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那个,冒昧一问,你是什么妖?”禁不住好奇,时天声音越说越虚,底气相当不足。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宣沅吭声,以为她不打算说了,但宣沅忽然回应了,“天狐族。”

“狐……!”时天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他想起了微博上被顶上来的帖子,那个远在龙渊据说前身是狐鸣山的湖。他借着父母的关系加入异闻局不过两年,又因为一直是编外接触不到典藏史料,对天狐族知之甚少,唯一的了解是,江城博物馆的史前妖兽馆里有展出天狐的骸骨,能进史前妖兽馆的,绝种至少八百年了。

这世道变了,绝种的妖兽一个个全复活了。时天欲哭无泪,在红绿灯闪烁的间隙,一脚油门,车飞驰在公路上,一个念头忽然闪过脑海:等等,古神兽里是不是也有一头天狐,还是一头极为罕见的九尾天狐??!

古神兽一共有十头,其中八头都是守护灵,唯独出了两头极凶极煞的异类,九尾和天狗。

时天透过后视镜,重新看填满后座空间摇晃舒展的白尾虚影,脸色更难看了。

“怎么了?你有见过其他的天狐吗?”宣沅张开眼,蔚蓝的眸子在暗夜中闪着光。

“没有……”时天沉浸在浑身发凉的震惊中,不过脑子的直接就道,“早绝种了。”

要死。

瞧我这张嘴!时天抓紧方向盘,后悔的肠都青了。

但没想到,宣沅只是云淡风轻的‘啧’了一声,“不意外,当年我被天机门镇压在极北雪境,天狐族群龙无首,单凭他们,能活下来就是个奇迹了。”

时天:“……”你怎么还带嘲讽你同类的?

二十分钟后,两人入了城西,时天停好车,四面空旷凉意刺骨,白靴踩在满地黑色砂石上,宣沅踢了一脚,黑砂散出一小蓬花。

“镜妖真的会来这里吗?”时天把拉链往上拉了一点,这里的温度已经比周围骤降了好几度了,越往水库的方向走,空气就越冷。

“它已经来了,这里还有文翔的味道。”

“文翔!镜妖把他带过来做什么!”时天吸了吸鼻子,他脆弱的鼻子已经不能适应突然的冷空气,他两个手拢进袖口,颈后黑翼纹身明灭了一下,一小团火焰出现在他和宣沅中间,不近不远的烤着他们。

宣沅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那团火,“至于么?”

“我怕冷。”时天理直气壮的冲她一笑。

“天机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连残存的妖气都化不掉。”宣沅一边走,一边将空气里弥漫的丝丝缕缕的妖气纳入体内,然后这些妖气又从骨缝里冰冰凉凉的流逝,这让她更饿了,饿到她觉得后面跟着的男人也有了诱惑的滋味。

时天完全不知道宣沅已经默默把他纳入了后备食物,还在给她解释,“这真不怪我们,异能人只是有幸得了灵血才有了修炼的机会,但祖上因为恶咒的缘故,族里不再有女婴,我们需要传宗接代就只能找外族普通的人类女子成婚,这样生下来的孩子灵血就淡了,等下一代成人,又继续找人类女子成婚,再生出来的男孩灵血就更淡一点,到我现在这代,已经不少家族离开捉妖师的队伍了,因为身体里不再拥有灵血了,如今剩下的几家也只是在勉强维系体内的灵血浓度而已。”

“人真麻烦,想要修炼还得看身体素质。”

“没办法,受限制嘛,没灵血异能人就是普通人,现在很多术法就算没失传也没人能练成。”

时天发现,宣沅有点奇怪,她口口声声说着纪玄年被天机门用神罚镇压沉睡一千年,但她除了对谁都嘲讽外,没有对现在异闻局的人表示过任何仇视与敌意,就好像她平平淡淡冷冷静静就接受了自己被封印一千年的事,也对封印她的人变成怎么样都无所谓。她并不在意。

心这么大吗?

宣沅确实不在意,因为她记不清,被封印大概是她技不如人,而且现在满脑子只想吃东西。

“哎,那边好像有辆车。”

宣沅顺着时天手指的方向看去,那边是被荒废了的观景台,断壁残垣伸在外面,下面就是结冰的湖,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上面。

车上。

镜妖虚无的脸上缀着一层皮,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身旁文翔头歪向车窗陷在沉沉的昏睡中。镜妖枯枝一般的手捧起他的脸,轻声叹道:“文翔,如果把你一个人留在世间,看到你过得不好,阿钰会伤心的,我不想让她难过,所以……只能带你一起去找她。”

下一刻,宣沅和时天就看到那辆车突然启动了,直直冲出了断壁!

