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一下子被拉得很近，近到纪暮甚至能感知嘴唇贴在耳朵上柔软的触感，扬起的唇角僵住，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对方很快又抢在前面说，“你不用骗我，我知道你很开心。”

他坐回去，抱起被子安安静静看着纪暮。

纪暮没什么反应，他不停搅动碗里的汤勺。待到鲜香味四处飘散，宋昭等不住时才沉声笑道，说，“你就是个马屁精。”

但毋庸置疑的是，他确实被眼前这个机灵的马屁精取悦到了。

他将碗放在床头柜上，对宋昭说，“把粥喝完，我去洗碗。”

宋昭瞥了一眼冒着热气的粥，视线划过纪暮，他垂眸沉思。

一般在影视剧里都是怎么演的？一个主角受伤喝药，另一个主角通常都会亲自喂药以彰显两位主角之间的深厚的感情。

这种套路屡试不爽，宋昭在脑海中想象那些画面，跃跃欲试。

纪暮注意到他一动不动，刚想说什么，就看到宋昭皱着眉，一副恹恹的模样有气无力道，“我没力气了……”

说着还露出正在颤抖的手，以此来向纪暮表示这句话的真实性。

但如果两个小时前的宋昭这样这么说还有几分可信度，可现在面色红润，除了眼睛依旧有点红，看起来并无大碍。

纪暮眼角微抽，毫不留情戳破他的伪装，“演过了。”

宋昭：……

他沉默地将塞到被子下面，仰起头，用微笑掩饰尴尬。

纪暮忍俊不禁，尽管嘴上这么说，可还是主动拿起碗。在宋昭不解的视线下搅着白粥，吹了几口放到他嘴边。

宋昭，“？”

纪暮反问他，“不是想让我喂？”

宋昭有点恍惚，在男人的注视下稀里糊涂一勺接着一勺，安静地将一整碗粥喝完。

喝完之后，他就靠在床上看男人打扫卫生。

显而易见，纪暮很勤快，至少比起宋昭。

常年被厌弃的厨房和冰箱在此刻真正发挥了它的作用，为了存放蔬菜和水果，纪暮将冰箱里放着的玻璃罐全拿了出来，捧着一推罐子问宋昭这些放哪。宋昭觉得家里这么小放哪儿都觉得不方便，但是扔了又不舍得，于是随便找了个纸箱把它们都收起来放在床底下。

满满当当的一箱玻璃罐被纪暮塞进床底。

他问是宋昭为什么这么喜欢玻璃罐，宋昭只是摇摇头，看起来很茫然，“可能是我以前喜欢吧。”

“可能？”纪暮抓住关键词，犹豫问他，“真的什么事都不记得了？”

宋昭想了想，“大部分都不记得了。”

因为准确来说，宋昭的记忆只有到这里来的三年，除此以外的一切总是朦胧不清的，一旦去想，就像是触到了什么重要机密，深深刺痛他的大脑。这种情况断断续续三年之久，久而久之，畏惧疼痛的宋昭开始刻意回避过往，选择麻痹自己。

之前还会不怕死一次又一次尝试，可现在的他只是回答，“可能因为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

但纪暮知道，越刻骨铭心越难以忘记，能让人反复想起又反复忘记的怎么可能是些小事。

而且这些记忆很有可能就是让宋昭变成如今这幅样子的原因，只不过不能急于求成，要一步步来，等他自己解开心结。

他点了点头，然后又埋头将另一箱瓶子塞到床底下，等一切做好后，天色渐晚，黄昏到来。

纪暮晚上12：00之后必须离开，但今晚他得回去处理一些事，等到彻底将事清处理干净后才能抽空陪宋昭。

临走前宋昭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似乎害怕他这一走就不会回来了。

他思忖了会儿，走过去轻轻抱了宋昭一下。

什么话都没说，温暖的怀抱却让宋昭眼眶发酸。宋昭不情不愿他道别，“一定要来，我等着你。”

