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小铁被两个力气最大的熊妖侍卫“请”去了偏殿。

过程不算顺利。

这铁疙瘩走路时关节发出沉闷的“嘎吱”声，每一步都像要把白玉地砖踩裂。

而且完全不懂绕行，遇到桌椅摆设，若不是侍卫眼疾手快拉着，她怕是能直接撞出一条路来。

云芷支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直到那僵硬的身影消失在殿门拐角，她才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宣布寿宴继续。

只是后续那些流光溢彩的珍宝、天花乱坠的祝词，再也入不了她的眼。

脑子里反复回放的，还是那家伙顶着白烟，用最严肃的腔调报告“核心温度异常”的蠢样子。

寿宴终了，众妖散去。

云芷挥退左右侍从，独自一人踱步走向寝殿。

越是靠近偏殿，她唇角那抹笑意就越发明显。

推开偏殿那扇略小的门，里面的景象让她挑了挑眉。

龟丞相正杵在那儿，对着钢小铁，慢吞吞地讲解：“此乃……床榻，用于……歇息……”

钢小铁直挺挺地站在房间中央，那双蓝光眼睛对着铺着柔软锦被的雕花大床，一眨不眨（当然，她也眨不了）。

“定义：歇息。检索相关数据……匹配到‘低功耗待机模式’。”

她转向龟丞相，平板地陈述：

“根据我的结构强度与材料疲劳曲线分析，当前姿态为最优待机姿态。

该柔软平面（指床）可能导致结构形变，影响战斗响应时间，不予采用。”

龟丞相的胡子抖了抖，似乎想反驳，但速度太慢，话还没组织好，钢小铁已经转向了旁边的梳妆台。

蓝光扫过琉璃镜、玉梳、以及各色胭脂水粉。

“发现多种矿物粉末、油脂混合物、以及高反射率平面。

用途推测：伪装、信息交互（通过反射自身影像）、或……研磨材料？”

云芷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龟丞相和钢小铁同时转头，后者是整个上半身转了过来。

“陛下。”龟丞相慢悠悠行礼。

云芷摆摆手，走到钢小铁面前，饶有兴致地拿起一盒口脂，在她眼前晃了晃：

“这不是研磨材料，是涂在唇上，让嘴唇变红润好看的。”

钢小铁的蓝光聚焦在那盒口脂上，内部传来细微的“滴滴”声，似乎在进行分析。

“改变局部色泽以传递求偶信号或彰显地位？理解。

但我的外部结构为惰性金属，不具备仿生软组织，此物于我无效。”

云芷：“……”

她有时候真分不清这铁疙瘩是太聪明，还是太蠢。

她放下口脂，又指向窗外庭院中一丛开得正盛的月光花：“那个，好看吗？”

钢小铁转动身体，面向窗外：

“目标：被子植物门，双子叶植物纲……花朵。

反射特定波段光线，形状符合黄金分割比例。

数据库标记为：‘具有较高视觉愉悦度’。”

她顿了顿，补充道，“但其结构脆弱，生命周期短，能量利用效率低下。”

云芷扶额。

得，跟这家伙谈风花雪月，简直是对牛弹琴。

她决定换个方式。

“伸手。”云芷命令道。

钢小铁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抬起一只棱角分明的金属手臂，动作标准得像尺子量过。

云芷伸出自己纤长白皙、指尖染着淡淡蔻丹的手指，轻轻搭在了那冰冷、粗糙、毫无生气的金属手掌上。

一瞬间，她能感觉到掌心下细微的震动，像是内部有无数细小的齿轮在运转。

钢小铁的蓝光眼睛似乎闪烁了一下，频率快了些。

“记录：与高能量聚合生命体发生物理接触。

接触面压力轻微，温度传导……单向流失。”

她一板一眼地汇报，“未检测到攻击意图。”

云芷却微微怔住了。

不是因为那冰冷的触感，而是就在刚才接触的一刹那，她敏锐的灵觉捕捉到一丝异常精纯凌厉的……意念残留。

那不是精怪天生地养的混沌意识，更像是一种经过千锤百炼、带着战火与硝烟味道的意志碎片，深埋在这铁疙瘩的核心深处。

是那个……人族将军的执念？

她抬眼，仔细打量着钢小铁那毫无表情的“脸”，试图从那两团冰冷的蓝光后看出点什么。

“你……”云芷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探究，“除了知道自己叫钢小铁，还记得什么？比如……很久以前的事？关于……战斗？”

钢小铁偏了偏头，蓝光稳定地亮着。

“基础数据库包含通用知识、物理法则、基础逻辑协议。

个人记忆存储单元……空白。

战斗相关数据仅存在于理论模型，无实践经验。”

回答得天衣无缝。

云芷眯了眯眼，狐狸的直觉告诉她，没那么简单。

但她也清楚，逼问一块铁疙瘩是没用的。

她收回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冷的金属触感。

“行了，今晚你就待在这里。”云芷恢复了那慵懒的腔调，“‘待机’也好，‘歇息’也罢，随你。明日，本王带你去个地方。”

她转身欲走，裙摆旋开一朵雪色的花。

身后，传来钢小铁平板无波的声音：

“收到指令。进入低功耗待机模式。

警告：环境湿度高于标准值，可能加速氧化反应……建议采取防锈措施。”

云芷脚步一顿，头也没回，只懒懒地丢下一句：“明日给你找点油擦擦。”

走出偏殿，带上门。

月光洒满回廊，云芷抬起刚才触碰过钢小铁的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

冰冷，坚硬，还有点……硌人。

但她唇边的笑意却深了些。

空白记忆？

战斗理论模型？

还有那丝属于人族顶尖武将的凌厉执念……

这块叫钢小铁的钢铁，看来不只是个会冒烟的趣物那么简单。

妖王陛下觉得，自己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