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杰来到了紫荆森林公园,今天这里全是春游的学生,多杰穿着暨华中学的校服混入其中。
“同学,你是哪个班的?去自己班的队伍。”一个老师对多杰说。
多杰听不懂汉语,也不会说,他只能通过老师的手势判断老师想让他走开。
多杰连忙走开。
听不懂也不会说,这不跟聋了哑了差不多吗?多杰心想自己好像能体会到当初拉姆的感受了,这种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受。
拉姆的转世郝曼是个十分显眼的人物,一来她长得极好看,二来她身边围着一群男生,争着抢着帮她拿东西。
多杰一眼就看到了郝曼,但他没有凑到前面去,而是默默地跟在后面看着。
多杰看到一群男生围在郝曼身边,不知怎的心里有点发酸,但很快他就安慰自己说,自己这次来,看到拉姆这辈子过得不错,就足够了,其他不要多想。
紫荆森林公园里有一座紫荆山,这次春游的任务是每个班组织班里的学生爬上紫荆山山顶,在山顶搭帐篷过夜,第二天起来看日出。
上山的道路上,郝曼在前面走,多杰在后面跟着,旁边的学生觉得多杰有些奇怪,想跟他搭话,但多杰听不懂汉话,干脆全程装哑巴。
有一段路水泥路没修好,只有泥巴路,同学们都在抱怨,老师大声道:“同学们,这一截路比较难走,大家小心些,慢慢走,不要急,走过这一截就好了。”
路很滑,郝曼走着走着一个不小心滑了一跤,滚下一旁的高坡。高坡很高,下面是陡峭的山壁,所有人都发出惊呼,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校服的身影“嗖”的一下窜了过去,像只矫健的藏羚羊,三两下跳到郝曼身边,及时抓住了郝曼,阻止她继续下滑。
抓住郝曼的是个男孩子,他把郝曼背到背上,三两下从坡下走了上来。那么陡峭的山坡,他走起来极其轻松,所有人都看呆了。
这个时代城市里的小孩,走山路都费劲,更别提爬这种稍微陡峭一点的坡了,更何况这男孩还背着个人,居然也这么轻松,身姿矫健得跟这一群娇生惯养的学生格格不入。
这男孩就是多杰,他出生于藏地,不是城市里娇生惯养的学生。
多杰刚才一路观察,知道郝曼不擅长走泥路,所以把郝曼背上去后他没有放下郝曼,而是不顾周围人的目光,背着郝曼一直走,直到把郝曼背过这段难走的泥路,到了水泥路上,他才把郝曼放下。
郝曼惊呆了,张着嘴不知道说些什么。她觉得很奇怪,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男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多杰想起左轻白教他的几句汉话,紧张地开了口,对郝曼道:“你好,郝曼,我是多杰。”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
“你认识我?”郝曼问。
多杰看到郝曼开了口,但他听不懂郝曼在说什么。
“你是哪个班的?”郝曼又问。
多杰还是听不懂。
多杰既高兴又难过,高兴是因为他终于又见到了拉姆,难过是因为他依然和前世一样,无法跟拉姆言语交流。
多杰用藏语说了一句:“见到你很高兴。”
他说藏语,郝曼就听不懂了,郝曼莫名其妙道:“你叽里咕噜的在说啥?”
“郝曼!”这时身后的老师同学也跟了上来,刚才多杰走的速度很快,把他们都甩在了身后。
“郝曼,你没事吧?”老师快吓死了。
郝曼摇摇头,说:“我没事,老师。”
老师看了一眼多杰,问他:“谢谢你啊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是哪个班的?”
多杰听不懂,呆呆地睁大眼睛站在一旁,有些无措。
郝曼说:“他叫多杰,不知道是哪个班的,他好像听不懂我们说话。”
“听不懂?”老师困惑了。
这时班长走了上来,班长是个帅气的男生,班长对老师说:“可能是走错队伍了,没事,反正所有班的队伍最后都要到山顶集合,到了山顶就能找到原来的班级了。不过最好跟原来班级的带队老师报个平安,同学你有手机吗?给你们班的带队老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吧。”
多杰听不懂,一直在摇头。
“你没有手机?没事,我有,带队老师的电话你记得吗?”班长是个热心肠。
多杰还是摇头。
所有人都愣住了,盯着多杰看,觉得他古怪。
多杰被这些人的目光看得很不自在,非常局促。
关键时刻郝曼解了围,郝曼说:“没事,让他先跟着咱们班走吧,到了山顶再说。”
于是一行人继续往前走。
郝曼周围的男生换成了多杰一个人,不知为何,虽然今天是第一次见到多杰,但郝曼觉得多杰很亲近。
郝曼从她的包包里掏出零食分给多杰,多杰没见过这些东西,干巴巴地拿着,不知道怎么吃。
“你不会吃?”郝曼笑了,“你爸妈是不是从来不让你吃零食,管这么严啊?”
