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终于露出马脚。
赵时恩挑眉，问：“怎么个还法？”
“你现在肯定没钱。”王狗子说。
她点点头。
“等你找了工作再还。”
就这样吗？她疑惑：“不用加利息？”
“你想加也行。”王狗子像个好脾气的债主。
“不加。”统共几块钱，加什么利息。
王狗子握拳抵住唇咳嗽了一下，掩饰快要溢出的笑声。
他清了清嗓子，问：“那现在回去了吗？”
王家似乎是目前最好，也是唯一的去处。
赵时恩深吸口气，拖着两个大袋子走下台阶，袋子里的东西滑过台阶棱角，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她在他面前停下，瞟了眼他身后，自行车呢？
王狗子接过她的袋子，“走吧。”
“车子呢？”
“在人事局门口。”
赵时恩瞬间垮了脸。人事局应该就是百货大楼对面的楼房，那要走多远？她可是走了一下午才走到这的。
她觉得脚底已经磨出水泡，火辣辣的疼，腿也酸，还是随便找个地方过夜吧。
王狗子轻巧地提着袋子走了几步，发现她没跟上来，回头，“不走么？”
“我腿酸，走不动。”她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他叹口气，走回来，在她面前蹲下，侧头寻问：“背你？”
这还差不多。
赵时恩心情舒爽了，她熟练地伏上他的背。
王狗子反手搂着她的腿，一手拎着两大袋子，走在城市街道上。
现在应该才七八点，大街上却没什么人，和现代丰富的夜生活不能比。
赵时恩无聊的数着街边的路灯，路灯下偶尔有几个小摊位，有卖杂货的，也有卖小吃的。
远处飘来一阵鲜香味。
她吸吸鼻子，那香味里似乎夹杂着肉香和麻油香。
“要不要吃小馄饨？”王狗子问。
赵时恩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处的小摊，原来是卖馄饨的。
“要。”她一下午就吃了块桃酥，早饿了。
从他背上跳下来，她率先跑到小摊前。
小馄饨是现做的，一盆肉馅，一叠馄饨皮，摊主利落地一手舀馅一手包，速度快地看不清。
包馄饨同时还有空招呼客人，“小姑娘吃馄饨啊？”
“嗯。”
摊主停了手，转身拿了个小竹篮，捡了几只馄饨扔竹篮里，“一碗？”
后面王狗子跟了上来，在她身边站定。
她想了下，“两碗。”反正不用她付钱。
“香菜、葱要吗？”馄饨下锅，老板调了两碗汤料。
“一碗都不要。”
等了会儿，王狗子没说话，她只好又加了句：“另一碗都要。”
小馄饨一会儿就熟了，两大碗摆在摊前的小桌子上。
馄饨皮犹如薄纱漂浮在清汤上，表面还飘了几朵淡黄色油花。
小馄饨一口一个，很快见底。
她打了个饱嗝，肚子里暖烘烘的，一看对面，王狗子早就吃完了，正好整以暇地等她。
“好吃吗？”他问。
赵时恩点点头，“挺好吃的，比我以前吃的好吃，以前吃的小馄饨肉只有一点点，塞牙缝都不够。”
她伸出小拇指，眯眼比划了下，虽然语气嫌弃但表情愉悦，说完又想起家里，“不过还是没有吴妈做的好吃。”
“吴妈？”
“啊，我家亲戚，做菜可好吃了。”
头顶的路灯打下橘黄的光线，落在赵时恩脸上。她扑闪着大眼睛，神采飞扬地数落着爱吃的菜，也许有些王狗子听不懂，但正因为听不懂，所以她才有了分享的心情。
王狗子静静听着，也不打断她。馄饨摊位前就他俩坐着，一个叽叽喳喳，一个安静倾听。
两人到家已经晚了，王翠花和王二狗大概都睡了。
昨晚她生病发烧睡得迷迷糊糊，今天一看，的确不太方便。
赵时恩站在床前叹气，窄窄的竹面床，还没有她卧床的一半宽。整个屋子也就床能睡人，要不让王狗子打地铺，可没有多余的被褥啊。
王狗子端了盆水进来，“洗洗脸吧。”
她转身，看着他手里的搪瓷脸盆皱眉，“我想洗澡。”
昨天落水又发烧，今天又走了一下午，她觉得身上都馊了。
王狗子没说话，端了脸盆又出去了。
似乎有点强人所难，她在床沿坐下，现在想想还是现代比较方便，只是有讨厌的人在。
——
马上临近端午，虽然只有三天假期，但高架公路上的车明显多了，到约定地点，赵时恩迟到了半个多小时。
“你怎么才来啊！”闺蜜陶佳有些埋怨。
她扔了只礼盒给她，坐进沙发椅里，没好气道：“老头子早晨发疯。”
“啊？赵伯伯又怎么啦？”陶佳一边拆盒子，一边问道。
