把驱毒,的方法,告诉他……”
“不!”
“……让他带你,去快活城……”
他清楚地知道,杨啸九是因为不知道她身中雨花青,才会这样逼她。
而她呢,又是因为什么没有说出自己中毒的事呢?
是因为不想让别人接触自己吗?
“不!不!你别想要抛下我,沈浪,我本来已经不想活了的,是你非要把我留在人间,你招惹了我,就别想再扔下我!”
他从未听过如此真挚的告白,不由得也心内震动,可是再想起自己未来生死未知,又感到万分苦涩。
“飞飞,对不起,我昨天,不该,那样说你。”
他安逸了太久了,几乎已经忘了生死未卜是什么感觉了。
如今自己这般境地,竟也不觉得她做迷迭香有什么错了。
仔细想想,她又何尝不是一直生活在命悬一线中呢?
他真的不该苛责她的,如果一个人一直在生死间挣扎,谁又能有资格去指责这个人不够道德呢?
白飞飞其实想的就很单纯了,她只是不知道沈浪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沈浪突然跟她认错,却让她反而委屈了起来,“你不喜欢我做什么,我以后不做就是了,我其实特别怕你会突然生气,我又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
“是我不好,你别哭了……算我求你。”再哭真的要脱水了。
“沈浪,我想好了,我不会让你死的。”
她突然变得坚定起来,让他一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你要做什么?”
“沈哥哥,一会儿若是听到什么不好的声音,你就假装没听到,好吗?”她凝望着他,嘴角缓缓绽开一道清澈而明媚的笑容,“答应我,把耳朵堵上,好吗?”
说完,她便起身向着屋中那唯一的风口走去。
“你做什么?回来!飞飞——”身后传来沈浪的呼喊。
她不理会。
其实,她已经有了逃出去的方法。杨啸九说通风道上面的铁窗只有他一人能开启,这她是不相信的,明明前一日他只是朝上面喊了一句话,便有食盒被送了下来的,所以在地道口是一定还有人能够开启铁窗。
难点在于,怎么让那人在不惊动杨啸九的前提下,主动把铁窗打开。
馒头是她用身上已有的现成毒药换的,水是杨啸九原本给她的净水。从昨天夜晚到现在,她一直都在忙着制造这款秘药——登仙。
名字很好听,药性却是十分猛烈,幽灵宫中的药总是这样,越好听的名字往往却越危险。
其实,登仙并不是一味毒药,那就是一味十分霸道的春药罢了,是白静怕她勾引快活王不成功,所安排的保底手段。
很奇怪吧,白静那么恨快活王,可是却并没研究出能够置他于死地的新款毒药,反而是研究出了能让男人逃脱不得的新款春药。
她其实也不愿意去深究母亲对父亲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态的。
“中了登仙的男人,理智全无,脑子里便只剩下女人了。”
如今,她是这里唯一的女人。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哪怕只是自己命在旦夕,她也不愿意在心爱之人面前使出这种肮脏的手段的。
没办法,她真的很没用,从小到大,白静除了以色侍人,什么生存之法都没有教过她……
她只会这些。
原本,就是配不上他的……
地牢中暗无天日,可是她知此刻夜已渐深,因为雨花青再次密密匝匝地涌了上来。
再驱完毒后,眼前已是重重黑影,倚靠着桌面缓了片刻,她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将登仙尽数抹在了手指上,然后循着通道口的铁链提气向上,再次来到了铁窗的跟前。
“送药来了?”道口守卫的匪兵嬉笑着蹲下身,“你这速度不行啊,不然你求求哥哥,哥哥给你挑个大点的馒头?”
另一个匪兵也跟着笑道,“别听他的,抠门一个,我这上顿还吃剩半个猪腿,啃得虽稀零碎了点,但剩的可都是好肉啊,你说两句好话,我都给你。”
“哈哈哈哈……”满屋子匪兵皆哄笑了起来。
她将脚插进铁链之间的缝隙,勉强提气维持住身形,从铁窗的间隔将双手伸向外,登仙的浓烈麝香混杂着一丝腕间雨花青的青草香气,在洞口处迅速蔓延。
挨近她的那个匪兵最先中招,他的脸色逐渐涨红,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不管不顾地便向外拖拽。
他用力过猛,竟将她的手生生拽脱了。
“啊——”
白飞飞疼得大叫起来,一瞬间从掌上爆出全部的真气,将那匪兵击飞了出去,她本人也随即脱力,再也攀不住铁链,整个人顺着通道直跌了下去。
没关系,他们已经中了香,很快就会打开这道铁窗。这是她跌下去前最后的想法。
伴随着“咔嚓”一声响,右腿传来巨痛,她跌到了通道的底部,摔断了腿,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眼前泛起阵阵黑雾、隐隐约约中却听到一声声呼唤由近及远,“飞飞……飞飞……”
这声音虚弱,急切,而又真挚。
是沈浪在笼中呼唤她。
她不能死,还有人在意她,她要活着。
头顶传来一道刺耳的铁门开合声,她抬头向上看去,铁窗果然被打开了,匪兵们一个接一个地挤着奔她而来。
铁窗开了,那道控制水位的机关就在她上面,就在离她几步之遥的高处,可她却一点多余的力气也调不出来了。
匪兵却自甬道拥挤而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地牢2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