多杰听不懂郝曼说的话,但他看到郝曼笑得阳光灿烂,猜到她应该是在拿自己开玩笑。
多杰也笑了起来。
郝曼教多杰撕开包装袋,吃里面的零食。
零食很美味,但多杰吃不惯,多杰还是更喜欢家乡香味十足的牛羊肉,那才够劲。
紫荆山很高,一时爬不到顶,有同学喊累,刚好路过一个小亭子,老师便让大家在亭子里休息一会。
休息的时候,郝曼拿出手机玩游戏。
“你要玩吗?”郝曼把手机递给多杰。
多杰小心翼翼地点了一下手机屏幕,屏幕上弹出游戏的开场动画,多杰吓得赶紧收回手。
“哈哈哈哈。”郝曼大笑起来,“你爸妈连游戏都不让你玩吗?来,我教你。”
郝曼大大方方地教多杰玩游戏,一边教还一边哼歌。
多杰看着郝曼的侧颜出神。多杰心想,这一世的拉姆能说话,能唱歌,很爱笑,阳光大方,周围人也都很爱她,她过得很好,自己就值得了。
值得了。多杰在心里反复地说。
就在这时,班长忽然来到了郝曼身边,插进两人中间。
“郝曼,你在玩这个游戏啊?真巧,我也在玩,咱俩比比?”班长是个笑起来有酒窝的男生。
“比就比,谁怕谁。”郝曼不服气地说。
多杰被班长挤到一旁,他虽然听不懂班长的话,但看班长的眼神,他大概能猜到些什么。
多杰有些落寞地垂下眼,心里阵阵发酸。
休息好了,大家继续往山上走。剩下的这一段路班长屡屡插到郝曼跟多杰中间,多杰心里不高兴,但他又理智地劝自己:没有什么可不高兴的,自己只是一只鬼,来看一眼拉姆过得怎么样就够了,其他的,别多想。
各个班的队伍陆陆续续到达了山顶,山顶全是穿校服的学生,一时间有些混乱。
多杰一到山顶就趁着人多跑了。
“多杰,你快去找你的班级在哪吧!”郝曼对多杰说,但她一转身,却发现多杰已经不见了。
郝曼突然心里一阵发慌。她也不知道她在慌什么,但她就是觉得慌,好像一个自己可以依赖的人消失了一样。
这种感觉很奇怪,因为对郝曼而言,多杰只是个刚认识几个小时的人,哪里谈得上“可以依赖”?
接着,老师组织学生们分组搭帐篷,郝曼和班长在一个小组,班长忙前忙后,基本没让郝曼干活,而郝曼心不在焉,到处在找多杰的身影。
晚上,学生们围在帐篷周围拉歌,郝曼没找到多杰,心情有些低落。
山顶有景区修建的公共厕所,郝曼借上厕所的名义离开大部队,但她没去上厕所,而是悄悄跑到没人的地方,小声地喊:“多杰,多杰。”
大树后,多杰的身影在黑暗之中出现了。
郝曼开心地笑道:“我就知道。我猜你性格内向,不会喜欢拉歌那种活动,肯定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了。”
多杰听不懂郝曼说了什么,他只觉得拉姆的声音真好听。
郝曼道:“你就不能跟我说句话吗?一直都是我在说。”
多杰真的很想跟郝曼对话,可他真的听不懂。
这时,多杰抬起手腕,擦了擦手腕上手表的表盘,这是左轻白戴在他手上的,左轻白说,到了九点他就会灰飞烟灭。
左轻白教了他怎么看表,所以多杰知道离9点已经不远了。
多杰鼓起勇气,向郝曼伸出一只手,用藏语对郝曼说:“你能牵一下我的手吗,拉姆?”
郝曼听不懂藏语,但通过多杰的动作,郝曼判断他想跟自己牵手。
郝曼脸一红,神差鬼使地伸出了手,握住了多杰的手。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伸手,她只是觉得这个动作她曾经跟多杰做过。
多杰哭了。
郝曼一愣,她刚想问多杰为什么哭,然而就在这时,班长带着几个男生急匆匆地来找郝曼。
见有人来了,多杰“嗖”的一下躲到树后面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郝曼,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种没人的地方?太危险了!”班长一脸着急。
“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郝曼说,“是老师派你们来找我的吗?”
班长摇摇头,接着他向另外几个男生使了使眼色,那几个男生纷纷从背包里掏出大束的玫瑰花,玫瑰花上点缀着彩灯,彩灯一亮起,美呆了。
男生们簇拥着班长和郝曼,班长也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一大束花,向郝曼表白。
其中一个男生起哄道:“他为了把这些花带上山,不被老师发现,花了好大心思呢!看在他这么有心的份上,你就答应他吧!”
树后的多杰看到了这一幕,他虽然听不懂汉语,但看这场景,也能猜到是在干什么。
多杰的心揪着疼,他努力安慰自己:没事,这说明拉姆这一世有很多人爱。
9点马上就要到了,多杰来不及落寞,他离开树后,钻出灌木丛,跳到一旁的小路上去,快速离开。
“多杰!”忽然,多杰听到了郝曼的声音,原来郝曼发现树后面的多杰不见了,在叫他呢。
班长在跟郝曼表白,但郝曼却在找多杰。
“多杰!”郝曼找不到他了。
多杰没回头,而是越走越快。
9点到了。
左轻白给多杰的那块手表被她下了咒术,9点一到,咒术生效。多杰突然感到手腕一阵刺痛,他低头一看,只见从戴着手表的地方开始燃起了蓝色的火焰,火焰迅速蔓延,蔓延至多杰的整个身体,多杰化成了一团蓝色鬼火,鬼火在山间小路上孤独地燃烧、燃烧,最后熄灭。
另一边,左轻白和路回看完电影,路回开车送左轻白回到剧组。
下车时,左轻白抬起头,她看到一束细小的蓝色流光升到空中,在夜空中化成一颗星星。
左轻白知道,多杰已经灰飞烟灭了。
其实左轻白一直都懂,有些鬼也很可怜,它们害人是事出有因,但鬼就是鬼,捉鬼师灭鬼是世间规矩,既然当了捉鬼师,那就只能做个无情的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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