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子是怕脏了你!

第六章

屋里没开灯,昏暗的光线从唯一的高窗透进来,勉强勾勒出床上那个蜷缩的人影。

袁百川还在睡。

他侧躺着,面朝着墙,身上胡乱搭着那床薄被,洗得发白的旧短袖皱巴巴地卷到腰际,露出一截劲瘦的腰线。呼吸均匀而沉重,带着浓重的酒气和疲惫,整个人陷在被子里。

宿望站在门口,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他看着床上那个毫无防备的身影,胸口堵了一整晚的翻江倒海的愤怒和恐慌,忽地泄了大半,变成一种沉甸甸,带着酸涩的安心。

他真在这儿。没跑远。只是…又躲回他的壳里了。

宿望那颗悬了两天,被冰水反复浇透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托了一下,缓缓落回原处。堵在喉咙口的那股带着血腥味的浊气,悄无声息地散了。

他反手轻轻带上门,隔绝了外面哗哗的雨声。动作放得极轻,脱掉被雨水打湿、沾了泥点的昂贵外套,随手扔在墙角那把瘸腿椅子上。他赤着脚走到洗手间,冰冷刺骨的自来水泼在脸上,激得他一个哆嗦,也冲掉了最后一丝强撑的清醒。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眼底布满红血丝,下巴冒出青茬狼狈不堪的自己,扯了扯嘴角。

他现在无比庆幸,这场突如其来大雨推迟了今天的外景拍摄。

简单洗漱完,他走到床边。袁百川依旧睡得很沉,对身边多了一个大活人毫无所觉。

宿望没犹豫,掀开被子另一角,带着一身刚从冷水里捞出来的凉气,直接躺了下去。脑子里空空荡荡,又像是塞满了东西。袁百川的呼吸就在耳边,带着酒气,也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两天两夜没合眼的疲惫疯狂上涌,眼皮沉得像灌了铅,可神经却异常亢奋,毫无睡意。他就这么闭眼躺着,听着,感觉着身边人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小时。袁百川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翻了个身,手臂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搭——

手臂的重量和滚烫的体温透过袁百川薄薄的皮肤瞬间传递过来。那触感太真实,也太熟悉。

袁百川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睡意瞬间灰飞烟灭!

他倏地睁开眼!

昏暗的光线下,近在咫尺的,是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主人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那张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脸,此刻离他不到十公分,呼吸几乎可闻。

就在袁百川手臂肌肉绷紧、试图抽离的瞬间,宿望的手像铁钳一样,猛地扣住了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腕!力道之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强硬,甚至捏得袁百川腕骨生疼!

“醒了?”宿望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点刚醒的慵懒,却异常清晰,他看着袁百川瞬间惨白的脸,嘴角的弧度带点戏谑。

他凑得更近,灼热的气息几乎喷在袁百川僵硬的唇边,声音压得极低:

“袁百川。”

“我、看、你、这、次、往、哪、里、跑?”

袁百川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用力想抽回手,可宿望的手像铁钳,纹丝不动。

“松开!”袁百川的声音紧绷,带着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宿望非但没松,反而就着攥住他手腕的力道,整个人又往他这边挤了挤。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压缩到极限,近得袁百川能感受到宿望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

“怎么?”宿望盯着他,眼底那点笑意敛去,只剩下沉沉的带着压迫感的认真,“楼梯间跑一次,这儿还想跑?袁百川,你属兔子的?”

袁百川被他看得心头发毛,那眼神太直白,太有穿透力,几乎要把他那点阴暗角落里的心思都挖出来曝晒。他别开脸,下颌线绷得死紧,声音更冷硬:“放开!听不懂人话?”

“听不懂。”宿望干脆利落地顶回去,攥着他手腕的手又收紧了几分,指腹甚至能感觉到袁百川腕骨突起的形状和皮肤下急速跳动的脉搏。他看着袁百川极力想维持冰冷戒备,却因为手腕被制住而显得有些狼狈的侧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随即放软了语气,带着点疲惫的,近乎耍赖的撒娇:

“川哥,我两天没睡了,”他声音低下去,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显而易见的困倦,“骨头都散了……就陪我睡会儿,行不行?”