宋昭看着男人的身影在原地慢慢消失，他僵持着拥抱的姿势，过了好一会儿等再也感受不了怀中的温度才慢悠悠垂下双手，眼神变得毫无波澜，一如既往的空洞。

消失许久的078察觉到那股力量的消散，很快就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端腔，带着点人类高高在上的语气说，【好演技。】

【你居然真的骗过了他。】

语气忿忿不平，似乎还在为宋昭不经同意就将自己的存在告诉纪暮生气。

宋昭坐在床上，闻言垂眸，轻声道，“你以为他看不出来吗？”

他漫不经心掰自己的指骨，黄昏下细碎的暖光照射进来，将屋子里的一切都照得无比清晰，就仿佛在将自己暴露在大众视线下，坦然接受他人的目光。

可宋昭向来不一个坦坦荡荡的人。

阳光如此温暖，也如此碍眼。

他走到窗边，猛地拉紧窗帘，紧攥着的指尖泛白。直到这间屋子又变得灰暗时，宋昭下巴微抬，仿佛在享受黑暗带给自己的一切。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078不解，【可在我的分析中，你的演技确实不错，就连我刚才也被吓倒了。】

“你说的是哪里？”宋昭懒懒道，“如果你说的是自残那块，我确实不是装的。”

他那时候是真想死，只不过纪暮出现的时机刚刚好，他又没死成。

078顿时哑口无言。

可它还是觉得不对劲，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感在看到纪暮和宋昭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后不断加深。

【你的数据显示，在对待人类的情绪中，有95%都是恐惧和厌恶，就像对待你的邻居一样。】

078声音一顿，【可我很好奇，为什么剩下的5%却是空白，而在他出现之后，其中3%居然转化为了积极情绪。】

【但我仔细分析了下，这3%并不是喜欢。】

更类似于一种惊喜和依赖，但这两种情绪显然跟爱情没什么关系。

078不懂人类之间的弯弯绕绕，他只知道纪暮的出现让宋昭的情绪发生波动。可为什么波动，又怎样发生波动的——它想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

所以它很好奇，问宋昭，【你真的喜欢他吗？】

宋昭垂眼看着泛着金属光泽的地板砖，浅色瞳孔虚虚落在一处，似在出神又似在认真思考。

“我不知道。”他低声道，“我在看他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很熟悉，但当时我还是害怕他。”

而真正对纪暮产生情绪波动是从得知他的名字那一刻开始的。

“比起他的脸，他的名字总让我有一种亲切感。”宋昭敛眉，有些头疼地想，“和当初在书里第一次看到他一样难以控制，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让我碰见他。”

“让我不得不去喜欢他。”

【那你呢？】

“我？”宋昭摇头，敛下的双眸毫无波澜，“我只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078于是说，【根据调查显示，如果一个人开始探究自己为什么会对另一个人产生莫名的情感，那他十有**，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人。】

说完，它欲言又止，【但我觉得你不一样。】

宋昭从容不迫地嗯了一声，等着它的回答。

078支支吾吾，【我说不出来，反正不像现在这样小意温柔。】

而且看着还怪瘆人的。

说了跟没说似的。

宋昭觉得它当系统的本事不大，说废话倒是挺厉害的，轻嗤一声以表不屑，但至于078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当事人也无法根究。

他少了一段记忆，人生也是空白的。就像纪暮说的那样，他无法探知未来，亦不能怀念过去，所以只能立足眼前。

宋昭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片玻璃墙，黄昏下他的身影朦胧不清，像一片干枯泛黄的叶子，在呢喃中随风飘荡。

“或许吧”

“或许。”

纪暮站在天台上，在面对078的提问时，总是显得心不在焉。

面前掀起狂风，男人站在世界最高处俯视一切，掌心凝聚白光，不过刹那间，白光便逐渐胀大，短短几秒迅速笼罩在不远处的学校建筑群。npc们照例行使自己的轨迹，而进入副本玩家则是死的死活的活，被追逐被围杀疯狂奔跑于校园间。