宣沅反应速度极快,几乎在同一时间冲了过去,她扬起手,数条白色的狐尾从后面托缠住了车身,将它悬于当空用力往后扯。

整车之力集于宣沅唯一的一条拥有实形的尾巴上,拖拽着她往前好几个踉跄才控制住。

镜妖愤恨的看着这些缠绕窗外的虚影,他打开车门,把文翔用力拖过来,单手圈着他的脖子,准备带着他往下跳。

陈钰最舍不得的就是文翔了,看到他,她是不是就会不忍心走,重新回来找他?

思虑间,他的手臂忽然被烫了一下,火辣辣的痛,一条燃火的藤精准的抽在他的手上,他手劲一松,一股力量把文翔向上一拉,藤蔓圈在文翔的腰间,双手,另一头抓在时天手里。

毕竟是支撑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时天抓得十分吃力,一点一点把文翔往上面带,他面色忽得一变,“宣沅!”

只见宣沅控住了车,随后跟着镜妖一起跳下了水。

湖水冰冷的刺骨。

宣沅在水下抓住了镜妖的手臂想要先带着它浮出水面,可触手所及那身子却轻到不可思议,一缕缕黑烟从他破絮般的身体里逸出,一阵水下暗流又将二人裹挟着冲出了很远。

水太冷了,冷得好像血液都要冻住了。

“你散魂了?!”宣沅终于意识到了不断逸出的黑烟和镜妖已经没了重量的身子意味着什么,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镜妖扭曲的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吞食同类,同族相残,你让我想起了一些故人,快一千年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天狐族,原来你们也有所念所望,放不下才回到了这个世间吗?”

“你知道对妖来说散魂意味着什么吗?” 宣沅扣着他的手,强行在激烈的暗流中稳住他,浮上水面。

“不过灰飞烟灭,泯于六界。”镜妖笑道,“也好过妖魂被你蚕食,一身修为被你拿走。更好过被异闻局抓回冥界,我杀了人,会被放逐到无间地狱,永生永世囚禁在那里,饱受痛苦和折磨,这样的日子还不如散于天地间,至少我的灵魂是自由的。”

而且。

这湖太大了,这水太冰了,他只有散了魂,让无数的魂魄碎片去找,才可能找到阿钰。

镜妖的身体越来越轻,越来越虚,像是人之将死弥留之际拥有了回归本真的善意,他眼底闪着泪光,低声叹道,“混沌百年,不知苦楚,漂泊无依,不记归路。天狐,你可曾有过这样一段日子,有过一人不管沧海桑田都眷恋于心,牵肠挂肚?”

“记不清了。”宣沅淡淡道,她手中抓着的也成了虚无的一片,只有冰冰冷冷的水。

“那可真是幸也是不幸。”镜妖身上的妖怨与恶念随着妖魄的散去也消弭殆尽,回到了原本清秀俊逸的小生模样,“两百年前我初醒来的时候,发现世间一切都变了,我活过来了,可故人早已成了枯骨,我终年行尸走肉一样的行走于人间,不知道重新活过来的意义在哪里,直到我重新找到了她。轮回百世,可阿钰身上依旧有她的影子,她们有相同的胎痕,相同的傲气,永远带着善意和热情,就算尝遍了人世的酸苦却还能始终如一的积极面对生活。”

“我在她身上重新找回了用力活着的勇气,我陪着她度过了二十多年,看着她从青春年华到逐渐老去,可是妖不会变老,她四十岁的时候,我依旧是那副样子,人妖殊途,一千年前,我没有理解这一点,怀着憾恨与她天人永隔,一千年后,我又怎敢重蹈覆辙。于是那一年我离开了她,用另一种身份来陪她,这三十年间,我有做过她身边一直跟着的流浪狗,有做过一片落叶,一道风,一颗露珠,只要能远远的看着她就好。”

眼角一颗珠泪滑落,镜妖语声轻颤,“可这一世,我这般小心翼翼,还是没能善终。”

“命本不公平。”宣沅静静的看着他。

“是啊,命本不公平。”镜妖笑着叹了口气,“你呢?让你放不下重新回到人间的又是什么?”

“我没有放不下的东西。”漫天星光洒在宣沅单薄瘦削的身子上。

“不,你一定有。”镜妖最后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下,“两百年前,那个人说,他想要给所有带着遗憾没有结局的故事一个完美的落幕。”

宣沅眉心一蹙,“他是谁?”

“唤醒我的人。”声音消散在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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