宿望这突然的示弱让袁百川觉得自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让他蓄满力的戒备无处发泄。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胸口剧烈起伏。

“宿望!”袁百川猛地转回头,“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宿望看着袁百川眼底那毫不掩饰的惊怒、戒备,甚至……一丝恐惧?心口像是被那眼神狠狠捅了一刀,又冷又疼。他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冷笑:

“我想干什么?”宿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长久压抑的爆发,“我想跟你聊聊!他妈的天塌了也得聊!袁百川,你躲什么?!你他妈在怕什么?!”

“怕什么?” 袁百川声音沙哑得像破锣,“怕你跟我说那些不该说的话。”

宿望嗓子发紧:“不该说的话?什么话不该说?!”

“你说呢?宿望。” 他直直地看进宿望眼底,没有丝毫闪躲,“昨天你让我等你,你想说什么?嗯?”

“就算,我真的听你说完了,那你呢?你想听我说什么?”他往前倾了一点,带着浓重酒气和烟草味的气息逼近宿望,眼神锐利得像淬了毒的刀子,一字一句,砸在宿望心上:

“说我他妈其实一直惦记着你?说咱俩挤一张床的时候我就想□□?说看你跟别人拍吻戏老子恨不得冲上去把导演的监视器砸了?说老子就是个见不得光的傻逼,心里揣着兄弟,还他妈想睡兄弟?!”

“袁百川!你他妈……” 宿望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变形。

“我他妈什么?!” 袁百川打断他,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戾气,眼神却痛苦得像是要滴出血,“我说错了?!你敢说你不是这么想的?!你敢说昨晚楼梯间,你他妈不是想跟我说这个?!”

他死死盯着宿望瞬间变得慌乱躲闪的眼睛,声音嘶哑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宿望!你他妈现在是什么?!是资本手里的摇钱树!你站在风口浪尖上!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等着你摔下来?!”

“我不敢!” 袁百川猛地一拳砸在自己大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眼底是铺天盖地的绝望和一种近乎悲壮的清醒,“老子怂了!行不行?!老子怕了!怕我这点见不得人的心思,成了捅死你的那把刀!成了毁了你前程的那颗雷!老子比那些流言蜚语更他妈毁你!懂了吗?!”

“我不懂?!!”宿望猛地扑过去,双手死死抓住袁百川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宿望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力量,每一个字都像砸在水泥地上:

“袁百川,你他妈给我听好了。”

他的手指收得更紧,几乎要嵌进袁百川的皮肉里。

“我玩命的爬上来,不是为了被那些狗屁规矩和闲言碎语拴着脖子活的!”

“我他妈站得高,是为了能自己说了算!”

“但是你……川哥,” 宿望的眼神锐利得像开了刃的刀,直直刺入袁百川眼底那片绝望的荒原,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

“你比那些狗屁玩意儿,重要一百倍。一千倍。”

宿望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只有一种近乎野蛮的坦诚和孤注一掷的亮光。他不需要袁百川回答,他只是要把这句话,像钉子一样,狠狠楔进袁百川的心里。

“所以,别他妈再替我做主了。” 宿望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也不要再跑。”

“宿望!”袁百川喘着粗气,眼睛赤红,“老子是怕脏了你!”他指着这间破败、潮湿、散发着霉味的地下室:“你看看!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再看看你自己!你他妈现在睡的是大平层!穿的是高定!喝的是洋酒!你跟谁在一起?!跟我?!跟我这个住地下室,跑龙套都被人骂是尸体的废物?!你脑子进水了吗?!”

宿望被推得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生疼。他看着袁百川那张因为痛苦和自厌而扭曲的脸,听着他歇斯底里的咆哮,心口那片被捅穿的地方,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只剩下一种冰冷又尖锐的清醒。

“脑子进水?”宿望扶着墙,慢慢直起身,脸上所有的愤怒、委屈、激动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他看着袁百川,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问:

“袁百川,当年在那个冬天漏风,你抱着发高烧的我,守了一整夜。那时候,你怎么不怕我脏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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