他们对这个突然降下的屏障一无所知。

血雨腥风的无限世界正在经历一次大洗牌，短短一天，那个怪物玩家的名号响彻每个副本，因为磁场紊乱，有不少其他副本的npc被迫掉落在他的领域，这个屏障可以让这些意外进入的npc无法进入副本核心场所，确保不影响副本运转。

但纪暮回来不止是为了这件事。

他需要长时间离开这里，所以必须找一个信得过的人帮自己看守副本。

脑海中浮现一个人的身影。

纪暮找到之前见过一面的干尸男，见到他的时候对方身上穿着不知从哪来的新衣服，正蹲在学校外的街道卖小吃。

看起来生意不是很好，纪暮去的时候一个人都没，干尸男以为来了客人，高兴抬头。结果看到面前站着的纪暮，腿一下子就软了。

而在此刻，随着纪暮的出现，周围的一切全部静止。喧闹的学生和人来人往的车辆，在此刻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时间静止。

这就是顶级boss的恐怖实力吗？

干尸男两眼一黑，他险些要给纪暮跪下，“您，您怎么来了！”

纪暮看着他，不怒自威的眼神逼得干尸男双腿直哆嗦，他战战兢兢道，“我，我听您的话，没去过里面，就一直在外面摆摊，虽然生意不行，但一个人都没杀过！”

“您就饶了我吧——”

“你有时间吗？”纪暮突然问。

“啊？”干尸男话音戛然而止。

“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纪暮淡声道。

他沉默的看了几秒干尸男的摊子，视线从烤得焦黑的淀粉肠上移开，沉吟片刻，“从明天开始，白天我会离开这里，晚上才会回来。”

纪暮看着他，“所以想找个人帮我看守这里。”

干尸男张着嘴巴，焦黄的牙齿上下一碰，愣愣看着他。

“所以……所以您是想让我……”

不会吧，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是你想的那样。”纪暮回答他心底的问题。

干尸男顿时睁大眼睛，血丝布满铃铛大的瞳孔，他皱巴巴的脸上出现一丝难以置信，。

看他这样，纪暮挑眉，问，“你不愿意？”

他表情淡然，可听声音却有一种不愿意就死定了的意味，干尸男欲哭无泪，连忙道，“我愿意的愿意的！”

他能说不愿意吗？！！

“可以。”

话音刚落，纪暮掌心涌出一丝黑雾，由指尖引导逐渐涌入干尸男的胸口中，他解释，“这个可以帮你抵挡一次伤害。”

黑雾涌入身体后消失不见，干尸男捂着胸口，听后还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得了个宝贝。

但下一秒纪暮便毫不留情地说。“除非是能够摧毁整个副本的力量，黑雾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简而言之，只有当这个副本即将面临危险时黑雾才会用作用，其它时候包括他有生命危险，打不过对方时候也只能干等死。

干尸男：……

所以他的命就这么不值一提吗呜呜呜。

“那若是黑雾发生反应，您会回来吗？”

干尸男抬头望着纪暮，忧心忡忡。

“我会。”纪暮说，“只要有波动，我就会回来。”

“那还好那还好。”

干尸男拍拍自己不存在的心脏，却陡然间听到纪暮问他，“你的名字。”

他照实回答，“我没被同化前的名字叫齐天，但后来他们都叫我的数字编号233。”

纪暮颔首，“那就交给你了，齐天”

随着声音消散，纪暮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眼前，齐天尚且因为为他那句嘱托而愣神，一眨眼，眼前的一切又开始恢复原来的模样。

所有东西都在按既定的轨道行驶，齐天在旁边摊主的吆喝声下渐渐回神。

所以纪暮的意思是把这个副本暂时交给他了？

齐天看着面前高耸成群的学校，那是他在自己副本中从未见过的和平宁静，而如今，他的任务便是守护这里的一切。