“他让我参加什么酒会，我才不去丢人现眼呢！”她语气很冲，像刚跟人吵了一架。
“是林家的晚宴吗？听说是林家老爷子八十大寿，你作为未来孙媳妇还是要去的。”陶佳劝道。
刚说完，赵时恩还没来得及丢个白眼给她，就听陶佳一声尖叫。
“啊！是我种草的包包。”陶佳一把搂住她，“谢谢你，这款国内没有，官网又抢不到，你特地从国外带回来的吗？”
赵时恩抵住她凑过来的烈焰红唇，“停！看见就顺手买了，算送你的生日礼物。”
“时恩，太谢谢你啦，这顿我请啊。”
“必须的。”
两人喝着咖啡，聊着八卦，一如以往无所事事的一天。
浓稠的褐色咖啡映出赵时恩的脸，精致的妆面掩盖了原本的青春美丽，张扬中带着疏离冷漠，下颌的唇钉闪着刺眼的光亮，让她一阵恍惚。
她是答应陶佳喝咖啡，可还没喝成她就出车祸穿越到了八十年代的平行世界。
如果她的意识在平行世界，那这段发生的情景是哪来的？难道是梦？还是说，平行世界和系统才是真正的梦？
“……时恩？你有没有在听啊？”陶佳摇了摇她手臂。
“什么？”她回神。
陶佳举着手机给她看，“喏！林耀东又上热搜了。”
屏幕里林耀东搂着一位身材曼妙的女人调笑，两人举止亲密，毫不顾忌周围的人。
她搅动咖啡将倒影打碎，“他怎么样与我无关。”
“可是……”陶佳踌躇。
“有话就说。”美式咖啡苦涩非常，她不喜欢喝，但每次都点，可能苦味能让人清醒吧。
“他每次绯闻女友都不同，你不觉得……”陶佳还是说不下去，虽然好多豪门公子哥都这德行，但有些还知道做做表面功夫，但林耀东却大张旗鼓，每次都不避嫌，他好歹还有个未婚妻呢。
“脏吗？”赵时恩嗤笑一声，一口气灌下剩余的咖啡，浓烈的苦味蔓延至整个胸腔，“其实大家都一样，谁也别嫌弃谁。”
——
“……醒醒，你不是要洗澡吗？”
赵时恩睁开眼睛，看见王狗子立在眼前，俯身看着她。
她爬起来，摇摇头，难道又睡着了。
“你试试水温怎么样。”王狗子说。
屋子中央摆了只大木桶，尺把高，长一米左右，木头的纹理清晰可见，此时桶里盛了一小半水，正冒着细密白烟。
“快点洗，天冷水容易凉，边上还有一壶水，冷了加。”王狗子出门前留了一句话。
那木桶只能坐个小孩吧？赵时恩不确定地想。
但有总比没有强。
她也不再磨蹭，快速脱了衣服爬进桶里冲澡。
怕再感冒，她洗了个战斗澡，粗略冲了把就起来了，换上干净衣服，觉得又活了一次。
“我洗好了。”赵时恩推开门，看见王狗子站在灶台边。
“嗯。”
木桶说大不大，但也不小，连桶带水应该挺重，但王狗子一个人就把桶搬到了屋外。
“你先睡吧。”他说。
“哦。”
看样子他还不打算睡。这里是他家，还怕他没地方睡？她躺进被窝里自我安慰。
也许是刚刚睡了一觉，一时又睡不着了，她左右翻了几次身，听见门外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好奇地起身，轻轻打开房门。
门外是堂屋，平时吃饭的地方，联通厨房和大门，没有窗户。此刻大门关着，灯光昏暗，有个人影在里面晃动。
赵时恩扒着房门，露出半个脑袋，屏住呼吸，细看过去……
是王狗子！
是没穿衣服的王狗子！！
王狗子背对着她，裸露的上半身闪着水光。昏暗的灯光下，古铜色的皮肤包裹着凹凸起伏的肌肉，明暗交错。身材没有特别强壮，比例却恰到好处，一看就是实打实练出来的体型，与健身房增肌的完全不同，比某些杂志写真好看诱人多了。
她捂住嘴，吞了口口水，心跳得有些快。
男人看女人漂亮会着迷，女人看男人强壮同样会垂涎，人之常情，人类繁衍基因里自带的，赵时恩从不避讳出自感性的好感，但她会理性控制，止于欣赏。
那边王狗子弯腰从木桶里舀了一瓢水洒身上，水流从头顶顺着流畅的腰背肌窸窸窣窣滑下，浸湿了裤子。
赵时恩深吸口气，退回房里，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又爬回床上。
刚闭上眼睛，又噌得弹开。
王狗子舀水的木桶是她刚刚洗澡的……
也许他换水了。
不可能！换水要用那么大的桶装？他又不是洗澡。
也许……也许那个桶不是洗澡的桶。
赵时恩说服不了自己，叹口气，只能自我安慰，大冬天烧水不容易，节约用水也是一种美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